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啊……”

    文志斌没有往下续说，一直以来他信心满满地认为蠢犊子在那穷僻之地扛不了多久，故而从未想过万一。

    他思索着，踩着木质旋转楼梯，往楼下缓步走去。

    他的脚步略显沉重，一步三停留，小会儿才来到婆娘的身前。

    望着婆娘端庄贵气的脸庞，依旧白皙的肌肤，丰膄饱满的身材……

    回想当年与她相恋时她的模样……

    岁月似未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如此……那么……

    有了！

    瞬间他心神有些荡漾。

    荡漾，并不仅因现在是春天或“有了”。

    更因蠢犊子没心没肺地去支教后，婆娘的心情就一直是重度雾霾天。

    几次他欲做点什么，她都没有给出回应。

    从不在外打野食的他憋他屈他苦他恼啊。

    他轻轻搂住她柔软的腰肢，半脸痛惜半脸柔情，“真要是有这个万一，那就说明咱们的大号废了。老婆，咱们趁着还能折腾，创建个小号吧。”

    创建个小号？

    庄秀芳一惊，她听出来了，丈夫说话的语气虽轻柔，却透着坚定。

    敢情，丈夫真有了这个想法！

    若是无心插柳，真创建出个小号，她不介意顺其自然。

    可大号……废了就废了吧，家里不差钱。

    只是想着大号废在那犄角山旮旯里，她心疼啊！

    ……

    文浩云哪里知道他老子为了预防他这个大号作废，已经想到要创建小号。

    他老娘也默认了。

    可能他们已在研究“1+1等于或大于3”这门高深的生命奥数。

    其实就算知道了，他不仅不会不高兴，反还会举双手加双脚赞成鼓励支持，一击三连。

    讲真心话，他钟意泥土的芳香，热爱自然的清新。反感车水马龙的喧嚣，灯红酒绿的浮躁。

    总而言之，相较于居住大城市，他无数倍更愿意在山村生活。

    相较于回钱都做文家接班人，他无数倍更愿意在大山里不急不躁地打造一个生态农业王国。

    总而言之，二老创建个小号挺好，将来把文氏集团的舵交由小号来掌呗。

    就是不知，老头的年纪都五十了，老娘的年纪也四十好几，他们还行不行哦。

    ……

    红日缓缓坠向西边天际的地平线。

    亿万道金光染红了漫天的云彩，形成巍峨连绵的火烧云景象，美丽炫烂，蔚为壮观。

    又到傍晚时分。

    文浩云在学校后面荒地里忙活。

    这些天白天要上课，放学后要和抜笋归来的村民们唠嗑，要搞饭菜吃，晚上要备课要制作辅导教学的视频或道具，导致种菜的事情迟迟没有进展。

    文浩云想着今天该把种子播下去了。

    谁料计划赶不上变化。

    锄头还没挥几下，二丫就两条小短腿踩着无敌风火轮，风风火火兴高采烈地往这边冲，隔着老远就激动地喊着，“文老师，文老师……”

    “跑慢点，别摔着了。”文浩云停止挥锄，面带微笑看着快速近来的二丫，“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跑得有些急，二丫气喘吁吁，“生了，生了……”

    村里没孕妇啊？

    文浩云一怔，“生了？谁生了？”

    二丫来到他跟前，小手叉腰，大口喘着粗气，说话都不连贯，“太，太爷爷家的大……大白！”

    “大白……生了？”

    文浩云再怔，一时没想起大白是谁。

    旋即恍然记起，大白是条汪星人，汗！

    去抓泥鳅那天他问二丫谁家有母狗，二丫就说过，老爷子高首家的大白快要生了。

    那时他就想着抽空去看看狗子，看看老人家。

    这一天天的各种忙碌，就给忘了。

    “走，去太爷爷家。”

    得知大白生了，文浩云来了兴致，锄头一丢，二丫带路，两人往高首家的方向走去。

    ……

    向云村地域广阔，版图整体上呈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

    若按区域划分，可分为东西南北中。

    村中是平原田垄。

    村西延伸进了向云湖。

    高大家在村南。

    村小所处的位置是村东，高首家位于村北，二者相距有大几百米。

    村北，向云山一角下的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土砖屋，便是村里最长者高首的家。

    高首是个老单身汉，一辈子都没娶上媳妇——因为腿脚不利索。

    文浩云听高大说过，老爷子曾多次上战场，打过嚣张跋扈的小鬼，揍过不可一世的鹰酱，撵过不知天高地厚的阿三。

    他的腿就是在最后的一场战役落下的残疾。

    那年月里大家都穷，所以穷不是找对象的阻碍，可身体上的缺陷却是致命的硬伤！

    是一座横亘在男人面前的巨山，令女人望而却步！

    “太爷爷太爷爷，文老师来了。”

    二丫性子活泼，跟个报信机似的，离着小土屋尚有几十米，就大声喊着。

    听到喊声，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屋里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看到文浩云，苍老脸颊上的笑容似要融化纵横交错的褶子。

    “文老师来啦，快，快，快屋里请。还没吃饭吧，我再去炒两个菜。”

    老爷子热情得不得了。

    文浩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来得匆匆，两手空空啊。

    “老爷子，我已经吃了饭了，坐我也不坐了，还有不少事情没做完。”

    文浩云讪笑一声，眼睛看着老人，眼角余光打量着他的居所。

    小土屋才几十平米的面积，土砖墙，茅草顶，斑驳的岁月痕迹无处不在。

    视线穿过敞开的木门，但见屋内光线昏暗，家具陈旧简陋无比。

    文浩云不禁暗暗摇头：这样一名为保家卫国付出过青春，洒下过热血，耽误了一生的耄耋老人，晚年的生活条件不应该如此贫寒凉苦啊！

    心底不禁一声叹息。

    文浩云并没有说啥。

    说有用吗？

    做点什么才是正解。

    文浩云转入主题，“老爷子，二丫告诉我你养的大白生了狗崽，我过来看看。”

    “哦，这样啊。”

    闻言高首淡淡地笑了笑，笑中似有意味。

    而后老爷子没再坚持要文浩云进屋坐坐、留吃饭。

    文老师忙是群村皆知的事，忙着上课，忙着想方设法地提升孩子们的学习成绩，忙着组织大家搞笋挣钱，忙中抽空还要种个地。

    这样的文老师，全村人都极其认可，极其喜欢，极其爱戴。

    高首更加。

    他年岁已暮，只有两个心愿：那就是看到后辈们能有出息，村子能富裕起来。

    以前，他完全看不到一点希望。

    现在，文老师的到来，文老师的所作所为，文老师所展现出来的人品人格……

    让他浑浊暗淡的眸子里燃起了炽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