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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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韩师傅没有去三产,正笨手笨脚地卸着轮胎

    韩师傅没有去三产,我走过去,把撬棍要过来帮她卸下来。“支得有些高了,要两边均匀地翘。”

    她勉强地笑了笑,“以前看你们拆卸时,感到挺容易的,自己干了才知道。”

    我问修什么?她说换轴承套。我怕闲下来又心生烦恼,就干脆帮她抬下来刹车鼓。我干得很快,好像是在技能考核。我抄起钢铳对准轴承套,用锤子飞快地砸下去,我听到韩师傅担忧地声音,“小杨,你慢着点,小心砸到手。……”谁知她越是劝,我越来了劲,一锤比一锤更有力,好像要把什么砸个粉碎才解恨。我感到手腕震得有些痛,虎口麻酥酥的,忽然听到韩师傅一声惊叫,“小杨,你怎么流血了!”我这才收住手,怔怔地看着手,见韩师傅两眼盯着我的胸口,我才低下头来,怎么一片殷红?胸口有股凉嗖嗖的东西往下流?凉津津的?血怎么会是凉的呢?我下意识地抹了一把,确实是血!我受伤了!

    韩师傅的叫声,惊动了很多人。人们七嘴八舌不知所措地议论着,被赶来的郭师傅推开。他不由分说就把我报到车上,说了声韩师傅,你抱住她。就一脚油门,出了厂门。我这才感到浑身无力,身子轻的像一根羽毛。软软地斜靠在韩师傅的身上。

    我看到行人惊愕的表情和一闪而过的红灯。长长地出了口气,好想睡一觉,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我们去了本系统的交通医院。拍片,抽血。随后就是耐心地等待。临近傍晚,父母过来了。是郭师傅接他们过来的。父母焦急和关切地看着我。我故作轻松地问道,“你们怎么来?”

    母亲嗔怪地望着我,“死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先通知家里一下。你是成心要气死我呀?”

    “瞧你说得,没那么严重。”我轻描淡写地说。受伤的原因是:钢铳飞落的铁屑打进了我的左胸,万幸的是被胸骨挡住了,不然我的小命可就危在旦夕了。可我不能把真相告诉她,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主治医师一脸严肃地说,下一步采取什么措施,他们还要研究研究。他让我思想有个准备,有可能动手术,把那个该死的铁屑拿出来!以免后患。动手术?!在我光洁健康的乳房上留下一道终身也抹不去的伤疤!一想到这,我就浑身发抖出冷汗,痛苦地想要去死。可我又极力的劝说自己,医生不是说研究研究,只是说有准备。那就是说还有不做的可能。再说了,就是医生说做手术,我也有拒绝的权利。身体是我的,我有权利决定它,包括我的生命!想到这,我的心里好受了些。可是,我的父母会同意么,我能只是考虑自己的想法么?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么?

    又经过几天的检查,抽血化验,说是一个月后做手术。原因是铁屑很小,让它周围形成包裹,才容易找到它。我拿出黑白的胸片,反复看着那枚铁屑,很像个折断的箭头,尖尖的头指向我的喉部。难道就为取下它,就要大动干戈地开膛破肚?那我的还能工作么?我的生活,婚姻……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我要及早地做出决定,不然到时候可就晚了。我努力平静烦乱的心绪,问主治医师,“医生,如果不手术会怎么样?”

    医生关切地说,“好的结果,就是周围形成包裹组织,这是身体自我形成的一种保护,说白了,就是带着它一辈子,不会有别的影响。”

    我知道医生在回避着什么,“医生,那最坏的结果呢?请您直言不讳地告诉我好吗?”

    他略微沉思了一下,“有可能会面临感染,发烧,引起肺炎。……也可能会随着血液的流动,或者肌肉的运动移动,……如果到了……心脏,或是……大脑,……当然这样的几率很小,但我们不能因为几率小就……。你明白么?”

    我闭上了眼睛,“谢谢,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当然,有些人一辈子也没事。”医生宽慰着我,“过去战争年代,好多人身体里留下来弹片,也过来一辈子的。”

    我苦涩地一笑,“医生,我只有一个请求。”

    “你说。”

    “没有我的准许,也就是我的签字,不要给我动手术。”

    “那当然。”医生点着头。

    “这些话,千万不要告诉我的父母。”

    “我们对患者的隐私都保护的,这是我们的责任。”

    第二天,我就把不做手术的原因给父母说了。我主要说明做手术的危险和后果。比如,铁屑太小,即使动了手术,也有可能找不到。到时候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我还说了对工作和婚姻的影响。说得父亲低头不语,母亲满含泪水。最终也只好同意了我的想法。我终于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摸着左胸,只有一点芝麻粒大的微凸感,时间长了也许就消失了。我祈祷着,铁屑啊铁屑,求求你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我的身体里吧,别到处乱跑呀!

    姐姐也同意我的想法,说他如果遇到这事也会选择不做手术的。“我绝不允许自己这里有一道伤疤的,那比让我死了还痛苦。“姐姐坚决支持你的选择。你的选择是对的,尤其是对于女人,你还没成家就更重要了。”她一口气说着,生怕我改变主意似的。我没有告诉她不手术的后果,告诉她就等于告诉了父母,不能让家人再为我担忧和苦恼了。

    不做手术要出院必须给医院签字按手印,说明是我不愿手术,要求出院的。并对以后产生的一切后果承担全部的责任,一条条,一项项内容,很是规范严谨。但我感到冷冰冰的,觉得这是医院不负责任的负责。就跟手术前要患者亲属签字一样。不签字就不手术,可一旦签字,手术如果出了问题,医院会因你的签字而逃避承担的责任。这真是冠冕堂皇的霸王条款!

    郭师傅接我们出的院,说是代表厂子来的。我一看开着是天津大发,就知道纯属他个人的行为。我坐在副驾驶位上,母亲和姐姐做在后排。姐姐看我的眼色神神秘秘的,她就知道往男女那事想。母亲一路上说着感激郭师傅的话,又热心地问着他家里的一些事,像查人家的户口。当问道成没成家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妈,你少说两句吧,知道开车是不允许打扰的。”

    母亲这才住了口,“就你知道,还给我惹这么大的事。”

    姐姐狠狠地掐了我一下,疼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郭师傅不无羡慕地说,“我看阿姨是把你们姐俩给惯坏了,要是我这样,非挨父母一顿臭骂。”

    大街上拥挤不堪,有些车的名字也不知道,后面都是字母和数字。有两个外国的金发少女身披绶带,在宾馆门前迎来送往。证券市场门前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突然前面交通堵塞,说是有人要跳楼。不时有警车鸣着喇叭穿过去。不远处,有一辆追尾的事故车,停在路边,两个车主在互相指责着,行警拿着小本子在中间调解着。郭师傅嘟囔着,熟练地变换着档位,左右左右转动着方向盘。熟练地钻进另一条小路。我不仅暗笑。

    回到家,郭师傅走后,姐姐第一句话就是,“这小子一看就挺有心机的,我这可不是贬义的啊,有股子随性,但还让人太讨厌。而且长得也挺帅的。”她话里有话地瞄着我,“我看他对你有意思,不就是年龄大了点么。男人大了更懂得心疼女人。”

    我听她说得有些过分,就一把推开她,顺手剥了一只香蕉堵住了她的嘴,“别乱点鸳鸯谱了,人家可是有女朋友的。”

    她一愣,显出挺失望的神情。“咳,不过也好,这小子的心眼太多,你就是嫁了他,也肯定驾驭不了他的。”

    我很反感她的说法,“什么驾驭驾驭的,你当他是牲口呀?!”说完,我们姐俩就笑了起来。

    母亲不瞒地唠叨着,“医生怎么说的,一个月内要少运动,要情绪稳定,你怎么就当成耳边风了。咳,那个东西在你身体一天,妈的心情就一天也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