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修班算上我才四个人，真是连一个班都算不上。那个操遥控器的矮胖子，姓孙，外号叫大头。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姓刘。

    大头显得最兴奋，“那个，杨丽红，今后跟着我们干，你肯定没亏吃，我师傅可是大拿，知道什么是大拿么？就是你们学校的三好学生。”

    郭子不耐烦地打断他，“大头，别胡扯了，今后小杨就全交给你了，别误人子弟。”

    大头一脸仗义地拍着胸脯，“咱大修发动机都不在话下，还能啥那个误人子弟？”

    有人看他那副吹嘘的样子，就戏谑道，“大头这是想收徒弟呢？还是想做梦娶媳妇到好事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家大头又不缺胳膊少腿的，发育嘛又基本上正常，怎么就不能有这个想法？”

    “你们这些人呢，都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有人似乎替大头打不平，可怎么听都是在拐着弯的奚落。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女人们也不放过这个娱乐机会。“这以后零修班的奖金就更高了。”

    “好了，都闭上你们的乌鸦嘴吧，”董师傅出现了，她一脸看不惯的表情，“你们各个干活干活不行，动起两片嘴皮子可是各顶个的。”

    “董师傅，你怎么知道我们干活不行？”有人明显是不怀好意。

    董师傅毫不示弱，眼睛一瞪，摞起袖子露出了粗粗的手腕，“怎么，还想和老娘比划比划，看我不把你的蛋给捏扁了。”

    人们哄笑着开始起哄。

    这时，车间的大喇叭嗡嗡地响开了，是任主任大声的训斥。人们这才又像遭了霜的茄子，蔫巴了。各忙各的了。我自始至终像个木偶傻站着，真应了书里的话，狠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难道这就是书上说的车间文化？想到日后将在这种环境里工作，不仅心里发怵起来！

    大头先是带我去库房领了工作服，两副手套，一条肥皂。工作服挑了半天也没合适的，都是旧的，还都隐隐散发着股油烟和汗馊味。我挑了件最小的号，可也宽松的看不出腰身。想像着自己穿着的样子，既难过又滑稽。

    “回去自己想法修理修理。”大头不无关切的出着主意。看着他一脸的诚意，我心里生出一丝丝暖意。他随后带着我了解了其他班组。在食堂买了饭票。我攥着一沓用猴皮筋勒着的花花绿绿的塑料片，感觉有了种莫名地归属感。饭碗，我想到了这个让人实实在在的名词。虽然，它不算铁的，可毕竟是个饭碗。

    大头看着我手里的东西，想起来什么，低声对我说，“你还是找咱们郭师傅，让他给你找个……放东西的地方。还有换……的地方吧。”

    我看了一眼手里的工作服，这才想到还需有个安身之处。过去在学校，中午可以回家。家里远的同学都是在教室里吃饭，冬天把带来的饭盒提前放在教室的炉子上。这时，我看到有人提着饭盒去锅炉房，把它们放进一个冒着热气的铁箱子里。那就是热饭的地方了。

    “不过我觉得电工班挺适合你的，就是……”我明白了大头的好意。没想到，这人还真是粗中有细。

    修理车间就数电工班相对干净些，尤其都是女的。可是电工班的班长韩师傅不像好说话的人，这从她刚才看我的眼神里能感受到，而且是话里有话，让人有些猜不透。我想到了《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咳，没想到，不光是脏和累，背后还有这么多的麻烦。我想到了《奋斗自勉》的几句话：“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我对郭子只说找个放衣服的地方，我觉得刚来还没资格提要求。郭子挠着青青的下巴，像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番，最后才无奈地说“跟我走吧。”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这为难地样子是装出来的，我想到了做作这个词。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会不会是我的六感觉错了呢？

    我们去的电工班，正是我想要去的地方。可为什么不找主任而找郭子，我却有点想不通。几个女人正坐在靠窗的长条椅说笑，只是点头会意，手里不停地打着毛衣。中间一张破旧的三屉桌，一个抽屉横在桌上，里面散放着扑克和横七竖八的工具。墙边靠着两个六门的铁皮柜，漆着和车身一样的天蓝色。只是油漆斑驳锈迹斑斑。郭子走到里屋，朝正在干活的亲密地叫了声，“韩姐，正忙着呢？”

    韩师傅并不回头，手指灵巧地跳跃着，金黄的铜线有节奏地舞动着，我感觉就像在编织着一只花篮。“是郭子呀，又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当然是春风了，你瞧，我给带什么来了。”说着把我让出来，我一时有些窘，有种被公开展览的尴尬。

    “你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

    “韩姐，我心里这点心思，还能瞒住你呀。我直话直说，跟你商量个事。……”他接着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番，显出很为难求助的模样。“你看，能不能帮忙给找个放衣服的地儿？”

    “这事你找主任去呀，怎么也轮不到我吧？”韩师傅提高的声调。

    “县官还不如现管呢？是不是？”郭子说。“谁不知道，这电工班的事你说了算呢？”

    韩师傅被恭维的撇了撇嘴，“你小子是越来越会来事了，地方倒是有，不过可不要嫌差？”

    我不无感激地说，“多谢韩师傅了，只要有个地方就行。”

    韩师傅走出到外屋，朝柜脚下面一努嘴，“你就用那个最下面的吧，把里面的东西收拾了放到旁边的柜子里。我看着锈迹斑斑的柜门，和脱落的门鼻子，微微蹙了蹙眉，但还是缓缓地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