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说那位姓沈的男妓。

    他听从了刘美女的意见，走了一条小路，结果走了一个白天之后，在晚上遇见了土匪强盗。于是他没命地跑。

    “救命——“沈朝阳一直被追到鬼之森里。“救命救命——“

    “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黄芙荣嘀咕着爬起身来，打开窗户眯眼看外面，“看不清楚，男的好像，小正太？”

    她找出一盏油灯，点燃了蓝绿色的鬼火。她把灯油往外一泼，火焰便飘向别处，并没有点燃树木。“该到我英雄救美了。”

    “嘻哈哈哈哈……”森林被一声凄惨的怪笑贯穿——笑声未断，迷雾遮月。远天边飘来缕缕鬼火，雾气浓重，沈朝阳看不见前路。

    “风飕飕——马惶惶——寒鸦飞又落——疏影鬼技扬～”不知从何处传来令人颤栗的鬼音，“一声呼咽传林夜——浓雾深森，白、骨、茫——”

    沈朝阳和追他的那两个人都不敢动了。这时浓雾渐渐散开，借着“月光”，它们看见前面有一座阴森古宅。

    强盗喊：“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如他们所愿，二楼的窗户慢慢被推开。于是他们看见一个无首“刑天”，正抱着一支十弦短柄琴，向窗外招手，阴森森地笑道：“我找到你们了——”

    “鬼……是真的鬼！”那两只喽喽直接被吓跑。

    “刑天”转向沈朝阳，阴笑。

    “别吃我！”沈朝阳扭头要跑，一头撞到了树上，晕倒。

    荣姐这才把头从衣服中伸出来，可高兴了：“黄芙荣的完胜！”

    “沈朝阳？我滴麻呀，你木事吧！我是黄芙荣啊，怎样？我聪不聪明？”荣姐不知怎的也认出了他。

    沈朝阳呜呜道：“苟……你是的苟！”

    说起来，蛋阳的胆子变小了太多了吧？是因为什么？喜剧效果还是他身为男妓的那段人生？鬼知道为啥，但是毋庸置疑——这之后我们每个人的性格或多或少都有了变化。

    正是黑夜，鬼之森的黑夜尤其恐怖。

    “我知道我知道，希凡让我们找的东西就是宝石，在鬼界检察官手中。”荣姐告诉沈朝阳。

    “（鬼界检察官）有点耳熟。”沈朝阳在尝试回忆。

    荣姐说：“类似于判官的一个存在吧。反正，我们往深处走应该就能遇到，那里的怨灵多。”

    沈朝阳问：“为什么啊？”

    “你不知道了吗？”荣姐忽然坏笑。“鬼之森是神之国与人之诸国交界处的一片森林，内有野兽盘踞，鲜有人（神）迹。但是，鬼之森深处却堆积着大量白骨——且都是人类的尸骸。”

    “人类……”沈朝阳抓住了关键词。

    荣姐向前走了一步，低沉地说：“我右额有一只角，这是神的特征。”

    看着荣姐的背影——她一身宽袍随风飘，湿重的雾气衬得她更加阴森，沈朝阳下意识后退一步。

    荣姐冷笑：“你想跑？”

    沈朝阳说：“啊？为什么？”

    荣姐笑道：“那你跑吧。”

    沈朝阳说：“我干嘛要跑？”

    荣姐于是转身，沈朝阳看见她脸上的戏谑，她的眼睛中多了一分兽性，似乎要将他撕裂。

    荣姐说：“因为……神之贵族——”她露出了夹牙——“吃人吃汝！”

    她扑向沈朝阳——

    沈朝阳一脸乖戾地站那眨巴眨巴眼睛笑。荣姐很失望地叹口气。蛋阳说：“跟阿胖玩久了，类似的玩笑几乎一眼能看穿了抱歉。”

    黄芙荣无奈地摊摊手：“不过神之贵族会吃人倒是真的，这算得上是高层的种族机密了。”

    沈朝阳皱了皱眉：“那么我今天听到的传闻是真的？”

    沈朝阳在来时的路上，听见有新闻说：神之国外区与“若”相邻的小城的明正公祠堂内，一个地下监狱被曝光，里面有许多失踪人类被发现，并有文件表明他们将被送往内城作为贡品。

    那样的新闻，我却是不知道的。

    ……

    大晚上，什么也看不清。沈朝阳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果断开口：“黄芙荣，我能跟你交往吗？”

    “………”她搞半天才反应过来，笑笑：“抱谦。”

    “为啥啊！”

    荣姐说：“嗯……很不合适啊，而且你看，我们也没啥共同爱好，你看，你喜欢女的，但窝喜欢男的。”

    沈二货说：“我喜欢日漫。”

    “你不是只看火影？我正好不看火影。”她又补充，“况且我不想早恋。”

    “真的？”

    “真的。”荣姐笑着点头，温文尔雅。

    完日！谁知道他会突然表白？麻了啊，我get不到他的点啊，尴尬死人。荣姐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是惊涛骇浪。同时，无数个骇人听闻的落莫少年流浪街头被人拯救重新找到真爱（男生）的剧本在她脑子里一齐展开。

    两人已置身一片浓雾之中。荣姐走着走着还踢到一个骷髅头，幸好他们看不清。

    正当时，荣姐察觉到了强烈的恶意，忙拉着沈朝阳躲闪——有柄飞刀划过！

    “哎呦，沈朝阳你注意点，踩到我了！”

    “沈朝阳！？”听见是蛋阳，我放心了，从一片树丛中走出来。

    ……

    是女疯子带我们来的鬼之森。

    女疯子在半夜醒来便动身走准备抛下我们。要不是我有提防，叫醒了成实和夫，准被她抛下。

    夫哭道：“叫她走啊，我们回家吧。”

    我自然不干，料定女疯子身上有宝石的线索，便找了各种理由编了好多谎话，说我不得不跟着她。我甚至也装疯道：“……我怕被吃了……”

    夫这小子，又想回去又胆小不敢，只得一路等着我们边走边骂。

    他拦在女疯子前面喊：“你不许走了，送我回去，不然我死给你看！”

    女疯子绕开他。

    于是他狠撞女疯子，用头撞，用肘撞，女疯子便推倒他，夫爬起还撞，一直到精疲力竭才无可奈何跟着我们。

    ……

    “我饿死了。”夫像只狼一样叫喊。

    女疯子便停下，走近她，伸出胳膊，咄咄逼人道：“来，给你吃，你吃啊！你不是饿吗？你把我吃了啊！”

    夫气愤地狠咬一口。

    女疯子一巴掌抡得他眼冒金光。夫开始哭，女疯子不管他，走开。我进退两难犹豫着最后还是抛下了夫跟上女疯子，成实一边安慰着夫，一边又担心我，他向我喊：“我要回去了，大兵二兵肯定急了，还有你的那个二畏。”

    二畏……他要是能来……

    我回头挽劝他说：“会迷路的。”

    “不会！”成实很笃定。

    没有办法，我回头继续跟上女疯子，对他们说：“你们回去吧，我……我……有些事情……”

    “你个笨蛋跟一个疯子干什么！”夫突然挣开成实，冲上来，把我推倒揍了几拳，脸上全是鼻涕和泪，很脏。

    “你们别跟着了……求求别管我了……”我向他求饶，我在憋泪，有点受不了。

    可是最终他们没有离开，成实不放心我一个新交的朋友，夫，也很心善，至少不像我这么自私。

    ……

    久别重逢，荣姐笑着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阿胖呐，想刀谁啊？”

    忽而荣姐又一把将我推开。她大手一挥，只见一个长须黑袍的中年男神凭空出现，他额边有黑色的角。

    夫惊讶得合不拢嘴：“明正公！？这不是古籍上的男相明正公吗？”

    “过了百多年了还有人记得，老臣不胜感激。只可惜，等我驱除这三位外来者，也就没人能看见我了。”他仰天长啸，一阵清风吹散雾霭。

    一般的鬼别说唤风，就是吹风也吹不着。而这个鬼，他能亮出宝剑可斩人！一剑划，草木折。

    “老臣鬼界检察官，现对外来之鬼灵，依规驱逐。”

    我严重怀疑这鬼检是个武将，他那剑挥的有条不紊，一招一式毫无批露（成实说的），哪像什么文官啊？

    我想跑来着，但是没有。荣姐正和他对峙。她手持一根树枝，树枝己化为黑色利刃，艰难地与那鬼检抗衡。

    无法抗衡……

    那柄快剑盯着荣姐动作的间隙，猛梭一刀，在她背上留下半米长的伤痕，鲜血几乎一瞬间染湿巫袍。我和成实尝试使用巫术，两人能布一个小阵。我们正移动着，却被鬼检打断。成实扔出数十枚蕴含亡能的巫石，正欲发攻，下一秒，巫石便化成灰土。他也被鬼检一剑敲晕。

    女疯子疯笑着上前挥刀，然而什么也没砍到，那是鬼，她的普通的刀刃触及不到。鬼检冷笑一声：“这疯子。”没有管她。

    鬼界检察官转向我和蛋阳，沈朝阳束手无策，他毕章不会巫术。而我垂死挣扎。我会巫术，而且别忘了，我是唱灵官，在最最危急的情况下，我的潜力爆发了——

    我感觉自己已经扑上去将他扑倒在地并且用头撞击把他捶陷入地底然后我踩他跺他我看见他吐出鲜血我身后长出千百只手将他撕成碎片——

    他又瞬间立起掐住我的脖子我呼吸不得！

    “呲——”那是金属摩擦血肉的声音。

    女疯子的剑化作虚无刺穿了鬼检同样虚无的身体。她得逞了，疯笑：“我吃了你！”

    “疯子！”鬼界检察官一抖黑袍，一阵洪水猛兽般的冲击直把我们的骨头撞的散架。

    简直是噩梦。

    荣姐昏迷，蛋阳昏迷，成实和女病子昏迷，我也昏迷。夫，一个啥也不会的神民。又做得了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

    刚才我那一招，确实打得鬼检有些措不及防。他犹豫了，“莫非是唱灵官？”

    “他们是我派来讨你手中的宝石的。”夫像变了一个人，阴森可怕。“你却毫不留情地下了手啊。”

    “呵呵。”鬼界检察官冷笑两声，“宝石又非你赠，你又未提前打招呼，鬼王大人——我姑且仍然称你为大人——你想找我麻烦，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夫笑了，说：“此账日后自会作结。”

    话罢，鬼王离开夫的身体，不知所向。

    “唉。”明正公变出两颗宝石，长嗟一声：“终矣终矣，无过亦终。鬼王鬼王，暴政必亡——希望你们，平此暴政。”

    他冗自说了些怪话，把漆黑的宝石扔向夫，托他转交我们。

    他去时天正破晓，风呜呼。扔下佩剑，他是踏风长去，一去无回。

    正是：“叶有新发，人无旧景，穷追忆。野凫拍水，唯天涯浪迹。

    睡罢天明，仍似俗尘醉。何人祭？叫清白吏，忍又成渣滓。”

    ……

    神之贵族，吃人吃汝！我看见他被吃个干净——惊醒——谁来着？

    “喂。”看见我醒了，夫便来拖我，说：“陪我去找那个疯子。”

    疯子醒得最早，一醒来便往森林更深处走，夫不敢跟去，却又担心，见我醒来，便要我陪他一道。

    我毕竟胆小如鼠，将蛋阳他们叫醒，几人一起去。

    “她就在前面，那个人影。”夫指向前方，一个鲜红的影子静杵着。

    我们走近，看见果然是女疯子。顺着她呆滞的目光，我们看见迷雾中隐约有个小山包。“我艹。”夫大叫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是一堆自骨啊，人的骨，头上不长角的人的白骨。

    “神之贵族，吃人吃汝。”

    女疯子又疯笑起来：“我说嘛！我就说嘛！”她把夫撞到，她把成实撞倒，她把我，把荣姐，把蛋阳全部撞倒，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明正公祠堂里的恶鬼是诱饵，专门吸引那些人类巫师上钩。一个成年人类卖入内城能赚千金，进入内城，自然是作为贵族餐桌上的盛宴。女疯子是从明正公祠堂下的监狱中逃出来的人，她曾亲眼目睹同胞被残杀肢解……她杀了许许多多的神，才逃出来。

    女疯子撕扯着夫，叫喊：“你看！你看呐！你还狡辩什么？你是不是吃了人啊？好啊！好啊！吃的干干净净只剩骨头！”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吃人的是贵族，吃人的不是我们！”荣姐爬起来澄清。

    女疯子这时终于放开了夫，干笑了两声，忽然拔腿便跑。我追上去，趁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我已如离弦之箭紧追她不舍。

    ……

    鬼之森，无鸟栖息死气沉沉如狱。

    我在想，二畏会不会出事？我打算，要去解救他，我必须要趁早，否则他难免出事！

    女疯子对我说她没病，她只是痛苦加绝望加迷惘加矛盾。

    “难道我妈妈偷偷将我养大只是为了把我卖掉？”女疯子说。

    “……”我想劝，没说出口。

    她说：“她只是个平民神，对神吃人一事估计闻所未闻。我的养母把我从荒野中带回小城抚养成人，我应该感激才是。可我……”

    “我杀了她……逃出来后我第一个杀了她……我那时就疯了我回去跟那些神拼命想了结此生又遇见了你们小鬼……我要证明，证明给你们看，我的正当性……哈哈，哈哈哈……我杀母的正当性！？”

    疯子说：“我要你帮我转告一件事，转告那个跟随至此的神小鬼，你告诉他，我杀了他爹娘。”

    我快马加鞭往回赶，我记得我要传告什么：

    “你告诉他我杀了他爹娘，告诉他我要西行到人的国度。你威胁他不要来寻仇否则我会杀死他，我今后见神杀神。你叫他回去去为他爹娘收尸——他爹娘就在地牢之中，混在死人堆里——我希望他们被当作了死人已经送到餐桌之上。”

    我快马加鞭往回赶，看见人影立马高声大喊：

    “夫！”

    你的爹娘就在地牢之中，混在死人堆里，被送上餐桌——

    我在呼喊夫的时候，女疯子已经在树梢系起一条红绫。她打好死结，将俊俏的一张脸送了进去。

    “夫！”我在他们之中没有找到神小鬼。

    “他回去了，孤身一人返回神之国，他说他回去便要吃人，叫女疯子来杀他。他说的自然是气话，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信。他只信世界是纯白无暇，他不信神人相噬。他希望与女疯子和解，在他内心深处他希望，他只是说不出来。”

    “夫！”我大喊着的时候，女疯子已经吊死枝头……

    “夫！”我的仆人叫二畏，你见到他安好便能相信神性本善。如若他遭遇不测，你再如何去相信这个世界？夫！我希望你能看见二畏安好，向他转告我的平安。

    我将神小鬼不会来寻仇的消息回传，看见美丽的一个疯子悬于树梢。女疯子洁白的手腕上悬着一枚晶莹的宝石，那是对我的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