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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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事故车拉回来了

    事故车拉了回来了。用吊车卸在了车间的旁边。人们纷纷凑过去,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摇头叹息着。

    昔日傲气十足,雄赳赳气昂昂的黄河车,犹如遭到了天外陨石的撞击,让人惨不忍睹。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目睹这种骇人的场面,司机又是熟悉的人,这就更让我感到触目惊心!一堆各种颜色混合的垃圾!它的面部深深地凹陷下去,无奈和痛苦地扯开了嘴,坦露出扭曲变形的内脏。血肉的腥气和油污混合的气味,充斥在凄清的空气里,让人们不由屏气敛声。方向盘紧紧抵压在靠背上,让人想到一个活蹦乱跳的生灵,曾经坐在那里,又经历怎样的一番痛苦的挣扎。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恐怕什么也来不及想了。我不仅干咽了口唾沫。

    大头对着灰头土脸的郭师傅,半开起玩笑,“师傅,这回咱们可是来大活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呀!……”

    “啪!”地一声脆响,大头的脑袋就挨了重重地一巴掌。郭师傅一脸凶相地瞪着他,又要扬起手来。吓得大头捂着后脑勺直嘟囔,“干啥呀?这么狠。不就是开句玩笑么?”

    郭师傅克制着自己,用手戳着他,“人家命都没了,你还有心开玩笑,有没有他妈的同情心?”说着,又要扇大头。大家于是拉住他。说大头是有口无心,让郭师傅不要太在意。我拉了大头的袖口一下,让他赶紧走。他委屈地眨了眨眼睛,晃着身子走了。

    任主任这时走过来,看了看车,半天才对郭师傅说,“这活就交给你了。”

    郭师傅扬起来眉毛,“啥意思?都这样子了,按照报费的条件我看都够上三回了。”

    任主任并不看他,发着怨气,“修吧,有活总比没活强吧?”

    郭师傅这才明白意思,看了我们一眼,“那还愣着干啥,领导发话了,就抄家伙吧。”

    由于损坏严重,对于无法拆卸的就用角磨机和气焊解决。能修理的尽可能采用拆卸以减少经济损失。我边拆卸着,可脑子里总是集中不起来,那张苦瓜脸总在我眼前晃悠,还发出不怀好意的讥笑。我咽了口唾沫,用撬棍把紧紧压着的座椅翘开一个缝隙,隐隐约约有半只烂鞋挤在刹车踏板上,上面还粘连着黏糊糊的东西。我一阵恶心,赶紧走到僻静处。想呕吐,可是又吐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干呕。

    郭师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他关切地说,“不要勉强,不行就先歇会。”

    我淡淡地笑了笑,谢了他的好意。

    郭师傅告诉我事故的过程:苦瓜脸在超一辆拖拉机时,没料到快朝过时,拖拉机突然加大了油门。这就增加了超车的时间,于是苦瓜脸就加大油门,可在要超过的时候,对面驶来一辆车!……“他的驾驶技术可是很不错的,我就是他教的,我跟着他的车走南闯北一年多,……他是太自信了。咳,一念之间。……”郭师傅痛苦说着,像是自言自语。

    我们忙乎了两天,才把车子拆解成一个光秃秃的大梁。把能修能用的零件放好,不能用需采购的写出单子,报任主任。任主任揪着他的酒糟鼻子,反复看着单子,“这怎么行,这和买辆新车有什么两样?”说着,就下了楼。他端详着报费的一堆零件,指着方向机,“不就是轴断了吗,接上不就行了么?”接着他又找出几个零件,“能修的修。尤其是大梁,就更不能买了。”说着,他用笔狠狠地在单子上划掉了。我们看着郭师傅,郭师傅面有难色,“这都拧成麻花了,就是修复了,刚性和韧性也……”

    “能开就行。”任主任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又对着修旧班的老师傅说,“你主要负责弄汽车楼子,钣金的活就数你了。有什么问题么?”

    我吃惊地望着老师傅,以为我听错了。没想到老师傅只是说,“要买合适的材料。做出来的价格比买新楼子差不到哪里去。”

    “省点是点,能省则省。”任主任无奈地说。

    郭子喉头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只是摇摇头,“好好好,党指向哪里,我们就坚决地打到哪里。只是……”

    “只是什么?”任主任瞪圆了充满血丝的牛眼,“有屁就放,你怎么也学会婆婆妈妈的了?!”

    “你得多宽限几天。”郭师傅为难地说。

    “你现在只是负责把它修好,从这里开出去。”任主任气乎乎地说。“要保质,不要三天两头闹毛病。”郭师傅神情一震,直起身子大声保证,“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修车虽然能挣工时,可工时也没多少钱。大头难免有些牢骚话,“这车就是打扮成新媳妇,也不会有人愿意开了。嘿嘿……”大头不怀好意地悄声说,还朝我憨态十足地笑了笑。我装作没不见,但心里明白他的意思。以我的认知,就是修得再好,也如重病初愈的病人,伤了元气。难免会经常头疼脑热,跑肚拉稀的。试想一下,谁愿意买了车祸的二手车呢?就是间死过人的房子,也没人愿意住。这里面还有心理上的原因。

    老师傅按自己的要求买来了板材,平铺在地面上,接着对照着另一辆黄河车的驾驶室测量起来,并不时在板材上用石笔划出细线。接着他用铁剪一下一下裁开板材,我的心不免为他捏一把汗。要知道这不是做衣服,不合适还有修改的余地。材料是硬邦邦的铁,做好的框要按上玻璃胶条和玻璃。玻璃是固定形状的,边边角角都有弧度,要安上去合适不漏水,难度可想而知。尤其是车门,就不说严丝合缝了。就是上面安装把手,锁眼,升降器的孔孔眼眼,有一个错了,都按不上去。就是按上去了,能不能顺利摇上去也是个未知数。我不敢再想下去了。但愿老师傅能度过难关吧。

    我把转向器的断轴交给郭师傅,他端详了片刻,就去了车工班。我也跟着他去了。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接上去的。他先量了轴的整体长度,让我记下来。接着就开动车床把断轴车成平面,边上车成坡口。接着就在两个轴中心钻了个孔,在我疑惑地时候,他就把车好的一根轴砸进孔里。我这才明白车孔和轴的用处。原来是用来增加连接强度的。我不由在心里赞叹,这才叫修理工。接下来,按照我记下来的数据连接好后,经过堆焊再车削打磨,一根崭新的转向轴就恢复如新了!郭师傅这才从兜里掏出烟来,轻弹盒底,一根烟就跟听到命令,跳到了嘴角。“还愣着干什么,该你上场了。”他朝我不无炫耀地挤了挤眼角。

    还有难活就是校正大梁。大梁相当于一个人的脊梁骨,脊梁骨不正,这人就是再高再帅也只是个残疾。

    大梁由电气焊班干。他们又拉又砸的,只两天时间,就平展展的有模有样了。他们按要求量着对角线和平行度。我感到在老师傅们眼里,似乎只要有图纸和样本,他们就能干出你想不到的活。

    当我从库房把玻璃、门锁、升降器,车灯,等等领回来,顺利安装到光秃秃的车楼子上,我知道之前的担忧是多余的。看着上面两个凸起的黄河字,竟和原来一样潇洒而有气势。我不由想到了那首《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