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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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没想到,郭师傅要请我吃顿饭

    没想到,郭师傅要请我吃顿饭。说街西头新开了家饺子馆,味道不错。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要知道,按不成文的规矩,都是徒弟请师傅,可从来没有师傅请徒弟的。更何况是他了。有一次,我跟他外出修车,本来手到擒来的活,他却让我不着急。急得司机直转圈,烟是一根接一根地抽。最后干脆把我推开,司机自己干上了。回来的路上我忍不住就问怎么回事,他诡秘地一笑,“都说这司机是属铁公鸡的,没想到还真是一毛不拔。”大头倒是直言快语,“每次我都是到了饭点,才把最后一颗螺丝上好。”他不无得意地说,“他们司机都有外快,顺便拉个脚,就够咱们干好几个月的。有的还买油呢?”

    我不解地问道,“卖了油他怎么跑?”

    他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乜斜了我一眼,“你傻呀,非得把油箱抽空了。”

    我看着他气恼的样子,忍不住也为自己幼稚的想法感到可笑。

    其实,郭师傅并不赞成司机给修理工请客。修理工修车是本职工作。这有些像病人给医生送红包,送了心里就感到踏实,就得到了某种保证。当然这里还有司机对修理工的一些感情因素。尤其是外出,大老远地来给你修车,请吃顿饭表示表示一点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怎奈习惯久了就转化成了一种车间文化。而一旦上升为文化,就很难改变了。

    郭师傅漫不经心地说,“我也就是图一乐,他们其实也不容易。一个个拖家带口的。长途超载跑夜路。”说是说,可他还是照吃照喝不耽误。

    我跟他只出去几次外修。多数都是大头和眼镜。毕竟男女在外面不方便。他有两个工具手提箱。遇到外出修车,他接了电话,提起来就上了车。体力不大的活他自己就去了。我和他去的地方都不远,当天就能回来。有一次,中途车子开了锅,是水箱漏水了。“我跟他们反映多次了,就是不换。补了又补。”他嘟囔着,打开手提箱,用尖嘴钳子拧瘪了漏水的铝芯,有掏出一根烟揉碎了烟丝,放入水箱里。

    我不免疑惑,“这有用吗?”

    他一笑,“书里这么说的,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还别说,我们总算在天黑前勉勉强强跑了回来。现在我觉得没什么,可当时我却很是佩服。

    说是新开的饺子馆,但感觉有段日子了。好在离厂子远些,不容易碰到熟人。要不然又会成为有些人都话题,自己还少不了解释。我是不是该来呢?他是我师傅,师傅和徒弟吃顿饭就那么多故事么?

    饺子馅有十几种,中午是生意兴隆人满为患。我们好不容等到了空位,还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这让我的心里安稳平静了许多。郭师傅猜到了什么,嘴角促狭地一笑。我不经意地扫了一圈,只有几个司机,他们朝我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弄得我有些不舒服。虽然他是我师傅,年龄比我大很多。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抱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把身子坐直了。

    小老板和郭师傅很熟的样子,说了几句感谢郭师傅的话。郭师傅很随意地说,“都是朋友,顺便帮帮忙。”

    我选了鸡蛋韭菜。他要了大葱牛肉。等着上来的时候,竟还上了两杯冒着气泡的扎啤。他说,“这是小老板的心意。喝吧,不喝白不喝。”

    我有些为难地抿着嘴唇。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喝了我才可以说出我请客的理由。”他半真半假地看着我。

    “同事之间请吃顿饭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他被我的话,说得轻声“咳”了起来。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他狡黠地笑了笑,把一次性筷子掰开,“你也知道,按常理都是徒弟请师傅,当然你认不认我这个师傅那是另一回事了。”他不无期待地瞧着我。

    我不无调侃地,“郭师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从来不收徒弟的?”

    “呵呵呵呵……看来你的记性还真不错。看来你还挺适合干这行的。”

    我们相视一笑。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了,我没有再推诿,主动举起黄橙橙的杯子,“为了郭师傅的饺子,干杯。”

    我只在他的杯子下轻轻地碰了一下,心里却感到一声轰鸣,一口入腹爽快至极,但脸上却热乎乎的。我不能多喝,脸红了成什么样子。

    “说实话吧,起初我觉得你是来镀金的,干不了多长时间就像燕子一样。可是,我没想到,你还玩真的了。我为我之前说过的话和你受的伤,给你道个歉。”他一脸真诚的样子更让我感到想笑。我克制着自己,默默地听着,半天才说,“郭师傅,道歉真没必要,不过我还是感谢你的饺子。饺子味道很不错。”

    他释然地眼睛一亮,“想吃顿话,咱们改日再来。”“这可是你说的。”

    气氛一下变得更轻松随意起来。

    我们说了很多,从爱好兴趣,到对社会现象的看法。最后又回到了厂子里,又到了修车。

    他说前些日子保养一批外单位的日本工程车。他用专用工具才好不容易拆了一个轮子。“知道为什么难拆么?装配的精度太高,密封性太好了,里面的油汪汪泛着黄色。每条螺栓拆卸时,都是用力一拧“啪”地一声脆响,用手就可轻松拧下来。那像咱们国产的车,拆开后黑乎乎的,螺栓就是松了也离不开扳手。我给主任说了,像这样的日本车,再跑个两三万都不用保养,根本不用拆。可主任不听,说我是糊弄人,人家信任咱,给了钱的。结果怎么样,适得其反,由于咱们装配精度不够,反而出来毛病了。后来,我查了资料,人家从设计的时候,就经过了精密严格的计算。只要不出意外,根本就不用保养。只需要更换三滤就可以了。”

    我被他说的直想笑。“你这也太崇洋媚外了。”

    “任主任也说过我,放在过去,就你这番言论,早把你当成崇洋媚外的典型,给你开批斗大会的。”郭子不以为然地说,“我说的是实话,人家国外的修理工,那是高薪阶层,人家叫什么“蓝领”,和“白领”是一个层次,很让人羡慕的职业。不知道什么“白领”、“蓝领”,你看看你们的领子是什么颜色的?蓝色的吧?你就是蓝领。”

    吃完了饺子,他喝完了扎啤,脸色黑了泛这红,他言犹未尽地说,“你要真想学好修理,必须学会开车。这就跟一个好警察,必须会开枪是一个道理。只有学会使用它,才能驾驭了它,才能从理论落实到实际。”见我默不作声,他疑惑地问,“你是不想学?还是因为钱呢?还是有其它的想法?……我学校里认识人,可以给你打折的,你只要报个名,就什么也不用管了。”

    “我能学会么?”我不无担忧地问。

    他释然地笑了起来,看了眼我的额头,“就你这反应速度,必说是考驾驶了,就是考飞行员都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