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与玄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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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平衡之术

    玄奘来到郭家庄之后,几个月从来没吃过饱饭的,终于能吃上饱饭了,破旧湿漉的棉裤也得以换成了一条新的,但是他并没有因为有吃的有穿的,心情就变得舒畅,反而是变的无比焦虑起来。

    玄奘原本就是想单纯的做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侠客,可是现在却陷在了郭家庄,郭家庄因为他的存在而达成了某种平衡,如果他走了,瓦岗寨的逃兵、冯大宝母子、郭伯一家不知又将发生怎样的争端,维稳的责任,莫名的套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好似上演了一出短期临时工,被迫变成了控股股东的戏码。

    玄奘整天愁眉不展的神情,自然逃不过众人的眼睛,最先找玄奘谈心的是冯大宝的妈妈,因为她们家是在这个情势下最弱小的群体,只要玄奘一走,他们家随时可能被冯伯家的人报复。他的儿子冯大宝拜玄奘为师,也是出于这个情势所迫。

    冯大宝妈妈跟玄奘谈完心没多久,紧接着郭伯也找了过来,郭伯委婉的向玄奘提出,如果玄奘要走的话,希望他先把瓦岗寨逃兵他们解决好,或者把他们一起带走,为此,他愿意支付玄奘一笔丰厚的报酬,否则的话,就是丢下他一村老小性命与不顾。

    至于瓦岗寨的头领,他是最后找到玄奘,他向玄奘表明心迹,他们兄弟几人之所以离开军营,就是因为厌倦了军队朝不保夕的生活,出来到外面做流寇,完全也是想找条新的生路,最好是能带着兄弟们成个家,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过一点安稳日子,而现在的郭家庄完全符合了他的想象,但是他们最担心郭伯一家容不下他们。

    玄奘跟三方人员谈过心之后,心情一下变的更加沉重了,要不是因为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他都想一逃了之了。

    为了能够尽快找到好的解决方法,玄奘每天都是忧心忡忡,直到有一天,玄奘无意间发现郭伯的小孙女给他送饭菜的时候,冯大宝总是偷偷的盯着小女孩看,玄奘脑海里仿佛突然出现一道曙光,接着他又发现瓦岗军领头的,经常主动给冯大宝妈妈干活,他的思路开始活跃了起来,如果他想心无挂碍的离开这里,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郭家庄要达成某种新的平衡。

    玄奘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一个和稀泥的方案出炉了,那就是自古以来解决纷争,屡试不爽的古老权谋-联姻。

    拿定主意后,玄奘把大家召集到了一起,首先表达了自己要离开的决心,然后向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是冯大宝娶郭伯的小孙女,瓦岗寨领头的娶冯大宝妈妈,另外郭伯再从他们族人中找几个适龄的女人嫁给瓦岗寨的其他几人,原本各自为阵的人,进行分化再融合,以达到了相互牵制、相互平衡的效果。

    听完玄奘的想法,众人都觉得是一个维系稳定的一个好方法,最起码也有维系暂时稳定的好方法。至于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玄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玄奘处理完郭家庄的事情之后,他从中悟到一个道理,平衡也许是解决纷争问题的一个好方法。

    玄奘离开郭家庄,下一个目的地,是他跟瓦岗寨领头聊天时注意到的。瓦岗寨政权兵败瓦解以后,大部分人马都投靠了唐王李渊政权,现在当属唐帝李渊政权实力最强,并且他们正在攻打实力稍弱郑帝王世充政权,而在一旁的夏王窦建德政权也虎视眈眈,一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架势。

    玄奘经过简单的琢磨分析,心里盘算着在神农山修习的纵横之学,和刚悟到的平衡理论,应该可以派上用场了。

    于是乎,离开郭家庄的玄奘,星夜兼程的奔向即将遭受攻击的洛阳城。当他来到洛阳城下的时候,洛阳城所有的城门已经戒严,只进不出,进入的人也是经过严格盘查。

    玄奘向守门的人报了江流儿的名号,令他没想到的是,守门的官兵里居然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号,还一口一个江大侠的称呼他,并且把他推荐到贤才馆落脚,随时等待朝廷的征召。

    玄奘来洛阳城的目的,就是准备觐见郑帝王世充,现在虽然被推荐到贤才馆,但是连着住了几天也没等到征召。反观其他贤才馆的人,除了每天向贤才馆负管事打听,何时能得到征召消息,剩下时间就是,终日到街头酒肆流连闲逛。

    玄奘虽然没有像其他人到酒肆去,但是他每天都会去街上但听留意当下的局势。这一天,他在街头经过一家酒肆门口时,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莽汉正在跟店主人理论,说他有的是钱,为什么不给他上酒上肉,店主人也是一脸委屈的道:“官府已经下令,现在全城的粮肉酒食都由官府统一配给管理,私人不得有任何非法经营藏匿,如有违反,全家连坐。”

    莽汉听完后,嘴里骂骂咧咧:“我是听闻郑帝礼贤下士、求才若渴,才大老远跑到洛阳来的,没想到现在连饭都吃不饱,酒也无法喝尽兴,早知道就继续做个江洋大盗了,跑这来受受这份鸟罪。”

    这时,从远处的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背上驮着一个全是伤痕累累的官兵,向宫门方向飞驰而去。

    店主人看着飞奔而去的马匹,摇头叹气的道:“看来前线又吃了败仗了!”

    莽汉听完紧忙抓住店主人问道:“何以见得是吃了败仗?”

    店主人:“如果是打了胜仗,一路上早就嚷嚷翻天了。”

    莽汉听完,哈哈的笑了两声,然后转身离开。

    玄奘一直闲逛到天色将完才回贤才馆,刚进大门的时候,就听到很多人吵吵闹闹声音,其中一个的声音特别大且熟悉,玄奘循声望去,熟悉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渠风酒家淘酒喝的莽汉,莽汉嚷嚷道:“这是还拿我们当人吗?以后每天就给供应一顿饭,这叫我们如何给郑帝卖命,还有我们都来了十多天了,也没有召见我们,当我们这些天下豪杰都是来吃白食的吗?”

    贤才馆的管事忙歉意解释道:“诸位稍安勿躁,这个食物供应的通知只是暂时的,还有宫里已传来诏令,请诸位明日就到殿前考核,说不定诸位考核完,立刻就会被授予高官爵禄,又何愁这区区一日三餐啊!”

    众人听到明日就能觐见郑帝,便不再吵吵,纷纷回自己的房间,思虑着明天如何展示自己的文韬武略。

    第二天一早,玄奘与贤才馆的众人就被管事领到宫门内等待召见,然后一直等到午后,也没有任何人过来跟他们说,什么时候能被召见,更可气的是也没人给他们供应任何的餐食,很多人等的不耐烦,都骂起娘来了。

    就在众人情绪激动、嚷嚷声四起的时候,一个内侍尖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宣众豪杰觐见…”

    众人随着领班太监进入大殿,整个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分列两班的群臣,正用看待动物园的动物一样的眼神,打量着这帮所谓的江湖豪杰。

    此时,端坐在龙座之上的郑帝王世充,从疲惫的神情中舒展出一丝笑意,然后聊胜于无的对众人道:“诸位英雄豪杰能投奔到我大郑国来,实为我大郑国的幸事,此时正是诸位建功立业施展才华的好时候,待会由吏部的郎官对诸位的真才实学进行考核,然后进行量才任用,希望诸位能够取得一个好成绩。”

    郑帝说完,文臣班列中走出一个吏部官员,对着众人道:“诸位请随我来吧!”

    一时间,大殿之内所有人都均显失望之色,以前都是听闻郑帝礼贤下士,对于前来投奔的人都会亲自加以考核,然后殷殷嘱托,并亲自加以任用,今日突然让吏部的郎官进行考核,等于失去了在殿前展示的大好机会,大家的心情难免有些失落。

    而两班朝臣以前都曾亲眼目睹过考核的场面,里面虽然有些是有真才实学的,但是更多的是充斥着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人,展示出各种滑稽的、笑料百出的表演,大臣们每每遇到这种时候也都有种别样的期待,但遗憾的是,郑帝这一天显然没有跟他们一起看表演的兴致。

    贤才馆众人,有点不情不愿的陆续跟着吏部郎官退出大殿,这时玄奘突然站出来拱手大声道:“草民江流儿情问陛下,面对唐军的惶惶攻势,郑国上下是否已有退敌之策?”

    郑帝和两班朝臣原本都准备起身离开,赶着回去用午膳。玄奘这么贸然一问,大家顿时都愣了一下,一旁的内侍见此情形,立刻大声呵斥玄奘:“大胆庶民,竟敢狂悖犯上,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大殿之上大放厥词,来人啊,拉出去砍了。”

    郑帝连忙阻止内侍,语带谦恭的问道:“请问高士尊姓大名?“

    玄奘拱手道:“草民江流儿!”

    郑帝稍显不快的道:”寡人在外南合梁帝、北连夏王;在内勤修政务、激扬士气,满朝上下无不同仇敌忾,此番作为可算得是退敌之策?”

    玄奘语带锋锐道:“草民闻陛下之言似有三误,一误,梁帝世居江南,累世观之,皆凭借长江之险以拒中原,今同样受唐军攻挾,但求自保,已是难得,更何况远水也解不了近渴;二误,夏王之志,不可小觑,他虽言知晓唇亡齿寒之道,然则他必等郑国上下精疲力竭,李唐人马远师劳顿,他才会出手坐收渔翁之利;三误,内修之道实为长远之策,而现如今满朝上下坐困愁城,洛阳城内人心惶惶,唯有使唐军尽速退兵才是上策……”

    玄奘话音未落,武将班列中有突然跳出一人,乃是王世充的侄儿王道棱,大声呵斥道:“大胆刁民,竟敢在大殿之上危言耸听,唐军岂是你这番巧舌如簧的诡辩之词就能退去的,陛下,我观此人实为沽名钓誉、故作深沉之辈,请立刻扑杀之,以儆效尤!”

    郑帝面露寒色,语带杀机的向玄奘问道:“请问高士,可有何退敌良策?”

    玄奘则胸有成竹的答道:“请陛下授以旌节,出使夏国,可保夏王不日出兵。”

    郑帝忙疑问道:“噢……,一如刚才高士所言,夏王确有唇亡齿寒之论,寡人也曾派人多次催促他出兵,得到的回复都是尚需筹集粮草的拖延之词,不知高士何以有如此自信,可保夏王不日出兵?”

    玄奘:“陛下可曾听闻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之理。”

    郑帝听完连忙起身来大声道:“好,高士准备何时动身?”

    玄奘:“天下已逢生灵涂炭之际,岂敢有片刻懈怠之心,唯愿即刻动身。”

    郑帝即刻发号施令:“着礼部即刻准备旌节车马事宜。”

    文臣班列中立刻出来几个官员领命,退下殿去。

    郑帝接着继续环视众朝臣:“有谁愿作高士副使一同出使?”

    群臣中竟无一人应声,郑帝见此情形,脸上一阵抽搐,正当雷霆震怒之际,从贤才馆欲将退下去的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玄奘认识的那个莽汉,莽汉上前请命道:“启禀陛下,草民单有德愿随江高士一同出使。”

    郑帝虽心里异常愤怒,但最终还是极力掩饰住自己的情绪道:“好,果然是江湖多才俊,朕就任命你为副使,与江高士一同出使,另再遴选护卫二十人随侍左右。”

    洛阳城北门外,郑帝为玄奘一行人备了酒席践行,用江洋大盗单有德的话说,一天之中,终于能吃上点好东西了。

    临别之时,郑帝拉着玄奘的手问道:“寡人在殿上之时不便明问,不知江高士将以何言说服夏王?”

    玄奘淡淡的回道:“我会跟夏王说,陛下已生归顺李唐之心。”

    郑帝听完,一副无以言说的表情看着玄奘。

    通往夏国的官道上,玄奘出使的马车疾速飞驰,二十名护卫坐骑紧随左右,所经之地顿时卷起滚滚烟尘。

    单有德在车内问玄奘:“江大侠,您与郑帝临别之时说了什么?”

    玄奘表面上闭目养神不理他,实际上是被颠来颠去的,有点晕车。

    单有德以为他故作高深,便自说自话起来:“你知道吗?刚才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要你回答一个不是,我们就都人头落地了!你想想那么多文武大臣,为什么没一个站出来的,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派过好多批催促夏王出兵的使节了,而夏王每次都答应马上派兵,但就是迟迟行动,为此郑帝已经把前面出使的人都杀了,还有这二十名护卫是干什么的?倘若你也说服不了夏王出兵,立刻就是我们人头落地之时,你应该庆幸有我陪你冒这个险……,不过说实话,我本来就是亡命徒,烂命一条,想着死也得死出个样了,不然被活活饿死了,那多窝囊…”

    三日后,夏国都城乐寿城金城宫大殿内,玄奘因为晕车的缘故,脸色稍显苍白。夏王准备一如打发前面的使臣一样,先为玄奘等人接风,然后跟他说什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正在筹集粮草。

    玄奘听完也不气恼,平静的对着夏国君臣道:“其实郑国上下早已知晓夏王与诸位大臣的盘算,无奈现在的郑国,战阵之上,兵不能果腹,洛阳城内也是几无余粮,如若夏国上下继续作壁上观的话,郑帝恐怕只能是手举白旗,归顺李唐了。”

    玄奘说完,大殿之内一片寂静。首先打破沉默的新晋纳言凌敬,凌敬满是怀疑的问道:“郑帝亲口告诉你有归顺李唐之心?”

    一旁的中书舍人唐斌未等玄奘开口,便抢过话头:“按说我们不应该救王世充这个弑君篡位、背信弃义、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但是他真要是降了唐军,则中原大地三足鼎立之势就此失去,何况唐军本就势大,倘若他们就此吞下郑国之地,到那时可就真的唇亡齿寒了,所以祈请大王,此刻不出兵,更待何时。”

    夏王听完面露欣喜之色,大声说道:“好,好,此言甚好!”紧忙又对着玄奘、单有德继续道:“请二位使者明日就回去复命,我军将于旬日后发兵,另外为表诚意,先行援助一万石粮草随同二位使者一同回国,但请郑国上下静待佳音。”

    第二天,出了金城宫,单有德对玄奘说:“江大侠此次幸不辱命,回到郑国一定可以高官厚禄,往后还请多多提携单某。”

    玄奘晕车症状渐好,但仍面带忧色对单有德说:“一万石粮草由你与众护卫护送回郑国,另外请单独分我一辆马车,我要去长安。”

    单有德面露疑重之色:“江大侠这是走哪门子路数?”

    玄奘叹了一口气:“规劝唐帝退军,这样才是免遭生灵涂炭的唯一办法。”

    单有德苦笑了笑,眼神里完全没有了江洋大盗该有的神色:“江大侠,你前世不会是个和尚吧?”

    玄奘没有再说话,一个人独自驾着马车,在落日的余晖下,向西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