时怀安去灵堂转了转，之后便去了太史监，门口的差役一眼看到时怀安的官服，恭敬地问：“官爷有何公干？”

    时怀安道：“我是大理寺少卿时怀安，敢问太史丞丁子辛可在？”

    “丁太史丞尚在，您随我来。”

    “有劳。”

    丁子辛正在忙着，听说时怀安来找他，愣了愣：“时少卿所来何事？”

    差役下去了，这里只余他们二人，时怀安打量着面前这个高挑白净斯文俊秀的男子，轻轻扬唇道：“丁太史丞好手段，立春十二个时辰，在长安十二处设下阵眼，险些就成功了。”

    丁子辛神情迷茫：“时少卿，所言何意？”

    时怀安道：“听闻丁太史丞早先为同僚的宅子看过风水，设过阵法，想必是通晓奇门术数的，立春那日，丁太史丞便以尸块为祭品，设下了阵法，意欲谋害整个长安城。”

    “时少卿说笑了，通晓奇门术数的能人先辈何其多，岂能仅凭我为同僚设下一个小小的八卦阵挡灾，就推测我为祸长安？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何况立春那日，我随陛下去城外祭春，并不在城中，如何布阵？”

    “布阵只须每个时辰有祭品现世即可，只要布置妥当，无需你亲临现场，如寅时的左腿，提前埋在土中，寺中寅时翻土，自然能将尸块挖出。又如卯时的左胁，你假充游方的相士，让死者卯时下葬，尸块自然会被发现。辰时的臀部，殷屠户和殷小阳都是你的人，他们相互配合，让尸块被发现。

    你安排人提前将左肩悬挂在风筝之上，让人怂恿孩子们在巳时发现尸块，又让那人点燃爆竹扔在风筝之上。午时的头颅提前放在丹炉之中，午时阳气最旺，清玄道长平日都会在此时炼丹，便会发现头颅。未时的右肩，彭大掌柜定下未时开酒坛，饮酒用夕食，你用泡了右肩的酒，提前掉包真正的春酒，酒坛一开，自然发现了右肩。

    申时自有白猿挖出脾胃，酉时的右胁，杀害金二娘的三个婢女都是你的人，一环套一环，让祭品现世，不过你原先的计划，应该想让水仙杀了清玄道人，以他的头颅作为祭品，没想到水仙反而被清玄道人给杀了，你只好将计就计，用了水仙的头。

    戌时的骨架，算好了变戏法的时间，收买倪阿四和阿平，让事先准备好的骨架现世。亥时，校事郎家，那时你也在吧，你扮成老仆潜进校事郎的家中，就算被他人看到，也不识你的庐山真面目，另一人用暗器杀了校事郎，你砍去校事郎的右腿，直接安置成祭品。

    子时的肾脏藏得真是巧妙，鱼吞巨蚌高高跃起，巨蚌吸收日月精华开蚌露出尸块。丑时的宝寿佛寺，你让人在子时敲完钟后便将脚趾包裹好，挂在铜钟内，敲钟，落下脚趾，一桩桩，一件件，早就设计好了，你在与不在，并无差距。”

    “时少卿所说当真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试问，我为何要如此做？我又能指使何人替我做事，况且我与这些人……我根本不认识这些受害者。”

    “先前我提过，用这些尸块当做祭品，是为了布下阵法，至于为何用这些人，是因为复仇，这些人的亲眷，是当初追随天子的官员，也是先天二年的政变当中，对太平公主身边人下手之人。”

    “怎么还扯到先天二年的政变上去了？还有太平公主，先天二年，我尚未出生呢。”

    “很多事情，都是能查到的，寅时的小和尚敦行，是昔日的龙武将军王毛仲的亲眷，卯时的李老太爷是曾经的太仆少卿李令问的宗亲，这二人都是陛下身边的亲信。辰时的殷屠户是往日的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的表亲，常元楷是太平公主的人，幕后人要对付陛下，殷屠户和其子殷小阳自然相帮。

    巳时的赵叟是殿中少监姜皎的亲人，午时的清玄道长是尚乘奉御王守一的叔叔，未时的彭大掌柜的阿爷彭老爷是薛王李业的远亲，酉时的金二娘，生母是郭元振的亲戚，而杜鹃芙蓉海棠水仙四人，则是萧至忠的家人，萧至忠也是太平公主的人，他的后人，也为你所用。

    当年的人都已经做古，却无法复仇，若说要杀人献祭，自然对他们的亲人下手。”

    “就算他们的亲人参与过政变，这与我又有何干呢？我又不是太平公主的亲眷。”

    “对，你不是太平公主的亲眷，你是袁家人，当初那些人对袁家人赶尽杀绝，因而，你对他们恨之入骨。”

    “哦？袁家人？哪个袁家？”

    “袁家，你不会不知道，袁天罡的后人，袁客师的子孙，袁客师辅佐了太平公主，相传他在失败后隐退，带领袁家人消失无踪。

    可在申时的案子中，那群白猿太过通灵性，让我生出些许疑虑，恰好咱们大理寺的许少卿非常执着，查到那些白猿在深夜聚集在坟地，那片坟地中的墓碑上都是‘猿’姓，挖开坟一看，一口薄棺，里面躺着的却是白猿。

    墓碑上名讳一查才知，这‘猿’就是‘袁’，我们深入查探才知晓，这些白猿，竟然都是袁家的人，袁客师的后人！

    当初在争斗当中，因为袁客师的助力，陛下这边死伤无数，都对袁客师恨之入骨，可袁家人都通晓奇门术数，太难对付，且袁家毕竟是袁天罡的后人，不好赶尽杀绝。

    于是薛王李业想了个恶毒的法子，他不知在何处弄到一种毒，人服下之后头脑，四肢都会退化改变，通体生出白毛，变成白猿的模样，殿中少监姜皎亲自下的毒，待袁家人都变成白猿之后，被龙武将军王毛仲悉数擒回，由太仆少卿李令问与尚乘奉御王守一安置驯养。

    袁家人几乎无一人幸免，唯独那时怀着身孕的长房夫人，去娘家醒亲躲过了一劫，得知家中遭逢巨变，便在娘家生下了嫡子，袁少铮。

    袁少铮延续了袁家的血脉，也铭记着袁家的仇恨，他将袁家人留下的有关奇门术数的手札都学会，进了太史监，联络了当年太平公主旧部的亲眷，伺机报仇，立春之日，便是他选定的复仇之日，也差点就成功了。”

    丁子辛面上神色没有波澜：“时少卿可以去说书了，只是这些又与我何干呢？”

    “丁子辛，这三个字都取自天干地支，而天干地支与奇门术法息息相关。”

    丁子辛无奈道：“我爹姓丁，他老人家取名，全随他意。”

    时怀安接着道：“丁子辛三个字加起来有十划，而袁也有十划，你是袁家人，袁客师的后人，袁家仅存的嫡子，袁少铮。”

    “仅凭笔画数？巧合罢了，十划的，又何止一个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