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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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郭师傅得知我报了电脑班

    郭师傅得知我报了电脑班,只是笑了笑,随便问,“好学么?”

    “这要看怎么说了,还要是看谁来学了?”

    “呵,挺自信呀?”

    “哎呀,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怎么说呢,这就好比开车,会开和开好是两码事,要是想会维修好就更难了。”

    他这才夸张地嘘了口长气,“你可是吓我一跳,不然我都认不出你是谁了。”他又施展开他的调侃语气来。

    “说实话,我刚才是想说你要是学电脑,肯定手到擒来,不再话下。可是,很遗憾,你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学了有可能超过你?”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说完,我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去,觉得怎么有种打情卖俏的味道呢?要是让别人看见有多生枝节了。

    “好了,咱们俩还是别互相吹捧了。”他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怅然地看着灰蒙蒙地天空。一片白云飘过来,阴影缓缓遮盖了我们。我还想问问他,是不是也种紧迫感,好像有根无形的鞭子在后面赶着。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脑子也跟着飞快地运转。我就是觉得只有不断地学习,才感到充实,心里才有了安全感。可我始终没有问他,觉得还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为好。

    最近,郭师傅的情绪变化更是起伏不定。他找的外修活来越来越少了。一是因为市场竞争,修理店越来越多,二是因为提成的比例。人家凭什么到你这里修车,光靠人脉和技术是一方面,还要给人一些实惠。以前郭师傅上班不用来点名,现在早晚必须每天到厂,即使有特使情况,也要打个电话下班汇报当天在外的情况。总之,不能像过去那样自由自在了。用白厂长的话说,都像他那样厂子还不散了。职工们表面不说心里还是有怨言的,“谁让人家有关系呢,你要是有,你也可以不来,照样一分钱不少拿!”

    外修活少了,运输量又上不去,院子车也显得拥挤了。最近因三角债,欠款方又用几辆破车抵押给我们,修了好几天,才勉强能动了。开起来突突冒黑烟,就跟火车进厂似的。修理工们把这车戏称为“奶奶车”,意思是干活不劲,毛病还不断。我看唯一的好处就是修理活多了,自然修理成本也上去了。真是得不偿失。

    司机们停薪留职的越来越多,可见司机还属于稀缺资源。只要肯吃苦,钱还是可以挣到的。但更多的是承包车。这很像是老舍《骆驼祥子》里的主人公。每天要交给车主份子钱。要不然祥子为什么总琢磨自己能买辆车呢?

    社会上越来越多的人合起伙来买车的现象多了。尤其是出租车,白天跑完黑天跑。俗话说,人歇马不歇。社会的气候自然影响到厂子的天气。于是风风雨雨地又开会又研究又讨论起来。停薪留职是个好办法,可吃惯了大锅饭的人,没有过人的谋生能力和手段是不敢跳下去的。而原因停薪留职的,都是修理车间的台柱子。自然车间又不舍得放。

    满负荷工作法社会宣传过,厂领导也说过,可不适应我们修理车间。用郭师傅的话说,如果我们实行了满负荷工作法,那厂子也就完蛋了。他说得虽然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还有什么上不封顶,下不保底。但是都要建立在有活干上面。最后,还是在社会和政府部门精简机构裁减人员的气候下,推出来优化组合,末尾淘汰制。当任主任郑重其事地解释了内容后,大家顿时沉默了。心里不由暗自对照起自己:我是优还是劣,我会不会被淘汰掉呢?我也不由衡量自己来,觉得自己应该排列在中间位置,短时间是不会面临被淘汰掉的。我感到那些技术好有能力的师傅,眼神都更有精神了,腰板也挺直了很多。相反,那些平时不上进,跟着耗日子的人。都显得无精打采,脸色变得僵硬难看起来。淘汰这个字眼,让人感到的不仅仅是物质的损失,还有精神的上的伤害。对人有着极其强烈的羞辱感。一旦和这个词联系到一起,好像你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起码不适合在这个世界和社会里生存了。

    优化组合这个词让人耳目一新。其实就是玩游戏的挑人组队:为了使游戏比赛公平公正,激烈又有对抗性,先选出几个最有实力的队长,让他们先抓阄,胜者先挑选队友。当然是先挑自己认为最有实力的,也是最贴心的。就这样轮流挑下来,最后剩下的不用说,就是所谓最差的。小时候玩游戏没觉得这种方法多么伤心,没有被选上顶多感觉不开心。可如今被别人挑来挑去的,就觉得挺残酷挺侮辱人的,可既然这是新生事物,还得到了社会的普遍认可,那也就只好被动地适应了。只能被动地接受。或者换个积极一点的说法,就是勇敢地面临挑战。我想起了“屡败屡战,”和“屡战屡败”。虽然是同一个意思,但给人都感觉确实不同的。

    参加选人的都是各班的班长。修旧班轮胎班和电工班取消了。车工班和电焊班暂时不参加。每个班长一扫往日的大大咧咧,变得认真严肃起来,矜持的有些夸张。我躲在人们的后面,感到自己像一片飘落的树叶,沦落成了任人踩踏的树叶。内心纠结成了一团,既怕被选上,又怕没人要。(虽然我讨厌这个说法,可就是这个感觉)。心想就不能采用其它的方法么?通过理论和实际的操作,按总成绩组成班,不是更好么?或者,把班长们叫到会议室。让他们几个定下来,再宣布出来不就完了么?这样既不伤人,还不会影响工人们的抵触情绪。任主任,这是你想到的方法么?真是太可恶了。

    他们采用最古老的形式,剪子、包袱、锤,来决定选人都先后顺序。这无疑增加了游戏的成分。让我觉得有些滑稽可笑。但大家始终都屏气敛息,静得能听的出心跳和喘气声。

    我看到有些人是一副不屑地表情,眼神里含着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好像再说,这样干下去,人心非涣散不可。都是成年人了,社会这个大舞台会告诉他们,今天的喜剧角色,明天很可能就演成悲剧。眼镜很快就被别的班选走了,他无奈地不舍地和郭师傅抱了抱,相互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让没想到郭师傅竟在第三轮就选了我,这让我感到有些差异。我听到人们小声地议论着,相互间还使着眼色。我站不下去了,转身跑进更衣室里,可不争气的泪水还是禁不住流出眼眶。

    新的班组成立了,我们班除少了眼镜,还是我和大头,和修旧班的个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