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山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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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使者

    第二日清早,三甲坊的一间四合院里,奉达诚、霍敏与那李冬龙鱼贯钻入西厢房内,这间屋子外头虽无甚别异之处,里面摆满了瓶瓶瓮瓮,倒像是个储药间,只是屋内泛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屋中间摆着一张极大的案台,上头零零散散地是些弹丸,并几管大小不一的火铳,李冬龙对着屋内站着一伙计模样的人道:“昨日你们没接着信么?张呆子呢?”

    伙计道:“张头昨夜深更半夜还在试新式的火铳,这早晚只怕还未起来。”

    李冬龙喝到:“这是怎么搞的?你去吧他叫过来回话。”

    伙计去了,李冬龙解释道:“这张呆子是个呆货,见天儿研制火药旁的一概不知,是以有些痴,怕是把今日要见二位大人之事都给忘净了。”

    过了半晌,终于有个高大的青年男子被开始那伙计领了进来,他身着一件蓝布长褂,面上神色一见便知与寻常人不同,透着一股难得的静气,一双眼睛灵气逼人,叫人见之忘俗。

    霍敏先就对这人有了些好感,不待李冬龙再行介绍,便开口问道:“你就是张松涛?听说你是泉州造火铳的第一匠户,来说说你的火铳比之朝廷的神机营好在哪里?”

    张松涛也不谦让,就直答道:“神机营的火铳我见过,首先便是药室壁不够厚,容易炸膛。我的火铳加厚了药室壁,装了火门盖,不容易炸膛也不容易潮。”

    他说着,从案台上拿起一把火铳,将上头的一个口往外一拉,里面现出一个小木片来:“你们看,这里是最重要的,加了这个木马子,药膛装填好之后可以用它把火药筑实,膛里闭气了,火药的威力和射程能增大一倍不止。”

    奉达诚道:“这么说,在船上使也是可行得多了。你昨天在试的新式火铳就是这个吗?”

    张松涛摇头,面上毫无掩饰地显出一股懊恼的神色:“昨天那个不是火铳,那是鸟铳,那东西我试了很久,还没能做出满意的来。”

    李冬龙看了一眼奉达诚,自细细讲起了这个鸟铳的来历。原来,是李家的船队去年时一次出海,遭遇了日本的海盗,因只是一艘小船,船队也装备了火铳和其他兵器,就未曾躲避。谁知,那日本海盗的小船十分的张狂,不但没有绕开船队,反而迎了上来。两边一对冲,李家的船队竟吃了大亏,叫他们射程极长的一种火铳隔着百步打死了好几名船员——那便是这鸟铳了。船队领头的发了狠,顾不得损失,令几只小船去围那日本船,又令一艘大船去撞,终于将日本人逼得认栽,就是那一趟,他们缴下了几只鸟铳。

    拷问了海盗才知,这厉害的鸟铳果然也不是他们造出来的,是南洋航路带过来的新军火,问世也并不久。北边的俄罗斯公国人已经装备上了。因它射程既远,火力又大,南洋的不少船队也都装备了鸟铳。李冬龙忌惮鸟铳威力,怕自己船队还要吃亏,四处探访之下,终于认得了张松涛这么一个醉心火药的奇人,自去年起一直便养在这四合院内潜心研究,想要把鸟铳仿制出来。

    奉达诚起了兴致,向张松涛问道:“鸟铳好用的关节在哪里,你清楚了吗,现在遇着的难处是什么?”

    张松涛就详说起来:“较之一般的火铳,鸟铳管还要装置准星、安上照门,这就可使得瞄准时三点连为一线,便能在较远时候命中目标。鸟铳上还加了一个弯形的铳托,好叫发射之人以面部一侧贴近铳托,以一目瞄视准星,以左手托统,右手扣动扳机,较之火铳好用得多。再有一者,鸟铳管细长,火药便可在铳膛内燃尽生发出好大的推力,弹丸射出时更比火铳快了许多,能射中更远的物件。更有甚者,异于火铳的枪机,鸟铳在发射时,是先将机头夹钱的慢燃烧火绳点着,使其成为火源,然后扣动扳机带动火绳点燃火药池内压实的火药,由此就可以使用经久而不致熄灭。又由于有了扳机,又可连续点火发射弹丸,杀伤威力巨增。”

    他又续道:“这每一处改进都不难,但各处配合得宜,却须得不断试制。昨晚的那只鸟铳,准头仍不够好。需看看是否还要将鸟铳管再做得长一些。”边说着,他竟自顾自地又趴到案台上,拿起毛笔边开始画起图来。

    李冬龙待要制止,奉达诚一挥手叫住了他。一时三人从这厢房中退了出来。李冬龙叫来之前那个伙计,将昨日试过的鸟铳拿了来,又装填好弹药交到奉达诚手中,奉达诚对着四合院中一棵槐树的树顶拉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巨响,槐树上的一截枝条应声折断扑簌簌落了下来。

    奉达成点头道:“果然威力大增!以张松涛的这股子钻劲,我看不日就会攻克这造鸟铳的难题了。”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快步走进了院子,送来一条谁也未曾想到的消息——皇上亲派的使者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要到泉州城了。

    皇帝私下密诏使大貂裆向怀安下泉州的事情,慢说两广、福建、泉州的官场,连奉达诚之前亦丝毫不知。将军厅中,这位一脸慈和,手里握着宫中各部和锦衣卫极大权柄的长者听奉达诚、霍敏略讲了造船、水军等事,并造枪炮之事,从头到尾都只是微笑着点头,亦不怎么说话。

    待得亲兵端上了饭来,他举箸夹起一块生煎羊排放入口中,慢慢嚼着,开口道:“子睿,你小时候在宫里玩耍,宸妃娘娘常给你备的就是这道菜。你还记得吗?”

    霍敏为这称呼怔忡了一瞬,望着向怀安道:“自然记得,姑姑怕我吃不好不长个儿,总让小厨房弄些牛羊肉来给我吃,向大人好记性,这些小辈的往事您也都还记得。”

    向怀安微笑道:“子睿是个福大的,这次在泉州遇险的事,我听说了,泉州的这些人自以为山高皇帝远,胆子泼天的大,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奉大人料理得很对,那个陈三宝的女婿,是早该办了。”

    霍敏心下疑惑,待要细察向怀安的神色,向怀安却已转向了奉达诚一面:“奉将军,咱家此来还有一物要献与将军,还望将军笑纳。”

    说着,两个小宦官已抬着一个长长的包袱走到将军厅中,其中一人剥掉了那包袱上裹着的锦缎,里头露出色泽斑驳的一截布料来——原来是一个陈布的卷轴。

    奉达诚已从坐席上站了起来,他本就甚是疏朗的眉眼间增添了一道豁然的喜色:“这是,舆图?”

    向怀安大笑道:“正是。咱家此程除带了皇上的差事,也是来向奉将军献海图。”

    奉达诚一拍大腿:“岂不是邹太监的海图?”

    向怀安望着奉达诚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旁的人:“正是祖师爷当年的海图,这幅图是咱们一代一代用尽心思在宫中保管下来的,现下送来与奉将军,还望能稍解海上航道开辟之艰难。”

    那海图已为两位小宦官在厅中的案上铺开,泛黄的旧布之上,通往南洋诸国、莫卧儿国、古里、满刺加、阿丹,乃至竹步等地的十数条航道,均以朱笔画成,赫然在目。奉达诚抢上前去,细细查看,半晌才道:“向大人,这不是稍解难题,这正是雪中送炭。”

    向怀安笑道:“如此甚好,看情形,奉将军今日是要好好钻研这份海图了,不枉过去这样多年月,咱们这些人好好存着它,总算是派上了用处。”

    他不待人开口,又续道:“奉将军,咱家不在此处叨扰。子睿去年娶妻,我自小瞧着他长大,还未曾祝贺,就借您偏厅与他一叙罢了。”

    奉达诚自无不可,亲将二人送到偏厅方离。

    向怀安朝霍敏道:“子睿成家,咱家心中也甚记挂,这次托皇上的洪福,派我来泉州,带了一件薄礼来,你可不要嫌迟,打开来看看吧。”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匣子递至霍敏面前。

    霍敏忙道谢,又恭敬领了匣子打开,只见是匣中宝彩流光,是一支多色玛瑙镶成的攒珠宫花簪子——这簪子不说耗材多么华贵,光是样式就透着浑然天成的巧思与手艺,非是天朝顶级的匠人万万不可得。

    霍敏一眼认出,这是宸妃的东西,心中正自奇怪,却听向怀安道:“这支宝簪,算是一道面圣的保符。当初娘娘刚进宫时,因要为皇上煮一道茶汤,亲自搜集梅花瓣上的雪水,却不想受了风寒,足足病了有一个月才回转,连太医都说差一点儿就要到香消玉殒的地步。皇上怜惜娘娘的用心,赐下这一支宝簪,金口玉言定下了以之许一请愿之约。我此前有一回当差,娘娘觉得尚算可取,便将这支簪子赐给了我。”

    霍敏忙推辞:“如此贵重的事物,我受之有愧,何况向大人常在宫中,这东西总有用得着的时候,给我拿着,反倒怕是浪费了贵人的一番美意。”

    却见向怀安微微摆了摆手,道:“我给你拿着,自有让你拿着的道理。你听我说,这次皇上派我来,除了让我督查开海之事筹办的进度,也叫我查一查你媳妇票号。你们那筹资的票证,是怎么回事?听说两广、福建的许多官员都入了股,要傍着船队去外海挣钱!皇上那日听说了,我看脸色就不太对,虽没发作出来,但也不像是易与的样子。叫我来泉州之前,还特地提了一句,让我看看长兴票号在泉州做什么,是不是有些人要收买人心!这话可不轻省,大意不得!”

    霍敏闻言也是一惊,便自一面珍而重之地将宝簪收好,一面又跟向怀安请教要领。

    船行千里,南风推动的些微摇晃直叫人昏昏欲睡,暮春的时节中,水上也似夹带了花香。熙和将宝簪拿在手中把玩,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河上的一叶扁舟。

    此时北去的路途,只有她一人前行,霍敏本待要跟着,她偏不让推说反会坏了事,茗石、海蓝二人她也交代了票号和医馆走不开的差事,就连珍珠,她亦没带在身边。身旁只有远远的奉家兵和向怀安差遣的两个小宦官,连日来一应起居诸事,都是靠着自个儿解决,熙和也未曾想到的是,她并无一丝焦躁,也并无一丝惧怕,反倒心中颇为安宁,只一路看着水色赏玩风景。

    这日船在大运河中的最后一个渡口靠了岸,熙和将手中宝簪交与向怀安的徒儿,便先自回了自宅,并不到娘家与亲人团聚。因未向家里去信,突然返回把个韦柳唬了一跳。熙和也懒怠细说,只说是票号有些事情需向宸妃面呈。两妯娌经久未见,亲亲热热说了些闲篇,才知霍玫搬去了城外书院苦读,韦柳亦独居了一段日子。

    既得了闲,熙和便将陶陶肆、小翠山等几家吃惯馆子的新菜一一叫回家中品尝,甚至有心思着人采买了新鲜的春菜,在家中厨房尝试复刻,于烹饪一道上很是不亦乐乎了几日。

    回京第四日午饭后,宫中消息便传了出来,宸妃下了手谕着霍董氏入宫觐见。熙和打点好妆容服饰,早早便向宫中去了。到得宸妃处时,果见宸妃面色并不好看,眼下的两团青黑连上好的珍珠粉都未能盖住,见到熙和也只是淡淡说了两句话。

    熙和却也不想理睬宸妃,只坐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偶尔端起茶盏喝一口,心中还分出神来,想到这茶是上好的六安瓜片,倒适合脾胃弱的人,需得也上安徽采买些回去给舒振振喝。

    “你倒是气定神闲!”这副惫懒神色入了宸妃的眼,盛装的美丽妃子第一次泄露出了一丝慌张,“我们家的少奶奶,谁想着这样厉害,尽然用几条船串联了整个南方的官场!”

    熙和从茶汤中回过神来,摇头道:“姑姑,实话跟您说,这事儿我也没想到,当初,我只不过因为短了嫁妆不舍得,才想出来发行票证,筹些款给了王大人。谁知道,会招引来这样多的官员?”

    宸妃见她一脸的清白,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话也太轻巧!外人怎知你这是真不懂事还是假装糊涂。我霍家到底在这宦海浸染浮沉多年,再没有不懂事的余地了!不论如何,你得想法子把国公爷摘出来,今日就算是霍敏一力承担,那也值了!”

    熙和看着声色俱厉的宸妃,心里仍没升起哪怕一丝的惧意,反而生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悲凉来,她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不会牵累国公府,自然也不会牵累娘娘,至于霍敏,这事也其实不与他相干。但他既是我的丈夫,如果实在要追究到他那里,怕是也只能由他自认倒霉罢了。”

    宸妃被这话噎得半日无语。过不得一刻,一个着深靛色满脸微笑的小宦官来了,他先与宸妃告了一声儿,就转到熙和面前拜道:“霍小夫人,请您跟我来,皇上在养心殿呢。”

    熙和也笑一笑,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便跟着那小宦官出了景福宫。本平静的心底,到底泛起了涟漪,她存着一个念头,万没料到有一天要独自去见这天下最有威势、最有权力的一个人,紧张之余更是带上了一份好奇,竟十分地想要瞧一瞧,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养心殿外头,几个一样衣着的宦官正用长长的棍儿粘蝉,带着熙和来的小宦官低声道:“今年热得早,这早晚就有蝉整日价地叫了,皇上最烦这个。”

    小宦官亦轻声附和:“树多,蝉便多,是聒噪得很。”

    二人站在殿外,默默等着另一个进去通报的宦官,却半日没有见人回转。渐渐地,熙和便觉得有些站不住,只得交替着将两只脚尖竖起来绷紧立上一会儿,才觉腿脚间的乏累稍解。

    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殿里头终于钻出来一人,正是进去通传的那个宦官,他向熙和递了个眼色,熙和忙快步移到了门口,又跟着走进了殿中。

    养心殿的正厅不算阔大,里头一面是罗汉床,一面是一张极大的梨花木案,后头隐隐绰绰还置着许多的书架。身着明黄色直裰的一个头发半白的男子,坐在罗汉床的一侧,手中拿着一份打开的折子在瞧——这人便是天子了。

    熙和停步在左近,便颔首侍立,并不作声。除了外头若有若无的一两声蝉鸣和偶尔纸张翻开的声音,殿中再无一点声响。又过了许久,皇帝终于将奏折合起扔到几案上,他抬眼望向熙和,视线如有重量般,迫得熙和又向下埋了埋脖颈。半晌,皇帝仿佛已被这悬殊如天地的交锋闹得没了兴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你就是霍董氏?”

    熙和跪下叩拜回话道:“臣妾霍董氏拜见皇上。”言罢竟有几分不知所措,只又站起来不作声。

    这态度倒像是迎合了皇帝的心意,他再开口时语气已不那样冰冷:“你们霍家积年经营票号,如今生意如何,有多少间分号了?”

    熙和不敢迟疑,将票号的情况拣要点说了,又一五一十把泉州分号开办的情形也陈说一番。

    皇帝点头道:“江南地界商业繁华,西域和泉州又是贸易的口岸,你们经营也是用心。经营百业,与朕治理天下一般,都是在紧要的关口需得做好文章。”

    熙和忙道:“我们小家小业,何敢与治天下相提并论。皇上日理万机,创的是盛世丰功伟业,守的是天下百姓苍生,我们则不过是在皇上治下做些小事罢了。”

    皇帝听闻这话笑道:“听说你自小在苏州长大,并没有得董大人教养?难怪马屁都拍得不像。”

    熙和闻言抬眸,正对上皇帝戏谑的神色,这才第一次看清已过天命之年的真龙面目——他与当年在西域的三皇子生得有五六分相似,一张容长脸瘦削而精干,周身的气概隐隐透出皇家的威严来。

    熙和正自尴尬,未及开口,却见本来面上带笑的皇帝,突然间眼神爆发出锋锐的厉光来,似两柄匕首敲击在观者的心上,她只觉得一颗心突突直跳,似乎马上就要冲破喉咙从口中蹦出来。

    皇帝带着这迫人的威严,仍是笑着又开口道:“海贸票证一事,是谁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熙和脱口而出。

    皇帝并不作声,一双眼睛仍带着十足的压迫仔细地盯着熙和的脸,连笑意也敛了起来。直到熙和感到自己快要在皇帝的逼迫下说出旁的话来,他才终于撤回了目光。

    “你想出来的?还有谁?”皇帝又问。

    “启禀皇上,”熙和感到力气渐渐又回到了身体之中,她用力咬了咬舌尖,不去理会皇帝的追问,将这几日路上想好的话一句一句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泉州海贸,乃是国家开源大业。三十年前,泉州大海商陈三宝曾打通了往日邹太监曾走过的南洋航道,仅此一条航路便为泉州乃至福建带来了巨量的财富。如今眼见天朝承平,皇上圣明又开航路,泉州城为开埠第一港,全城鼓舞,上下莫不尽心。现下只待天朝船队扬帆向外,不出半年便可知海贸第一战是否能旗开得胜。我们家私下里想要托些福,也寻了三条船并一些货,与官营船队一道出海。不怕皇上笑话,因家中也无甚余钱,臣妾便自作主张借了票号的便利,想叫泉州一些中小的商家一同出些钱物,来做这次海贸,总共用票证筹得了四十万两银钱,来买这票证的,长兴票号按规矩一干不问买主身份,只约定一个钱票两清,未来利润也交割明白便罢,丝毫不敢有私下串联之事,还望皇上明鉴。”

    皇帝偏过头,露出一个与三皇子颇似的,玩味的笑容。

    待从养心殿出来,日头业已向西,高耸的宫墙之间,一面染着日头的金光,一面却已黑沉。熙和跟着带她出宫的小宦官,快步走着,心中百感交集。她费劲地支起脖颈,感到腿脚又是一阵一阵地发麻。

    好半日到了家中,韦柳见到她,眼圈竟自先红了:“嫂子辛苦了,怎么本好好的人,去了一趟宫里脸色白成这个样子?”

    熙和闻言从怀中抽出随身的一面小镜,果见得自己面色惨白,竟无一点血色。她扣住自己脉搏,半晌,自顾自地露出一个苦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