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哥们儿我也是过了明路啦
八点过二十分。
天色总算透亮,太阳在阴了几天,终于露了出来。
也就这时候,几个知青心里的疑惑得到解答:为什么这儿人做生意那么大胆?
一群身着军装、肩头还带杠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簇拥着,走进早市。
这时候,霍奇林和冼小凤待在一起,旁的小凤凰大气都不敢喘。
霍奇林心里好笑:
“放宽心,这些是边防战士,来这儿换东西的。”
浑城这儿有好几个营部驻扎,数千常驻战士,拨给的物资按照城市来算,人均口粮基本能有翻倍。
但多的都是粗粮,肉食也不多见,战士们训练啥的消耗大,只吃粗粮和一点细粮根本不行,所以也得地里刨食。
毕竟国家困难嘛。
好在再困难,钱也是不缺的,于是有条件的地方,也不浪费训练时间,地里刨食变成用钱和老乡换粮、换肉、换棉花……
浑城这地界显然就是属于有条件的地方,正因如此,县里才不会来管集市。
给冼小凤解释一通。
说着话,一个人高马大的战士探寻一会儿,径直往两人这儿走来,走近了,霍奇林才看清人。
“郝营长!”
郝蔚帼,方圆五百里驻军中,唯一炮兵营营长,四十多岁年纪,是趟过战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英雄。
“霍奇林,好小伙子,有一年不见了吧?个子窜到那么高,差点没认出来。”
对着少年露齿微笑,郝蔚帼显然心情不错:“看到你在,我就安心啦。”
“郝营长,今天你咋亲自来县里呐?”
“缺粮、缺肉,还能为什么撒?你可别藏着,有多少东西,全给我了……这是谁?”
冼小凤盘坐在地上,看向郝蔚帼满眼都是羡慕和向往,后者对这种眼神十分熟悉。
“我哥,我和你说,这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冼小凤,叫他小凤凰就好。”
“哟呵?还异父异母呢,啥时候麒麟能有凤凰做哥哥啦?山海经都没敢这样写。”
“嘿嘿,这不是小凤凰腼腆的很,带他出来锻炼锻炼。”
“啧,在哪都不如在部队锻炼人,不过他这小体格,我看悬……你要能来,我可欢迎的很呐!”
被人嫌弃了,冼小凤挎着一张脸,只能无奈的笑,他这体质是基因遗传,家里人吃的再好,光长个子、不长肉。
“不去不去,我还有弟弟妹妹要养呢。”
霍奇林摆手拒绝。
他其实挺乐意参军入伍的,上辈子体质、视力都不过关。
这辈子三岁跟着游击队偷跑过一次,跑到半路又回去了,年龄太小人家不收,等长大点,放心不下三根可怜兮兮的豆芽菜,也就没了当兵的心思。
“行呗,等你二十岁的,一定要给你弄到部队里来……你带路吧,我喊人来搬东西……喊多少人?你给我个数。”
“看你要多少咯。”
霍奇林不说有多少东西,看着郝蔚帼,对方乐了:
“一万斤细粮,五千斤棉花,一百匹布,军绿色的,一百头猪,我就不信你能拿出来。”
“啧,这有什么的?特级面粉五千斤,特级大米五千斤,一级棉花五千斤,军绿色的布一百匹,猪肉我给你两万斤,带六十个猪头,我就不信你能搬的走。”
“行啊,麒麟同志,在这和我玩移星换月呢,我这就让人把营房的卡车都开出来。”
郝蔚帼不疑有他。
霍奇林拿出钥匙,递给冼小凤,开口交待:“你们中午去张大婶子那吃饭,和婶子说我下午去她那儿。”
“你们几个,会赶牛车,就先回去,不会,就回家等我。”
说完,这边郝蔚帼召来了一名战士,等霍奇林带路。
带着两人来到春柳胡同。
这儿同样有一套院子,也是霍奇林三年前购入,就在胡同口,三进,二十六间房。
“郝营长,你们在这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也不说进去看什么,让郝蔚帼自己想,无非就是有没有东西呗?不然还能有什么?
他想破脑袋也猜不着,院子里空空如也。
霍奇林开门、进院,确定没有流浪汉趁着没人翻墙进来,便穿过门廊来到中院。
中院很大,还给搭了雨披。
从农场仓库将郝蔚帼需要的物资整整齐齐码放在雨披下。
一百斤一袋的大米和面粉一百袋,八十只宰杀好没分解的猪,一只三百斤往上,至少能出两万斤肉,棉、布妥当。
又给搬出来一万枚鸡蛋,一千只剃了内脏的公鸡。
这才转出院门,让郝蔚帼进来。
“郝营长,物资都在这,按你之前说的给钱,多出来的是我捐给战士们的。”
郝蔚帼点头,也不和霍奇林客气,让跟随来的战士回去叫人。
这才表情严肃,双眼直视霍奇林:
“霍奇林同志,你老实和我说,这些物资怎么来的?别说谎,这米面一看就不是我们自己的,还有这猪比我们养的可要重快一倍啦。”
霍奇林也不嬉皮笑脸了,立正敬礼:
“报告郝营长,物资是从北边来的,他们想以物换物,手帕、围巾、帽子、衣服等等,我当中间人,这些物资是我的利润。”
两对眼珠子对视,好几分钟,郝蔚帼眼神才重新柔和起来。
“姑且相信你。”
北边重工业强大,轻工业落后,在全世界都不是秘密。
同样一套布拉吉连衣裙,京城二三十就能买到手,搁老莫那儿,起码四五倍的价。
轻工业品上,内部其实是过剩的,缺的只有粮食和重工业品。
缺粮就吃不饱,吃不饱重工业发展就滞后,所以粮食问题一直是最首要解决的目标。
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老远就听到卡车轰隆隆的声音。
走出院子,街上许多人在围观,十几个战士从三辆卡车上下来,冲进春柳胡同最头上的院子里,将米面棉布蛋肉鸡往卡车上搬。
“报告营长,这是购物经费。”
郝蔚帼从战士手上接过一个铁盒子,转手就交给霍奇林,后者嘻嘻笑着进入中院主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将铁盒子里九百六十张大黑十收进农场仓库。
再出来,把空盒子还给郝蔚帼。
战士们动作很快,装满卡车就往回开,一会儿又来三辆车,这才将满院物资装走。
郝蔚帼拿出一本红皮小本子,对着霍奇林招招手。
“奇林,这次你有些招摇了。”
街上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去,许多人对郝蔚帼和霍奇林投来思量的目光,窃窃私语。
“这通行证给你,以后有粮有肉,直接往部队里运。”
部队所在地并非秘密,浑城这儿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知道啦,我和那边的人不一定多久联系一次,每次我大概能拿到这次十分之一的量。”
“行,你自己多注意点,向你买粮的事,仅限于我的兵知道,不会向上报告,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感激的点点头。
有郝蔚帼的保证,霍奇林放心不少。
这次托底,也是霍奇林早几年就想到的理由。
在以前,他都只会几百斤、几百斤的和兵哥哥们换钱,今天也是脑袋一热,拿出那么多物资。
主要见到郝蔚帼心里高兴,小时候偷跑跟着的游击队,就是由郝蔚帼担任排长,两人也至少有十年的交情了。
搬空了中院,早已过中午饭点,霍奇林肚子咕咕叫唤,也不打算去国营饭店。
由于解锁奶牛养殖,面点房里好些食品都有材料可以制作,便取出两个十八寸培根披萨。
时隔十六年再吃到现代工业加工的美食,霍奇林差点儿感动的掉下眼泪。
“该说不说,原材料再无污染、原生态,也比不上添加剂这种工业合成味素美味。”
比如乡卫县酱油厂出品的酱油,拿来做红烧肉可以,蘸水饺只会留下一嘴的咸腥。
农场里什么生抽、老抽、海鲜、调和、酿造……做什么菜放什么料,可比国营饭店大厨手艺还要美。
填饱肚子,霍奇林就往红梨花胡同溜达过去。
到了地方,门上锁头被下掉,就知道知青们回来了。
‘噔噔’敲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冼小凤见到是霍奇林,才把门栓抽走,开了门。
“哟,小凤凰,警惕心还蛮强的嘛。”
一句调笑,又惹的冼小凤红了脸。
走进院子里,其余四人都聚在西厢房,烧上了屋内的火炉,还算聪明。
众人一一汇报,一早上背的货基本都卖完了,各人将成本价交给霍奇林。
冼小凤心里藏不住事:“麒麟哥,我卖出去三袋奶粉,半扇猪肉,赚了八十多,是我爸两个月工资还多呢。”
其他人也喜笑颜开,看来都赚了不少。
“赚到钱是好事,保密工作要做好,县里早市每个月来两三次,每次卖货都不能一样,否则会被人盯上。”
“初十再带你们赶大集。”
“今天你们也看到了,来摆摊的大多数是下面大队的社员,卖的多是山货、草药、木匠篾匠的手艺。”
“大集就不同了,虽然也有这些,但更多的是粮食、肉、野味,所以初十咱们不卖粮。”
“那卖什么?”
林宥鹈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霍奇林只是笑的神秘兮兮。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啦。”
“我先去张大婶子那儿送货,半小时后咱们在马爷那集合,一起回大队。”
说是半小时,结果张大婶子拉着霍奇林唠家常,迟了十几分钟。
赶着牛车出老城门时,已经是三点快过半,等回到大队上,怎么的也要天黑了。
坐在车辙上,霍奇林觉得今天老牛有些不对劲,拉着车气喘的厉害,脚步也有气无力,越走越慢。
等抵达杨堡大队,把知青送到院里,足足迟了快三十分钟。
霍奇林下了车,解开缰绳,一手拉车,一手牵牛,回到牛棚里,用知青今天新打的草料喂给老牛。
“黄牛啊黄牛,慢慢吃,吃饱点。”
用手给老牛顺毛,等吃饱闭上眼,霍奇林才离开,往杨开泰家里走去。
远远瞧见煤油灯亮着。
敲了门,传来杨婶子的声音:“哪个呀?”
“婶子,我奇林。”
“你这孩子,咋晚上过来啦?院门没栓,你进来吧。”
走进老杨叔家院子,杂七杂八的物件堆的满地,瞧轮廓,像是过几天上山打猎会用到的东西。
杨婶子给开了房门。
“崽儿,找你老杨叔是不?在炕上坐着呐,快进屋,外边可冷了。”
进了屋,老杨叔盘腿坐在炕上,抽一口旱烟,喝一口小酒,再啄一粒花生米。
“牛娃,咋来啦?”
“老杨叔,我就是过来说一声,等明年开春,怕是大队上要重新牵一头牛回来了,老黑感觉过不去这个冬天。”
顿了半晌,杨开泰点点头:
“你也养了老黑快五年了吧?算起来这老牛也有二十二三岁咯,前两年我就估摸着它要归西,没想到还能让老黄生崽。”
等老黑死了,大队上耕牛就只剩下老黄一只,小崽儿至少还要养三年,才能开始劳作。
所以最好再牵一头牛回来。
“我到时候再打问打问,哪里有成年的耕牛。”
没有耕牛的大队,可以向公社申请配发,公社再往上申请,一层层,递交到市里,市里从牧场调配耕牛。
杨堡大队还有老黄可以用于耕地,所以没法向公社申请配发,大队想绕过公社再牵一头牛回来,很有些困难。
但没办法,大队上田地有点多,没有两头牛,抢种的时候根本种不完那么多地。
“老杨叔,你打问不出来也没事儿,明年我给牵一头牛回来,我镇上的朋友他哥,就在市里牧场工作。”
又是一招无中生友。
耕牛嘛,到时候直接从农场里‘牵’一只出来,甚至两只、三只都行。
农场里时间规则,霍奇林到现在都没弄懂。
同一栏的奶牛,不过两天就长大,配种,生下小牛,接着开始产奶。
黄牛和羊只是看上去大了一点,农场给显示的价值不过比小崽儿多几个金币。
现在到开春,总归还有两三个月,到时候黄牛肯定成年,那就行了,不着急。
和老杨叔通了气。
霍奇林才哼着小调儿,回到自己家中,进了院子,弟弟妹妹们倒是乖,都在屋中做作业呢。
来到厨房,没留饭。
撇撇嘴,豆芽菜一点也不可爱,果然还是全部掐头去尾炒了吧。
“哥,你回来啦?”
“吃了没?你上次说,回来迟了,就不用给你留饭,没吃的话,我现在给你做饭。”
想了想,好像确实有那么回事儿,那时候刚解锁面点房,随时都可以吃到热乎乎的大肉包。
现在不仅包子能随时吃上热乎的,还有披萨,以及各种面包和蛋糕。
顿时对大妹的买一点点怨念也没了,应一声:不用。
从农场里拿北海道吐司面包,扯了一大块。
就是这个味,整个人都被幸福感包围着,香、甜、软糯、一点都不腻。
吃完一个,又一个,再灌一杯牛奶,一天的疲累全部散去,前所未有的满足。
“大妹,老妹,老弟,做完作业来我房间嗷,给你们好东西吃。”
作为‘老父亲’似好大哥,霍奇林从没有想过吃独食,有好玩意儿,就会拿出来分享。
等三根豆芽菜拿着作业给大哥检查,瞬间被炕桌上那一大堆面点吸引。
这带着料的大饼子、肉松面包、热狗面包、慕斯蛋糕……别说没吃过,见都没见过,县里供销社只有普通面包和老蛋糕,哪有那么丰富的品类呀?
霍奇林把幸福分享给弟弟妹妹,自己却差点没被气死。
还是因为小老弟,霍奇澍数学随堂测验一百题只对了九题,就这,老师要求家长签字,他一口一个纸杯蛋糕,还嬉皮笑脸的和霍澜蕴拌嘴。
要不是到了睡觉时间,霍奇林好低要把小老弟用竹篾抽一顿。
夜,渐渐深沉。
这一晚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知青点北屋东侧卧房。
三个大姑娘屈膝斜坐在炕上,嘴里叽叽喳喳。
“我明天打算再去一趟县里,给家里寄五十块,我有俩弟弟、俩妹妹,我妈身体也不好……”
“许勤,浓和家里关系真好,好羡慕呀,我来下乡前,我父母要把我卖了赚彩礼钱。”
“浓都不知道,我三个姐姐都是被卖出去的,现在过的那日子,和牲口没两样,这钱呀,我要自己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