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屋檐的两端，庭院内一片静谧，仿佛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即便是郊外，也有虫鸣鸟叫，但此刻此地，却是一片沉寂。

    袁家宝目光仿佛要穿透袁发那顶黑灰扁平的软帽，细瞄到他内心的最深处的岛屿。他鼻子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声音充满威严：“你在骗我吗？直起身来。”

    袁发眼珠不自觉飘向旁边的庭拄，他缓缓站直身体，在这极度安静的环境中，因地位不对等带来的精神上的重压，迫切地使他想要打破这种沉默的状态，他高声喊道：“府主明鉴，我若来欺骗副城主，又何必去说袁野的坏话？这不是自断后路？”

    袁发的头埋得更低了。袁家嘴角翘起，笑道：“你很有眼光。我一向愿意给聪明人一个上升的机会……”

    “谢副城主赏识。卑职必拼尽全力，以报此知遇之恩。”

    “不必如此，你若有个闪失，谁还能替我分忧？”

    “今有一事需要你去办，并非难事。”

    “请副城主吩咐，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以报知遇之恩。”

    “你一直待在袁野身边，将他每日的行动都详细汇报给我。”

    “副城主放心，我是袁野的亲信，此事定能办妥。”袁发开心地应下。

    袁家宝笑道：“很好，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副城主，我有一要事需向您禀告……’“

    袁家宝眉毛微挑，“哦，何事？“

    袁发从衣襟内取出一封淡黄色的信封，“袁野要约礼政史明天在沐风亭见面，并嘱托我亲自将这封信送至礼政史府上。“

    袁家宝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道：然弟，我时常回想起，当年你求我查袁朝全私会袁田妻子之事，致使袁超被贬职至今仍为小吏。

    然而，沐风亭虽美，但往后我们还是改在苍南街的宅院内更为妥当，那里更加隐蔽，方便你我行事。

    明日傍晚，沐风亭之约，你我不见不散。

    “你先下去。“

    袁家宝面色严峻，轻甩衣袖，跨进了书房，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袁老，久等了。原本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是袁野带过来的一封书信……”他晃动书信递给袁然，“给你的。”

    “有上等好茶喝着，再耽搁会，也愿意等下去的……”袁育和保持着和煦的笑容。

    袁然狐疑地接过信纸，抖开了纸张。从头到尾扫完后，他慌张地将纸张抛在地上，好像那上面有火一样，很烫手。他尖利、愤怒的嗓音，吼道：“这……这袁野颠倒黑白诬陷我，我从未求过他做过此事……”

    袁克强拾起飘落在地的纸张，扫了一遍……袁朝全曾是袁然的上司，身居礼政长史之职，地位仅次于太史。而袁田，则是老城主袁家化的远亲表侄，他的妻子袁柔却比他年长几岁。年幼时，袁柔与袁朝全两家相邻，常来常往。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逐渐长大，心中竟互相滋生了情愫，然而，因种种原因两人未能在一起。

    十年前，他们的旧情复燃，秘密私会了数年，直到这起事件被揭露，大白于毛城。

    在毛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皮人女子或男子可以被随意交往、玩弄，但绝对不能冒犯毛人的正妻。正妻是来自于其他毛人家族的联姻女子，她们维系着两个家族关系的纽带。

    这起事事被揭发之后，草野哗然。袁朝全被革去职务，而袁柔则被休回娘家，她父母安置在偏远的院落中独自居住。不久后，袁朝全就抛弃了妻子，顶着骂名，也搬到了那所小院落。

    袁家宝审视着，问道：“袁然，你是否真的为此事去找过袁野？”

    袁然微微一愣，一口否定，“没有，绝对没有……袁野完全是在胡说八道，我要当面与他对峙。”

    袁可强通过观察袁然的种种表现，对他的话存疑，但转念考虑到日后还要长期共事，“这应该是袁野撒的谎话，不然他早就列出证据了。”

    袁家宝深深地看了袁然一眼，“你可以去看看，袁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袁然抬头望向袁家宝深邃的眼眸，微微睁大了眼睛，道：“遵命。”

    ……

    两旁黄泥石头堆砌成的墙壁，经岁月的流逝已变得斑驳。一条空空荡荡的小巷，狄戎佝偻着身子，走走停停，最终靠在疙瘩的墙壁上。他在城南这片大多皮人聚集的居住地徘徊了两天，但没有人主动与他交谈，或是偷摸摸邀请他去某个地方。

    他每天还要躲着假模假样巡逻的夜巡军，直到夜幕降临才能回家，但他虽身体累，心却依然期盼着命运能垂青他，让他遇到拉拢牧己的那伙人，好再一次获得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他其实上午出来是兴奋的激动的，但是到了此刻，他臀部那块溃烂的肉，随着他步履的移动与裤子的不停摩擦，疼痛得几乎让他无法站立，几度险些跌倒在地，他想要放弃了。不能放弃……他又在心中呐喊，要完成府主交待的任务，我要再次成为人上人，再次把其他皮人踩在脚下。狄戎你怎能如此无用，身体上的这点痛又算什么？坚持，你一定能行的，你一定能逆天改命的，神灵也一定会赐福你的。狄戎一遍遍责骂着自己又鼓励着自己。

    天空明明亮亮的，月光漫盖了这座小城，连脚边的小石头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光明里。

    “好大的胆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在这里磨蹭什么？”

    这一声大喝在这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如同一道惊雷吓得狄戎浑身一颤，他正欲问是谁，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夜巡军”三字，连忙低下脑袋，道：“官爷，我也是皮人府衙的，这就回去。”

    “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呆在外面？”

    狄戎沉默了会，道：“这两日心情有些烦闷，所以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晚了……”

    “站直说话。”那人声音浑厚，带着使人服从的威严。

    狄戎抬起头，只见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站在他面前，苍白的月色下，那张面具显得尤为可怖，像一个找人吃的妖怪。

    “无需害怕。”那人平静地说道。

    “你……你不是夜巡军……”狄戎脱口而出。

    “还没到宵禁的时辰，哪来的夜训军……”

    狄戎边说边后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惊恐，“你……你到底是谁？”在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心中已经跳出了一个不太确定但又期待已久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