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于钢索上的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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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侥幸

    狄戎他的双腿仿佛两根被岁月侵蚀的钟摆,走走停停,沉重得难以摆动,他手掌扶着墙壁,断指的手微微颤抖。此刻,他只想回到那简陋的屋舍,好好睡一觉。

    巨石上,阳光从一侧悄然移动,先是暗淡,后又逐渐明亮,如同命运的轮转。牧己,这个躺在巨石上的人,他的眼中充满了挣扎,他苦思冥想了一天一夜,却仍然无法下定决心,用那把匕首结束自己的生命。饥饿、疲惫仿佛都被他抛诸脑后,直到那刺眼的阳光将他唤醒,他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解脱的方法——在睡梦中死去。

    他闭上眼睛,平躺着身体挪动到巨石边缘,只需再往前半步,他便能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悬崖,这般死去才不会感知到太多的疼痛,他怕痛。

    他调整着睡姿,侧身朝外,让温暖的阳光铺满全身。微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凉爽,也带来了身后踏踏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接近。

    “这……是等不及了吗?我晚死可没吃他家的饭……”牧己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牧己认得这个声音,“我想好了,”他沉默了片刻,“我想在梦中死去……等我睡着了,麻烦你把我的身体从巨石上推下去……”

    辛连绵笑了笑:“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我有更好的建议——在你睡着后,我用腰上的匕首割破你的喉管。那样你会在睡梦中离开这个世界,没有痛苦,也不会落得个摔下去半死不活的下场。”

    这个冷血的家伙,牧己暗里痛骂了他一番。在思索十几秒后,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板起脸,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下手利落些。”

    辛连绵轻笑道:“我杀羊时,羊都来不及叫一声就断了气。”

    “哈哈……笑死我了……”这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笑声和接连不断的跺脚声。

    “死有什么好笑的?”牧己猛地坐起身来,转过头去,只见对面有两根手指夹着一张白色的不规整纸条展开在他眼前。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

    “刀下留人……”

    -原本,单俯权在副城主府里下达了诛杀牧己的指令,同时计划在告辞后附上一封信件以阻止这一行动。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袁家宝挽留他参加宴席,使他无法脱身。直到深夜返回家中,他才匆忙撰写了这份紧急信件,今朝城门一开,信件才送了过来。

    牧己夺过纸条,仔细审视。一股难以名状的惊悚涌上心头,仿佛自己那最宝贵、最独特、无可替代的生命,被轻描淡写地玩弄于纸条之间。原本因幸存而稍纵即逝的喜悦,此刻已被深不见底的恐惧取代,又被怒火所吞噬。

    “我的生命……难道就这样被这两张脆弱的纸片所主宰?它们甚至比纸还要轻,还要薄,还要微不足道……“牧己嘴角颤动,极力抑制着喉咙深处因愤怒与恐惧而喷薄出的嘶吼。

    “你能活着,本身就是上位者的恩赐。你应该庆幸这封信及时到来。“

    “指挥使那个老匹夫,”牧己话音未落,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辛连绵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你再敢对指挥使不敬,我不介意让身后山涧多一具尸体。”

    牧己的喉咙逐渐疼痛,头脑开始眩晕,他未曾想到,这只看似瘦弱的手竟拥有如此惊人的力量。然而,他眼中却透出一股不屈的狠劲,沙哑着嗓音:“我只是在说实话,他视我如草芥,若你是我,你会不心生怨念吗?”

    辛连绵凝视着牧己,手缓缓松开,“你认为我不会杀你,所以才敢如此嚣张吗?”

    牧己大口喘着粗气,“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你与指挥使之间,是否有特别的联系?”这是他心中的猜测,一个普通的羽长不可能仅仅因为一句对指挥使的抱怨就如此动怒。

    辛连绵瞪了牧己一眼,“不该你问的,就不要多问。”没走几步,他转身回头,“跟上来,稍后还有事情需要你去做。”

    “啊……”牧己刚缓完一口气,又提了上去。

    整个饭堂只有寥寥几人,牧己喝完最后一口酸菜咸肉汤,跟在辛连绵身后,来到了山坡后方的靶场。这片靶场坐落于半山腰,箭靶前面插着一排高高的菱形木板,如同被斩去一半的六芒星,守护着靶场,防止箭矢误射入下方的斜斜山坡,难以寻觅。

    童语早在这恭候多时,半开玩笑地道:“择翼副习长,欢迎你的加入。”牧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算是明白了,这里的人都喜欢逗人。

    “你在毛城有练习过射箭吗?”辛连绵问道。

    “在皮人府的巡逻队中,我刀法、箭术都略知一二。”

    辛连绵注意到他手掌的断指,“来,试一试你的箭术。”

    童语把弓箭递给牧己。牧己连续射出三箭,其中两箭脱靶,而第三箭接近靶心。童语捂嘴而笑,鼓励地向牧己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辛连绵认真地说:“嗯,我了解了……那么,你擅长骑羽马吗?”

    牧己回答:“一般。”

    “作为择翼副习长,这些基本技能你必须掌握,以免输给自己的手下。”

    童语转过脑袋,吹起了口哨,牧己眼角跳动,直接说不出话来,过了十几息道:“我可不想当副习长,是你们不让我走……”

    “牧己,想走……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若你拒绝担任副习长,这无疑是在挑战指挥使的权威。一旦触怒了指挥使,你你只怕要变成一具尸体啦……“

    牧己嘴唇微动,过了片刻,才道:“我努力……”

    童语拍了拍牧己的肩膀,“以后我来指导你。”

    “你?”牧己不相信童语的实力,“你看着就不厉害。你是几羽的羽长?”

    “我并非羽长,而是你的下属。”童语直接回答。

    “这……你还能教我?”牧己有些疑惑。

    “职位的高低与能否教你箭术,并无直接关联。重要的是,我的箭术比你高。”

    “跟他比,你们谁更强?”牧己指向一旁的辛连绵。

    “连绵学的比我早,比我强些。但他不会教你的。”

    “为什么?”

    童语扬起下巴,“因为他只教我。”

    “跟童语学习箭术,没错的,他是个好老师。”

    牧己听后,脸色阴沉得如同茄子一般,“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们俩,早就串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