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树下

    通体无暇的羊脂玉在烈日下晶莹剔透，因着主人悉心呵护几乎没有损伤。

    过了很久，肆风将玉佩贴身放好。

    “小夭姑娘我知晓她的意思，我会好好活着完成我们的约定”

    肆风平静的语气显得那么牵强明明心中悲伤都要抑制不住了，还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肆风，沈琉她从未怨过你”

    “这不是你的过错”

    “我知道，从始至终”肆风从树枝跃下，端起石桌上的烈酒。任凭酒意麻痹自己。

    “小夭姑娘就让我放纵这一日用我的全部去念她，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与责任”

    杯酒下肚，愁未减，更添悲。

    流苏树下衣冠冢，爱妻沈氏长眠。

    小夭见此只好离去，望着身后的消沉买醉的肆风只觉命运弄人。意气风发少年郎再无往日神采奕奕。

    回到了熟悉的院子里，奔波多日很是疲惫而躺在柔软的床榻却没有一丝睡意。

    沈琉的死换来了诏尧军的安然无恙，让迟晏躲过旁人的算计。此次是躲过一劫，可谁又能笃定没有下一次？

    大燕皇室已经从骨子里开始腐烂变得不堪，这样的君主值得百姓去拥护吗？

    小夭不知道这样的王朝存在会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火吗？

    思绪愈演愈烈，心中愁绪难解。

    翻身下床从柜中翻出医书去读。往常读书时总是很快就沉浸其中，今日翻读思绪却久久未平。

    过了半个时辰书页还停留在原处未动。小夭放下书籍去了诏尧的军营。

    刚刚进入就看到了昭昭坐在石头上拿着草蚂蚱在逗小孩子玩，小孩被昭昭滑稽的行为逗的笑个不停。

    “昭昭”小夭从身后轻唤

    “小夭姐姐你来了，可是见过肆风大人了”

    “嗯，见过了”

    “那他还好吗”

    “还好只是借酒浇愁罢了”

    昭昭闻言将手上的草蚂蚱递给小孩子“小豆子，蚂蚱给你了去找你阿婆玩，姐姐现在有事情要做”

    小豆子拿着草蚂蚱飞快的飞奔向浣衣的老妇，开心的炫耀。

    “姐姐经此一役诏尧元气大伤，暗处之人虎视眈眈。而那燕国皇帝一心想将太子殿下这颗眼中钉除之而后快。如今的陵南岌岌可危啊”

    “姐姐心中是怎样想的”

    小夭走向昭昭身旁的石头坐了下去“陵南是不能放弃的就算是为了燕国百姓也不能弃之不顾，至于朝廷之事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姐姐这些都可先放置不谈可跂踵呢？它是上古妖兽绝非你我二人就能解决”

    “姐姐，燕人救你一命你也为了帮他们用自身寿数还了回去你不亏欠他们。难道非得赔上性命不可？”

    小夭看着昭昭的眼睛回答“昭昭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燕国的太平而是这个世道中的百姓都能够很好的活着，救命之恩也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

    “帮助燕国是因为澧族之人好战嗜杀成性，原本想着此次相助大燕能够使两国共处”

    “可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跂踵的出现，有没料到澧族人的丧心病狂”

    昭昭不在说话只是静静的躺在小夭的怀中“姐姐我说过的我会帮你的”

    哨岗的人敲起铜钟，有人来了。是柯梵一身铁衣携着尘土而来。

    “小夭姑娘，昭昭”柯梵翻身下马直直朝着二人而来。

    “柯副将”

    “小夭姑娘，今日公子将国师一党安插在陵南城的人尽数揪了出来。同姑娘想的一般这些人都是陛下的得力之人”

    “陛下还是对公子下手了”

    “公子去了何处”

    “在弘德殿公子此番怕是寒了心，姑娘可是想寻公子？”

    “嗯”

    “那还请姑娘多多开导，沈琉虽是派去做了刺客可毕竟也是公子一手扶养长大的。”

    “我会尽力的”

    昭昭早在柯梵同小夭对话时溜之大吉，小夭寻找无果只好上马朝着弘德殿而去。

    “昭昭你在躲什么”柯梵从后扼住昭昭

    “柯梵我没有躲”

    “那你可想好了，可愿意同我一起”

    “柯梵此事绝非玩闹”

    “没有玩闹，昭昭我想你明白我的心意。从见你第一面我就喜欢你，向公子请命同你一起创办善堂不仅仅是为了陵南的百姓也是为了能和我相伴”

    柯梵握住昭昭的手不放眼睛直直盯着她等着回复，从前想着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让她慢慢动心。可沈琉的事让他明白世事无常因抓紧当下。

    “柯梵太突然了，你让我好好想想。明日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柯梵忍不住将昭昭抱入怀中，昭昭没有躲只是由着他的动作。这些日子里的相伴说没有一丝动心是假的。

    “昭昭抱歉是我心急了，我该给你时间的。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弘德殿

    小夭走过千阶梯，在破旧被毁的门前停下。迟晏一身白衣立于蒲团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塑像，眼神深邃情绪在眼底翻涌。

    “公子”

    迟晏不在看着石像转而看向小夭“夭夭怎的来了”

    “夭夭想着公子此时心情不好，特意去城中酒肆打了桃花酿。人们说一醉解千愁，解不解愁不知道不过这酒倒是清香”小夭将酒壶递给迟晏在他身旁坐下。

    “夭夭这酒壶只一个”

    “我知道，不过公子出生行伍定是不拘小节的人”

    “夭夭你好像很了解我”

    “不是了解公子而是赌公子不会拒绝我”

    迟晏浅笑接过小夭手中的酒壶仰头饮下，酒水顺着脖颈留下。

    “好酒”

    迟晏拿起酒壶端详着“陵南的酒肆不会有此等的酒”

    “嗯，被公子猜到了。这是我酿的打算成亲时喝的”

    “那怎么拿出来了”

    “因为我发现我心悦之人没有成亲的打算”

    话语毕，殿内越发的安静。

    凉风将整个殿内灌满，天空变得阴暗，要下雨了。

    小夭从身上取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室内暖光亮起。

    “这门坏了，关不住”小夭看着破损的门又看看蒲团上的迟晏。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很久很久。

    “夭夭，皇爷爷召我归京。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忍不住动手了”

    “公子你该明白陛下要的不是权而是彻底将一切动摇他皇位之人斩草除根”

    “皇爷爷在等我的选择，抗旨的后果是诏尧军调回由他人接管。若是太平年道也就罢了可如今的大燕再找不到第二个诏尧军，就算是有也各守一方。”

    “皇爷爷他在用这天下来要挟我”

    曾经威风凛凛，有勇有谋的公子迟面对这一切也无能为力。

    “公子想好了，哪怕有性命之忧”小夭看着迟晏问道。

    “夭夭，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命”

    “公子我会等你，总有一日我们还会再次相见”

    “夭夭”迟晏轻喃道

    “代我守着这陵南城可好，烽烟尽处定是锦绣山河”

    “公子”小夭出声打断

    “没有人能够代替你，这锦绣山河也该你自己去看”

    “好”烛火为迟晏镀上柔光，眼底的小痣在烛火的映照下更为明显。

    眼前一暗迟晏忽感眼尾有柔软触碰。

    小夭俯下身来轻吻着眼尾。顺着脸颊吻向迟晏的唇，唇齿相接轻轻的吮吸着舌尖在口中挑逗。

    迟晏伸手想要推开却被小夭反手握住。

    室外风雨交加，室内灯火通明，两人身影交叠。

    一吻过后两人的唇变得绯红脸颊透着红晕，迟晏眼底带着迷离。

    “夭夭”

    “公子我说过的我心悦你，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我等你能够娶我的那天”

    “夭夭”迟晏还想在说些什么

    “公子这是我自愿的”

    “我答应你”

    小夭自顾自的想着，全然没有听到迟晏的话。

    “夭夭，我说答应你”

    此刻小夭变得无措，一双桃花眼呆呆的看着迟晏。

    “如果度过此劫，我娶你”

    黑衣人的话还在耳旁环绕，可那又如何？都说了是曾经前世，只要她如今爱的是自己就好。

    渔阳城内一心为民的小夭，为了诏尧军不顾自身安危与跂踵相战，犹如天神降临延城的小夭再次救了诏尧。

    不知何时，她的身影刻在了他的心头。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引起他思绪的波动。

    二人只觉时间流逝的飞快，幸福总是那么的短暂。

    又是日升月落，一日之晨。

    柯梵激动的声音响起“昭昭你答应了”

    “嗯”昭昭昨晚想了很多，人这一辈子短暂而漫长。世事无常万般皆苦，何不在这短暂的时间顺心而为。

    柯梵说的一句话很对不要等失去再去后悔，他喜欢柯梵想要同他在一起。

    “我去同公子讲，昭昭你等我”

    看着柯梵远去的身影昭昭不禁笑出声。

    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很是急促，柯梵觉得太过紧凑觉得委屈了昭昭，可昭昭去不以为然觉得这样做甚好。

    三日后

    火红的嫁衣穿在昭昭身上，细腻的脸颊上涂着胭脂，头发简单的盘起。

    “昭昭想好了”小夭站在昭昭的身旁看着待嫁的新娘

    “嗯”

    “捡到你之时小小一个柔柔弱弱的惹人垂怜，一双眼睛却是坚毅。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该嫁人了”

    “是啊姐姐，可你呢”

    “公子还是决定明日领命归京你该怎么办啊”

    “我会等他”

    “若是等不到呢”

    “那就一直等”

    盖头落下，小夭扶着昭昭出了门。

    柯梵早已等在门前，一旁围满了诏尧的兵士和陵南的百姓。看见新娘子出了门，吉祥话不重复的往外抛。

    这是如今陵南为数不多的喜事，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

    柯梵是迟晏一手带大的没有父母双亲，昭昭也是除了小夭身旁再无亲人。

    成亲的礼数一减再减，只是摆了三桌酒席请了来人见证。

    热闹总是短暂的，留给人的是一的寂寥。

    清晨，皇都来人再也无法按耐，齐齐上门。

    “还请太子殿下归京”一行人齐齐说着，领头之人正是当初的翰林院陈始。

    “没想到送旨让我前来陵南的是你，如今归京的旨还是由你来送”迟晏翻身上了马匹，缰绳拽动先行一步。

    队伍顺着官道而行，越来越远。远处山头上小夭一身红衣看着迟晏远去。

    从白日到傍晚时分，小夭一动不动的看着远方。那是迟晏身影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