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访
粉紫色的晚霞,幽蓝色的湖泊,带着淡淡金辉的白花,恍若前生记忆中的少女,环着淡淡金辉,一袭白裙翩翩起舞。李临清心念一动,轻轻抚摸了白花的花瓣。
花瓣轻颤,滑过了他的手心。就像是被人扰了清眠时的小小愠怒。李临清只当自己毒性残留,并不多想。看着微微低头的,收拢花瓣的白花,李临清不知怎的,顿时感觉安心极了。睡了他这二十年来第一个好觉。
常年颠倒的作息,还是让李临清很快就醒来。醒来后,他还是来到了许一诺的住所。
月光斜入屋内,照亮屏风后的高大挺拔的身影,清风拉动窗幔,窗幔作响,许捕头细致擦拭着手中的刀,对着屏风问道:“不知李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屏风上的黑影张了张嘴,问道:“你母亲如今还好吗?”
许一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大人,您这般关心我的母亲,我那个父亲可是要生气的。”
“许大人……他……他待你们母子二人如何?”
“自然是千般好。京城谁人不知许探花当年为敌国爱妾,甘做闲云野鹤。谁人不说一句许探花情深义重。”
李临清沉吟片刻后,轻声问出那个深埋心底数十年的问题。“你母亲可有告诉你……的下落?”李临清说到那人时,一顿,模糊了语调,还是没能说出口。
许一诺冷哼一声,笑道:“左使大人好记性,如今加官进爵,家有贤妻,麟儿长大成人,还不忘旧主。蛮人贼头的下场,大理寺的卷宗不是已经记载的很详细了吗?此等机密怎会是一诺这一小小捕快可知的。”
面对许一诺的冷嘲热讽,屏风上的黑影依旧纹丝不动,只是又过了半响,屏风后,传来一声轻问:“她可有话留给我?”
“未曾。”
听到预想中的答案,李临清抬脚就离开,只是跨出房门的那一刹那,许一诺不知为何,心念一动。吐出那句“岁岁平安,年年喜乐”。那是孩提时姑姑抱着一诺,对他说的最多的祝福。
李临清一个踉跄,走出房门。遥远到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分毫必现,丝丝入骨。
女孩背着手,好像藏着什么,一脸神秘地靠近自己。“呐,我听说北边的汉人,会有送荷包的,我也要送给阿清!喏,这个送给阿清。”
说罢,女孩捧出一个绣着歪歪扭扭线团的荷包,尴尬地嘿嘿笑,红着脸补充道:“那个,谁让汉人的字那么难写啊,不能怪我,再说了,我这可是绣的呢。”
阿清小心地接过荷包,努力地辨认字迹,“平……平安……喜乐。”
“哇!阿清好厉害!我就知道阿清和我天下第一好。就是平安喜乐,不过是岁岁平安,年年喜乐。教汉文的嬢嬢说,这个是每一年,每一年都平安欢喜快乐的意思。不过哦,喜乐,也可以是喜欢乐儿哦!阿清要以后的每一年都要喜欢乐儿!”阿清猛地点头,泪花盈满了眼眶。
蛮人的小圣女不知道汉人的习俗。汉文嬢嬢绣平安喜乐是给她刚出生的小女儿,荷包是姑娘家送给心上人的,多是些鸳鸯之类,没人会用这样多半是长辈祝福的字眼。
可对于阿清来说,他数次羡慕幼弟祝愿的空缺,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实。“啊,你哭什么呀?”小圣女手忙脚乱地擦拭着阿清脸上的泪痕。
李临清下意识从怀里掏出那个丑丑的荷包,却扑了空。那个荷包早在三十年前就被扔掉了。
名门正道的父母怎么可能允许孩子带魔教的东西。哪怕是失而复得的独子。独子?弃子保侄人家的独子算得上什么儿子?
李临清垂下手,漫无目的地游荡,好似在寻找那个荷包,又好似在填补心中的空洞。熟悉的白花香再次弥漫,包裹再一回神,他竟回到了南阳道。
哪怕知道是幻觉,李临清还是忍不住想,她那样用力地搂着自己,她到底在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是在高兴他回来了?还是在埋怨他回来晚了呢?
李临清突然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再用力听清楚一点,为什么没有再抱紧一点。那样是不是就能听清,是不是她就不会消失。
李临清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吞食一整朵白花。一炷香,两炷香,满月高挂,他的影子长长。
破晓的阳光洒落在李临清浸湿的衣袖,也提醒他落空的事实。
“大人!李大人!你真的在这里!”王五兴奋地跑过来,满脸崇拜。
“李大人,您可真厉害,一点都没有休息。俺们忘记告诉你了,俺们这要过节了。要过节的时候,这儿是不会死人的。可能是凶手也要过节吧。嘿嘿。”说着,王五,尴尬地挠挠头。
“是风火节吗?”
“哎!大人你知道?你知道可真多。对的,是风火节。原来只是本地土人的节,但是架不住这么多年,汉人也住了这老久就一起过了。可热闹了。衙门也不开门,大人和俺们一起玩吧。”
李临清点点头,问道“王五你何时来南阳的?”
“不记得了。俺娘说俺们以前是青州的,不过俺从记事起就和俺娘一路向南讨饭了。那会到处都老打仗,就南阳这片不打仗,俺娘就带着俺在这落脚了。”
“大人!王五!”
二人回头望去,是张三正策马急呼,待到二人跟前,迅速跳马,禀报李临清。
“大人,一夜之间,殓房中十六具有关南阳道的所有尸体都变为紫色。”
李临清脸色一变,即刻抢过张三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策马赶去。
殓房中,十六具尸首按照遇害的前后顺序,整齐排列,距离遇害时间越久,紫色就越深,甚至已经完全发黑。而目前最后一名受害者,也整体泛出淡紫色。
“许捕头,如此症状应当是西沼王庭巫蛊。卑职曾听家父说起这蛊。按家父的说法这蛊烈性极强,反应极快,按理说,不应当尸体到今日才变色。”
仵作沉吟片刻,又道:“不过西沼本就覆灭多年,且南蛮巫蛊一向神秘莫测,卑职也不敢妄下判言。”
“衙内如今可还有了解巫蛊的官吏?”许一诺,眉头一皱,问道。
仵作摇摇头,突然灵光一现,朗声回应道:“虽然多年前南蛮王庭内斗,东西二沼均已斩草除根。但,李临清,李大人,未入庙堂时,乃镇元宗门内弟子,当年曾一同参与绞杀魔教。正是魔教的覆灭,才让整个南蛮元气大伤,以至于后来的彻底覆灭。李大人曾深入魔教内部,想来对巫蛊应当很是了解。”
仵作说起李临清满脸藏不住的骄傲与敬佩,许一诺闻言,心中一个冷哼,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呢。确实是我的不对,不该忘了李大人的成名战。”
二人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李临清。仵作按捺住心头的激动,高声喊了句:“李大人!”李临清点点头,走近时间最久的尸体。
李临清捏住尸体下颚,向左右轻旋,随后拿过桌边的小刀,在尸体的印堂出轻划,黑紫色的血汩汩流出,一股腥臭扑面而来,众人掩鼻后退。
王五小声叫骂。张三紧皱眉头,就连见多识广的仵作也心下一沉。
李临清面不改色,待污血流速平缓些,李临清食指佩剑上一抹,将血珠滴入尸体眉心。
很快,一只成年男子食指指甲盖大小的棕色虫子迫不及待地钻出皮肤,大口吸食新鲜血液。却又在吸食的瞬间,浑身抽搐,不多时便僵直不动。
王五大着胆子,用树枝碰了碰虫子,没想到虫子一碰就立刻化成齑粉。
“亲娘嘞!完了,完了。俺发誓,俺真的没使劲,它……它……它自己碎的。”王五手忙脚乱地解释着。
李临清点点头,安慰道:“确实不关王五的事。我的血液比较特殊,能杀死大部分的蛊虫。这蛊应当是为了掩人耳目,刚下不久。”
李临清走到最新死者前,如法炮制的一番,与刚刚不同的是,这只虫子吸食血液后的寿命,明显比之前长了很多。
李临清指着这只虫子,向众人解释道:“这就是三天前下的。此蛊凶恶异常,又实属罕见,待我前去好生探查一番,再作回复。十六位死者的背景想必诸位已派人调查清楚。接下来,烦请更多的寻找死者的共通之处。”
众人一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