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竭力地保持住了镇定，回头迎上那双问询的视线。

    “刚才护士站来了个护士，让我给她看一下早上的化验单。”他说。

    “哦。”

    虞幼薇似乎并未起疑。

    护士送点什么来，或者登记点什么东西，在病房里都是挺常见的一件事情。

    张杨想了想，决定借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听奶奶之前说，肿瘤是体检检查出来的，岭城的体检要到市一来做吗？”

    见虞幼薇的目光望着自己，张扬平缓道：“我妈是县医院的医生，我记得以前好像职工之类的都在县医院那边检查啊。”

    “嗯。”虞幼薇点了点头，别开视线坐在了张杨的身边，看着床上的奶奶道：“我奶奶是退休老师，照理说是这样的，不过有一个做保险的亲戚，想让我们买她的产品给了这个，我也做了。”

    原来如此！

    张杨松了口气。

    保险这个东西张杨虽然没做这个行当，但也有一定的了解。

    它本质是销售的一种，每一期都会弄出不同的花样来卖给顾客。

    为了吸引客户，售卖前会给到点甜头，同时，它不是做慈善的，如果你有基础疾病，很多都是不入保的。所以在此之前，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是正常的，也会是公司给优质客户提供的一项福利。

    如果是亲戚，手上有多余的单子，就算不要求她们参保，送给虞幼薇她们两个名额也说得过去。

    大概差的就是前一世可能也有这样的机会，只是没来罢了。

    这样一想，再结合虞幼薇的表现，张杨一直压着的那根高压警报线，终于松弛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

    “嗯。”

    张杨借着这个话题，继续问：“那奶奶的事知会过亲戚那边了吗？”

    虞幼薇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张杨不禁也跟着沉默：果然是这样——

    虞幼薇家里的那些事张杨其实知道一些，尤其是奶奶人走了之后，几乎都没什么往来了，这也间接导致看来虞幼薇断亲后的孤家寡人。

    其实以一个成年人的视角重新回过来看，当年他觉得亲戚嫌麻烦，虞幼薇也不想去麻烦亲戚，所以全部的事情都由张杨一手包办了。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们主动拒绝了向别人寻求帮助的机会。

    断亲断亲，没交际便没来往了。

    张杨想了想，既然这一世都已经有了变化，那么不妨再大胆的迈出一步，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对方拒绝，老死不相往来。

    他劝道：“要不，你给亲戚打个电话试试？”

    虞幼薇低着头，不接话，但沉默其实代表了她的态度。

    张杨又继续道：“你连续熬两晚上吃不消的，而且，那些亲戚不止是你的叔叔伯伯，他们跟奶奶也是亲人啊。”

    张杨这么一说，虞幼薇明显的动摇了一下。

    她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别的亲戚将她这个失去父母的孤儿视作一个麻烦的累赘，但奶奶跟他们的关系，又是另一层了。

    “我……明白了。”

    “嗯。”

    其实，虞幼薇还是留了一个伯伯的电话的，是奶奶姐姐的儿子，对方其实也住在奶奶那个学校里，只不过对方住另一栋楼，是师范的老师。

    虞幼薇在张杨的代班下去拨打了电话，两人一直等到伯伯和几位亲戚过来，虞幼薇被数落了一顿：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通知我们！

    然后几个大人一商议，就选出了今晚留下陪护的人选。

    而张杨和虞幼薇，也因为小孩子要读书的，被从省城送了回来。

    开车的是虞幼薇的二叔，不停地在后视镜里打量着张杨，然后问些家在哪里，父母啊之类的问题。

    张杨对答如流，倒是虞幼薇谈兴不高，面对对方说的，最多也就嗯几声，然后就熄灭了对方继续聊天的热情。

    将人送到奶奶家的小区，二叔看了一眼张杨，说：“薇薇，要不今天到二叔家住，你表姐去念大学了，房间空着。”

    虞幼薇摇了摇头。

    后者点了点头，将车开远了一些，但又没完全开走，停在了小区的静谧处。

    张杨看了一眼，调侃道：“我看，你家亲戚其实还是挺关心你的，至少在人身安全上面。”

    虞幼薇低下头，不答话。

    哎，这姑娘就是死脑筋，什么都藏在心里憋着不说。

    张杨想开口，又忍住了。

    虽然他为能确认对方不是重生而松一口气，但是理智给他划了线：不能再深入了。

    “那么睡个好觉，晚安。”

    “晚安。”

    张杨原本打算等虞幼薇上楼后在离开，但注意到对方站着没动。

    “怎么了？”

    “今天谢谢你了，张杨。”

    “不客气，是老班担心你的事情，让我来看看情况的。”

    “嗯。”虞幼薇轻轻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那走了。”

    “再见。”

    想到虞幼薇的死脑筋，张杨决定先一步离开，果然，当他转身走出十余步之后，虞幼薇也转身迈上了台阶。

    只是他听不见的是，对方在楼梯的声控灯变暗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你一次都没有问过我父母的事呢。”

    ……

    张杨走到那辆还停着的桑塔纳旁边，叩了叩车窗，打招呼道：“叔，我走了啊。”

    “哦，再见。”二叔有些尴尬，但还是挥了挥手。

    第二天，张杨照常去学校上学，捱了徐大茂一顿狠批。

    而他身前的座位空着，虞幼薇依旧没来。

    小胖子凑过来对张杨问道：“昨天你去省城的医院了？”

    “嗯。”

    “去见虞幼薇？”

    张杨没有继续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包含在上一次的回答里。

    他只是问：“你很感兴趣？”

    “我对你跟虞幼薇的事确实有些好奇，但不能说很感兴趣。”周渝若有所指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但我敢打包票地说，有人一定非常感兴趣！”

    张扬顺着周渝的目光，看到了坐在前排的许晴的视线。

    两者的目光在空中交接了一眼，后者又回过头去，毕竟现在是上课时间。

    “所以到底怎样？”

    “不知道。”

    “不知道？”小胖子挑眉。

    “不知道。”张杨在小胖子又张口欲言时说道：“因为有的时候，我也控制不住自己。”

    周渝沉默，良久才道：“老张，你这话有点渣了，一脚踏两船，撑一时可以，但能成一辈子？万一拉胯了，那可是鸡飞蛋打的事情。”

    张杨没解释，也没反驳。

    兀自点了点头表示他听明白了小胖子的意思。

    见对方这般表情，周渝也不忍心再说点什么，换了个话题。

    “对了，老张，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昨天百日誓师大会，灭绝在司令台讲话表扬了咱俩见义勇为，本来想找你上台讲两句的，结果你没来……”

    听他这么说，张杨倒是觉得自己没来才算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