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而力不足，多少从无到有的人的无奈，”单俯权苦笑地摇头，道：“太相，给我们个痛快吧！”

    魏合、秦占岩站在单俯权两侧，挺着胸膛，一个年轻朝气，一个笔挺如松。魏合大笑道：“太相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侄子都不放过。倒真是使我们旁观的人，瞧了一出好戏……”

    “太相，何许人也？别说侄子了，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痛下杀手。”秦占岩接茬，冷嘲道。

    “你的手下弄口鸣舌有一手……”袁家宝注视着单俯权，“我原先计划杀了你。但现在大局已定。我会让你活下去，看着毛城，是如何在我手中被管理的，欣欣向荣的。”

    “太相所谓的欣欣向荣，是指毛人的酣歌恒舞吗？”“毛城一片太平，井然有序运转着，又有何不好呢？”

    “对你们来说是好的。但对我们来说可未必。”单俯权话刚脱口，整座寝殿摇晃了起来，脚下整片地面，震动不止，石地裂开，呈现出经脉状。单俯权、魏合、秦占岩几人张开双臂，左右摇摆，努力地平衡站稳。但地底传上来的巨力，撞击着地面，仿佛有无数头地底的恶兽，要钻出来。强烈的抖动，使城防军也不得不手拉着手，但依然双腿大摆，难以站稳，全都横七竖八的摔倒在地上。

    寝殿的四根柱子，底部撕裂开来，极快地蔓延到了顶上木梁，哗啦一声，支撑的木柱裂开成两半，木梁偏移，整座殿顶塌了，砸在了地面及众人身上……

    “爹…爹…你没事吧？”袁耀抖落掉肩背上的瓦片，站起身，拉起护在自己身下的袁家宝。袁家宝咳嗽了两声，拍掉衣裳上的灰尘。

    “什么情况？”袁家宝又咳嗽了几声。“大地震动，好似有一股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猛砸着脚下的地面。”袁耀道，“不知它是什么？”

    单俯权、秦占岩、魏合几人也咳嗽起身。城防军抖落了身上的碎瓦片，除几个倒霉蛋，被木柱砸扁、砸伤或压死。其他人倒完好无损。

    寝殿外不远处，一声声嘶哑的吼叫，响彻在头顶的繁星间，声音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押上他们几人，”袁家宝指着单俯权几人。他循着声音，走出寝殿的废墟，抬眼探去，前面高高耸立的朝会殿轰然倒塌，巨石叠成的高台地基寸寸开裂，其余各殿也崩塌成了满地的废墟……

    朝会殿旁，地面坍塌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深不见底，不时有骇人的嘶吼从里面传出……

    “太相，你没事吧……”在外围镇守的袁登及袁白、袁然三人快步靠了过来。

    “无事。袁登你安排几个手脚利索的城防军，去探下前面这个突然出现的大洞……”

    袁登点了几名城防军，奔到窟窿边停下。下面漆黑一片，他们不敢靠太近，趴在窟窿边往下细瞧，借着月光，隐隐能看见微弱的红光。一股夹杂着湿润泥土与硫磺的刺鼻味道，从洞底扑面袭来。几名城防军脑袋摇晃，顿觉昏晕，同时头一歪，掉进了巨大的窟窿内。

    袁登、袁家宝一言不发，双眼紧盯着这一幕。怪异的感觉，令他们心头抖动。一股不知名的恐惧，不知从何处隐密的角落钻出，在心中蔓延。

    窟窿内，一声声巨大的嘶吼，再次响起，紧接着地面再次震动，瓦砾、碎石都跟着跳了起来。

    两只毛茸茸的巨手，探出了窟窿，扣在边缘的地面上。黑色脑袋，钻出地面，两只眼睛宛若两盏灯笼，猩红如血，令人胆颤……

    它攀爬出了窟窿，全身上下直至双脚，笼罩着黑毛，站立在窟窿边缘，不再移动。震动仍未停止，又一个巨人从窟窿内爬出来。单俯权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毛人，自己站直才勉强到它膝盖。它们站立着，就如同山岳一般，起伏的胸膛内仿佛收敛着破坏一切的恐怖力量，给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袁家宝瞧着巨人黑铁头盔上印有“袁”字的火焰标识，面色凝重。

    “怎么可能……”袁家宝喃喃自语。

    巨人围着窟窿边缘，站成一圈。最后上来的两个巨人肩膀上，坐着三个毛人。众人瞪大了眼睛，盯着洞底上来的三人。袁育和迎着众人的目光，跳下了半跪巨人的肩膀，朝着直视他的袁家宝问道：“城主呢？”

    “袁老，你为什么从洞底上来？”袁家宝笑问。

    “太相，先回答我的问题。”

    “城主死了。假冒的城防军，杀了城主。我救驾来迟，终究没能救下城主……”袁家宝眼神扫向被抓住的单俯权几人。

    “城主……”袁育和脸露哀痛之色，“太相，实话告诉我，城主是不是你亲手杀了？”

    “袁老丝毫不信任我，恶意揣测我……”袁家宝叹道：“那我怎么辩解也没用了……”

    “我这么问，是我知道你的野心。”

    “袁老心中已有了答案，何必多此一举，再来问我？”

    “我只是想要知道谁下的毒手，好为城主报仇……”袁育和目光冷冽，扫视着众人。

    袁家宝沉默了几秒，转移话题，“袁老，你身后的这些巨人，哪来的？”

    “太相，你明知故问啊……”

    “袁察，袁寻武两族人？”

    袁育和道：“不错，当年他们两族被抄家查办，其中身体强健的毛人，带入了地底溶洞内，沉入熔水里，好打造出一支更强大的毛人军队。”

    “这我自然知道，但不是都失败了嘛……十二年前，第一层熔水地面塌陷，意外出现了第二层熔水——这支队伍沉入了第二层熔水内，就沉睡了过去，再没了声响。”

    “的确如此，但二年前的一日，城主无聊，再次下到了溶洞内，意外发现他们竟睁开了眼睛。虽然神志不清，好似失去了人的灵魂，但浑身刀箭难伤，骨骼坚硬，宛若岩石，却能作为秘密的武器来培养。”

    “这十六具怪物比我十二年前所见，大了许多。我的好侄子，倒真会藏事……其他的怪物呢？那余下的一百零一具怪物。”

    “仅有这十六人睁开了眼睛，其他仍处在似死非死的沉睡中，没有醒来。但有这十六人，消灭太相身后的城防军却绰绰有余。”袁育和神色庄严，自信满满。

    “袁老抬举了，别说十六具怪物了。就是单一具怪物，消灭我这仅存两百多名城防军，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那太相，是认输了？”

    “我不得不认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我怎么去赢？”袁家宝一声自嘲，“我兄长真是试出了，了不起的东西啊……有这批怪物在，毛城内我们毛人的统治，皮人绝对撼动不了了。”

    袁育和点了点头，对着身旁的中年毛人及老年毛人，吩咐道：“挑四名“山力”去平息城中暴乱，凡参与暴乱的皮人，格杀勿论。”

    老年毛人抬头对着山力大声咕咯咯啾说了几句，中年毛人举起手中两块淡红色的玉牌，在四名山力面前晃了两晃，又重重敲了四声。

    四名山力身躯庞大，每走一步，大地都在震颤。它们行动的速度，奔跑着卷起了狂风，眨眼间撞倒了城主府的城墙，出了城主府。

    “太相既然已经认输，就请放下兵刃吧！”袁育和道。

    袁家宝无奈一笑，没想到真能操控巨人，心中的一丝侥幸如这倒塌的寝殿一般，“袁老打算之后，立谁为城主啊？”

    “老城主还有一幼子，也是毛人，可以立他为城主。”“那个十岁小儿，能当好城主吗？”

    “小孩会长大，知识也可慢慢积累。”“袁老这么做，是为了好把持朝政吧？”

    “我从无当城主的野心。只是为了报答老城主当年的相救之恩。也算是信守了对老城主临终前的诺言。”

    袁家宝低头假装沉思，斜眼又打量起袁育和及他身旁的巨人。巨人需要命令及玉牌才会行动，如能一箭将袁育和射死，再以中年毛人及老年毛人的家人，威胁他们两人，那便可将这群怪物握在自己手中了，此计应该可行……袁家宝眼神瞄向袁登，斡旋道：“袁老现在是没有野心，但不代表之后不会有啊……”

    “我都一把年纪了，何需再增这些虚名？”袁育和补充道：“太相既不愿投降，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念往日同僚之情了……”

    “如此夜色，月下畅谈，应是美事，袁老何必着急？”袁家宝笑道。袁登领会了袁家宝的意思，退到城防军后，躲进了坍塌的侧殿里。

    “太相聪明狡黠，如不束缚住你的双手，你恐怕是不会认输的……”

    “袁老多虑了，我已经认输了……”袁家宝叹了口气，摊开双手。

    袁育和并不相信袁家宝的话，转过身在中年皮人及老年皮人耳边交待了几句。老年皮人张嘴咕咯咯唧，对着两名山力说了几句，中年毛人举起两块案淡红色的玉牌，在两名山力面前晃了两晃，又重重敲了两声。

    两名山力睁大了猩红的眼睛，朝城防军靠近，每迈出一步，都地动山摇。城防军人人额头渗出了成排的冷汗，弓着背，双腿打颤，连连后退，不断地伸出舌头去舔并不干皱的嘴唇……

    袁家宝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面对这两个听不懂人话又不停逼近的庞大怪物，他毫无办法，踮起了脚尖，扬起了下巴，堆起笑容，大声喊道：“袁老……袁老……让这两具怪物先停下，我投降了……我真的投降了……”

    “全部城防军，都卸去轻甲……”袁家宝急声喊道。

    袁育和双手背于身后，充当着一位合格的冷血的旁观者。袁耀握在手里的刀柄黏糊糊的，忍不住吞咽着口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着两个怪物战斗。他眨了眨眼，眼前巨大的怪物突然消失了。他急扭头寻找，大张着嘴巴，内心恐慌到了极致，瞥眼间，怪物已出现在了城防军身后。

    最靠近它的城防军，尖叫奔逃，手中的刀吓得掉落到了地上……怪物双拳轰出，前面四名城防军及他们身后的八名城防军，齐齐倒飞了出去，尖叫声还未停止，惨叫声又起。四名城防军如被两块带着巨力猛然袭来的巨石撞中，肋骨噼里啪啦，根根碎裂。他们五脏六腑如同火烧，口中鲜血喷出，重重砸在了地面上，前面四名城防军双眼睁着，当场没了气息。后面的城防军左右扭动着身躯，手掌按胸，呕血数口，呻吟不止，面色苍白，气息奄奄。

    城防军被冲撞得四分五裂，脚步混乱，你推我赶，纷纷朝外侧逃窜。但这两个怪物步伐更快，它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堵住了城防军的退路，又以难以匹敌的巨力，双腿横扫向了城防军。如同大人同幼崽之间的战斗，城防军在这两个怪物面前，就是那群幼崽。

    两个怪物所过之处，只见城防军血浆迸溅，四处横流，血腥味浓重，弥散到空中，处在血液中的两个怪物，猩红的双眼，越加明亮。

    单俯权、魏合、秦占岩几人在城防军混乱的往外逃时，反而往回走，停在了袁家宝身旁。袁家宝眼神颤抖，精心培养了八年的城防军，顷刻间被怪物屠戮殆尽，不由得悲从中来。他的双眼盯着满地杂乱的残骸，多年的筹谋如汾易河水般远去，流进了万丈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