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还要和厂长见见面。可见见面在家里不行么？非要到燕凤楼！那可是全城数得上的饭店，有名的老字号。它位于市中心，对面就是我常去的新华书店。它虽称不上豪华，也就六层楼。但古朴雅致，颇有皇家的气派。尤其是独具特色的美食佳肴，更是深受市民的好评。它的外卖总是排满了长队。逢年过节，迎亲嫁娶，如能在此举办那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我姐买过那里的包子馅和烧鸡。品味真是不错。我从没有想进去的念头，只是价位就让我退避三舍。

    “不就是见个面么，那不行，非要去那个地方？”我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这都是因为我才……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只要你好好工作，让我们放心，就什么都有了。”母亲劝慰着我。可我感到的是无奈。

    父亲见我还沉着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有你二叔呢，他心里有数的。”我和父亲对视一眼，这才轻松了些。

    半夜里，我还是睡不着。父母那边也是嘘嘘叨叨个没完。我凝神细听还是为了我的事。母亲说，“要不再找二叔商量商量，争取在家里招待招待。我把儿子结婚时那个厨师同学请家来。他做的饭菜挺不错的，你也是吃过的，色是色味是味的，尤其是那宫保肉丁，糖醋鲤鱼，鱼香肉丝，还有那拔丝土豆，那……。”

    “好啦，别嘟嘟个没完了，还让不让我睡了？……”父亲不耐烦。

    “不就是吃顿饭么，怎么就不能换个地方呢？”

    “你以为只是为了吃呢？对，就是为了看，说白了就是为了体面。看你有没有诚意……这事你就别再嘟嘟了，小声点，别让丽红听着，睡吧，……”

    “咳！”一声轻叹，从门缝里钻过来，在我的脑子里绕啊绕，最后穿过我的耳膜，朝着遥远无边的天际飞去。

    第一次走进燕凤楼，让我有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禁不住想四处观察，处处留意，生怕弄出什么闪失。

    门厅两侧是四根盘龙飞凤的金色的柱子，四周悬挂着红色绸面的宫灯。脚下是红地毯，踩上去有种被吸收的感觉，心里担心会不会弄脏了它，或者弄变了型。偷眼看礼仪小姐笑脸盈盈的迎接着我们，心里就缓缓轻松下来。进了大厅，那种电影里见到的皇家雍容华贵扑面而来，处在这氛围中的我，有种被包裹被束缚的感觉，就连眼神也有些发呆了。真是没出息，比刘姥姥还刘姥姥。这么一想，我的身体好像挺了起来，尤其是饱满的胸，好像是在说，丝毫不逊色那些迎宾的服务员（我不愿称她们小姐，感觉有辱了她们）。可她们穿着的旗袍，随着走动不时闪动的腿，还是让我有些不自然。我只所以有这种心态，和电影里面那些资本家的姨太太和有钱有势的官太太都穿不无关系。

    二叔早来了，头上微微冒着热汗迎接着我们。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穿得多了，条绒袄裹得我浑身热哄哄的。二叔对这里的一切很熟悉的样子，引领着我们穿过一盆盆绿色植物和比人还高的花瓶。绕过嘈杂喧闹参加婚礼的人们，朝楼上走去。父亲小心地提着黑皮革包，包里是两瓶汾酒和一条牡丹烟。我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面。心里琢磨着植物的名字。突然，一株铁树映入我的眼帘，一株开了花的铁树！这是它的花么？竟然开了花！金黄饱满，富丽堂皇，它静静地，无声地在角落里漠视眼前的一切。它是不是预示着我的好运就要来了呢？

    我们刚坐下，一个身着黄绸旗袍的服务员招待躬身与二叔低语颔首。“照这个安排。”二叔说，“贵客到了，再上菜，要快呀。”

    待服务员退出后，二叔才一脸温和地说，“既来之，则安之。就是大家见见面，今后好有个照应。越随便越好，一会见了你们就知道了。”二叔捋了捋有些秃顶的头，“厂长人不错，就是表面看起来挺严肃的，其实人不错。还来一位劳资科长。具体办事的。”

    父亲有些拘谨地说，“她二叔，丽红的事就全靠你了。”

    我微笑着，“二叔，真是太麻烦你了。”

    “好了，一家人不提两家的话，再这么说就显得生分了。”随后，二叔示意父亲把酒烟拿出来，放在旋转的桌傍。我也学着二叔的样子，脱下厚厚的条绒袄，套在高高的椅背上。放松心情坐直了身子，静等那个贵客尽早的来到。

    不一会，服务员满面春风地来了，她熟练地把杯子上叠的纸鸽子捏起来，一一沏点热开水，轻摇后，统一倒在瓷盘里。再将一个紫紅釉泥壶沏了水后，对二叔微微一笑道，，“先生，您要的西湖龙井，好了。”二叔点头，显然对这个港式化的称号很受用。我心里有些纳闷，按年龄父亲最长，，怎么服务员好像视而不见呢？这只是我一瞬间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自寻烦恼呢？这件事是二叔前前后后经办的，不找他找谁去？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怪的想法。于是我做出对纸鸽子很感兴趣的样子，打开了又叠好。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叠着这样的纸鸽子呀，轻轻一拽尾巴，翅膀就扇动起来。日子过得真快呀，一切好像都在昨天。那个一脸稚气的小姑娘欣喜地眨动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好像就能飞起来的鸽子。她会想到被人扯着尾巴的滋味么？不会的，她只看到了扇动的翅膀。过去的日子总是让人回忆，总是让人感动和美好。这是为什么呢？被别人任意的打开折叠，它会难受么？

    这时，隐隐传来司仪的祝福声。“祝福新郎新娘在新的长征路上，携手前进，勇攀高峰，度过属于你们男的幸福的生活。”话音刚落，喇叭里就传出热情洋溢的歌声。“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都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一时间，我的神思有些恍惚起来，心绪也随着那甜美的歌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