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真倒霉啊。”

    剑三水取下腰间挂着的葫芦狠狠啜了一口，虽然他知道这没什么用，不过能壮一点胆也是一点胆啊。

    约莫一炷香前，上头监视到一直在清剑宗内游荡的魔道气息消失了。

    本来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当时分配任务的时候大家就已经默认了不用对魔道赶尽杀绝，只要争取把清剑宗的遗产尽量拿到就行了。

    因此魔道的突然消失对他们而言其实是好事——起码不用费时费劲冒着危险去打未知的表演架了。

    可偏偏这回带队的头头是个死脑筋，认为必须得带回几个魔道当街枭首才足以证明剑盟的伟大，所以必须得有一个倒霉蛋上去检查下清剑宗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他，就是那个倒霉蛋。

    其实他也没啥怨言啦，毕竟在场的人中就他一个没有背景，能靠说服那老妖婆的方式混进这无本万利的队伍他已经很知足了，还要奢求他们会和自己公平抽签实在太妄想了。

    可他还是怕啊，能灭了清剑宗的魔道是什么水平还用得着他去猜吗？剑盟为了这事投入了多大的资源他又不是窥不到其中一角！他早从那老妖婆口中知道这次的魔道领头人是那个蚀人心骨的妄狼了！

    虽说头头已经向他保证一定不会出事了，甚至还把自己的护身法宝交给了他。

    但他知道这些都是话术罢了，他心知肚明的很呢，那些有一个算一个没人样的家伙一定是嫉妒他的好皮囊好技术，肯定都巴不得他赶紧去死呢。

    明明大家都是靠药堆上来的废物，你们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等着吧，只要我能攀上那个人，你们到时候全都得给我来提鞋！

    想到这，剑三水的眼神逐渐变得炽热起来，连那一直在心间回旋的恐惧都减轻了不少。

    他甚至开始想起这回任务完成后应该去哪家宜春院去消遣一番了。

    不过很快，他就打散了这些念头，前方山道上出现了一些淤积物，出于谨慎，他必须认真对待。

    剑三水收起了手中的葫芦，随后掐了一个法决，将自己的身形隐去之后，小心翼翼地一小步一小步尽量不发出声音去接近那些淤积物。

    然后他笑出了声来，当即解除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法决。

    这人离得近了，眼前的东西自然就清晰了起来，那些刚才还让他有些惊惧的东西，居然只是一些早早凝固的血块而已？

    同时，他也略显痛心地暗叹道：“太暴殄天物了啊！”

    这些血块很明显不是来自凡人的血，而是修士的血。

    而修士的血，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有句话说得好呀，一入道门深似海，全身上下都是宝。

    修为高的修士自然不用多提，甭管是元婴、金丹还是骨头，那都是宝贝。

    即便是最低级的练气期修士，他们的血也大有用处——若是趁还新鲜的时候拿去炼丹，就能制成大大增加修行进度的血丹。

    若不是这种行径实在有失天和，不利于招新，剑盟还真想把这项研究“推广”开来，以助四方道友尽快登仙。

    不过就剑三水所知，剑盟之内，每年还是有不少新入门的弟子蒙受“意外”而离世。

    至于证据嘛，看那老妖婆就知道了，如果不是有着稳定的来源，那死婆娘又怎么舍得给他分这种好东西。

    因此，也无怪他会为面前这些不再新鲜的灵血心痛了。

    虽然只是保守估计，但以清剑宗天路总长来判断，这些被白白浪费掉的灵血起码够他提升一个小境界。

    “唉——”再次叹了口气，剑三水摇摇脑袋，不再打算继续在意这些小事。

    毕竟还有一个可能要掉脑袋的大事在等着他呢。

    可这些血毕竟也是麻烦——他为了迎接今天可是特意穿了套全新的打扮出来的。

    思索了片刻之后，剑三水将目光放到了山道的外面。

    被灵血滋润的植物此刻正惬意地随着寒风不断在那摇摆，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即将遭受的境遇。

    “啧，泥土就泥土吧！”剑三水咬了咬牙，在这道送命题前他只能选择更干净的尘土。

    于是他伸出了脚，踏入了山道外的领域。

    然后，他迈不出下一步了。

    在犹豫了许久之后，他还是毫不留情地踩到了那些被灵血滋养的植物上。

    ……

    清剑宗内。

    澄心此刻的眉毛蹙得很紧。

    在她面前，是被捆缚地结结实实的魔道们，他们现在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全都东倒西歪、互相依偎着，睡得十分香甜。

    说实话，她现在很犯难，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这些入侵者，即使她作为清剑宗的掌门早已处决了数不清的魔道中人，即使她坚持着这条道路已经行了数十年之久，可她还是陷入了迷茫。

    死亡，真的是最适合他们的归宿吗？她大可以一剑挥去直接了解了他们的性命，这毫无疑问是最简单的做法，可这样就能对得起因他们遇难的弟子了吗？

    “在下剑盟剑三水，拜见澄心宗主。”

    天门处出现了另类的声音，是来访者。

    澄心对剑盟的拜访并不意外，毕竟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些人一直都在山下虎视眈眈，见一直监视着的气息消失了当然会好奇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也挺好的，能让她暂时不去想那个复杂的问题。

    于是澄心随手呼来一个不远处的弟子，嘱咐他盯好这些人后，才回身看向那位来访者。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是她最失败的选择——她还不如继续为处置魔道而烦恼呢。

    那个叫剑三水的家伙，可真是假惺惺啊！

    为本宗遇害的弟子感到遗憾？那你倒是装的像一些啊！是看不到我的弟子们流下的血么？还是他们的血让你嫌恶吗？

    希望我能赶紧振作起来同你们继续参与捍卫正道的大业？可笑！这场祸事说到底不就是因为我们引起的吗！这样的正道，有什么捍卫的必要吗？

    澄心心中冷笑着，终究是不想再听面前这人假大空把式的废话了。

    她举起手来，终止了那自称剑三水的家伙的滔滔不绝。

    一把完全由灵气构成的剑在剑三水都不知道的时候随意飘在了他的脖颈处隐隐威胁着，似乎只要他还敢再说一句话，这剑就会毫不留情地挥下去。

    “澄心宗主您这是何意？我们可都是道门同胞啊！”

    剑三水很想这么大喊出来。

    但实际情况是，他现在只敢不断冒出冷汗，并一动不动地僵硬在那里。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他不敢相信，那本该是不可能出现的事，头头可是信誓旦旦地和他说过清剑宗基本已经完了的。

    那些魔道为什么会被绑在那儿！他们是怎么输的？

    他原本还想着用车轱辘话一步步博取澄心宗主的信任的！他原本还想试着套出这里发生过的真相的！他原本还想靠着这样的功劳给那些人一些教训的！

    但现在全都完了。

    剑三水的两股战战，却依然在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姿势，生怕彻底惹恼面前的这位宗主大人。

    又过了一会，灵剑被收了起来，澄心不再理会这个可笑的人，一句话都没说，径直转身回到那些魔道的面前，她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可剑三水依然在那发抖着，他还是不敢动。

    ……

    当大日的光芒开始昏暗起来的时候，王二郎醒了。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拥有了他失去的一切，他的日子过得很平凡，每日都在送孩子去学堂、种地、回家睡觉中循环，可他却过得很充实。

    但他还是醒了，因为他知道，那只是梦而已。

    于是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个被他彻底击败然后按在地上只能看着弟子不断离去的清剑宗宗主。

    “你还居然还活着呢。”他嘲笑道。

    “嗯，前辈救了我一命。”澄心静静地回复道。

    “前辈？”王二郎回想起那个突然出现的小鬼的模样，自嘲起来，“是呢，我败给他了呢。”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他紧接着问道。

    “我会尽力的。”澄心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不会让像你一样的人出现了。”

    “这样啊——”王二郎释然地笑了，然后举起头，直面着澄心的眼睛，“杀了我吧……抱歉了。”

    澄心默默看着面前男人的面庞，他的脸同这里格格不入，也同他的名字没有一点可以关联之处，他叫“妄狼”，可澄心觉得他其实不该叫这个名字。

    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了，也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了。

    在那熟悉眼神中呼啸而出的赴死之意面前，她知道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轻轻“嗯”了一声，澄心手中再次凝聚出灵剑，然后挥了下去。

    软绵的身躯失去了头颅的束缚，轰然砸在地上。

    她捡起咕溜滚到自己面前的脑袋，放到了那个从许久之前就没再动过的剑盟弟子怀中，命令道：“带上这个回去吧，记得和你那些长老说，清剑宗没你们想的那么好惹，既然做了就得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剑三水努了努嘴，试图想去解释些什么，可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落荒而逃了。

    他紧紧抱住手中的脑袋，好像能带来什么温暖似的，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姿态向山下爬去。

    黏稠的血块不断溅落在他崭新的袍子上，他却置若罔闻。

    他现在头脑里只剩一个想法。

    “要变天了。”

    ……

    清剑宗，云上2000米处。

    『您满意了吗？无铭大人。』

    “恩~看来我确实没资格处置他们啊。”

    『那请问现在可以回归了吗？』

    “可以了……不过……”

    『请讲。』

    “下回能别挑这么高的地方吗？我有点恐高。”

    『……本机尽量。』

    『新手任务确认已完成，开始结算新手奖励……新手大礼包已成功发放，准备进行空间转移。』

    『中心坐标固定完成……术式构筑完成，开始进行空间跃迁……』

    当李无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位陌生的大叔。

    大叔穿着古代风的COS服装，正在从自己面前的摊位上拿起一个苹果，他的脸上全是笑容。

    然后，李无铭听到了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句话。

    “小哥，要来个苹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