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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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喜欢的定义

    就在我父母知道季倏然这个事没多久,他的老爸也知道了,不过是被李老师告的密。季叔叔白手起家,在偏远的渔村长大,九十年代末期,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在飞速发展的经济环境中抓住了机遇,是一位踏实稳重又吃苦耐劳的企业家。高中的时候,父母带着我去深圳旅游,顺道见了季叔叔。说来也巧,正是因为李老师,将两个毫不相干的家庭硬生生的扯进同一个投资的项目,人与人之命运的纽带,往往借着一个个机缘巧合,奇妙的交叉,纠缠一起。

    我对季叔叔的印象很好,而且是没有什么原因的那种好。如果非要说出来一个理由,可能是那位叔叔话比较少,是一位出色的聆听者。在别人滔滔不绝的时候,他就听着,偶尔点评一二,带着黑色的幽默,像是一个沉默的批判家。在一个聒噪的,只哇乱叫,疯疯癫癫的年代,能够沉淀谦虚的人少之又少。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奇妙的现象,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喜欢和厌恶都是相互的。当你发自内心的欣赏并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对方对你有着同样的吸引。我心里能感觉到季叔叔也挺喜欢我的,每次他家里请客,那么多大人和孩子,他都只会给我一个人沏咖啡。

    不知道老李是怎么说的,也不知道季叔叔听到老李的一番说辞之后作何反应,小孩也没有告诉我具体情况,但我敢肯定父子俩之间是说了些什么的,并且俩人商量好了一起瞒着他妈妈。

    小孩的妈妈肖阿姨勤奋好学,待人热情,她在宗教上有十分的火热。年轻的时候尝尽生活疾苦,受洗之后,她将所有的委屈悲痛都转化成了对上帝的追求。这种追求又激励着她在异国他乡拿下了教育和神学的双学位,这也意味着她在一年之内掌握了一门完全不熟悉的语言,并且拿下考试通过的证书。很多事情有好的一面,也会有不好的那一面。过于热情的人往往里面都有一些自己的执拗极端,并且很难从自己钻进去的牛角尖中退出来。

    有一次我跟着妈妈去参加社区阿姨们的茶话会,大家从家庭谈到文化,又从文化谈到家庭,肖阿姨柔里柔气的说“我们从小都会告诉孩子,冷了要穿衣服,热了要脱衣服。但这里的孩子,大夏天的穿着棉袄,大冬天的穿着吊带,他们的父母看见都不管。”

    阿姨们有的笑着点头,有的沉默,也有人回应“确实有些荒唐。”

    除了我们一家,我叔叔婶婶也住在同一个社区,他们追随长兄的步伐,离开了家乡,踏上了异国的土地,同时送我的堂弟林是博读了当地的高中。

    我婶婶接话了,“管他们呢,热了冷了,都是自己的事。”

    肖阿姨反驳,“我看孩子热的都出汗了,还穿着棉袄,肯定是很热的啊。我就让他脱掉,他还不脱,我就帮他脱掉。但是旁边的主教老师不让我脱,说是孩子自己想脱会脱的。我就觉得很难以理解。”

    我接话道,“阿姨,很能理解您的困惑。不过,我想这个社会需要解决的是,要在幼年阶段,也就是刚有认知的时候,树立好社会的道德,还有做人的原则。比如孩子撒谎,打架或者说脏话的外壳,他们可能不想脱,或者自己没有意识去脱,但我们一定要让他们脱下来的。至于衣服,倒是小事了。”

    肖阿姨点了点头,却仍然坚持着脱不脱衣服的话题。

    因此,我现在想父子俩的这种行为,我很能理解。

    天气越来越凉了,我去公司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件外套,有一天的中午,老李突然给我来了一通电话,叫我出来聊聊。至于他要跟我谈的事,真的猜都不用猜。

    我赴邀来到了公司旁边的餐厅,也是李老师投资的项目之一。一眼就看到了斜靠在沙发背上,全神贯注的刷着手机的黑脸汉子。李老师的外表确实是有些其貌不扬,还特别喜欢张罗这家那家的事,但他就是有一种超能力,所有和他合作过的人都无条件的信任他,不仅是把万贯家财交在他的手上,也是用自己的命运来赌他的人品。相对于别人对老李的信任,老李也无条件的相信我,有些这样那样的商业会议都会让我参加。我曾经以为老李只是想拉一个免费好使的翻译,后来明白,非也非也,他不仅想找个免费好使的翻译,他还想培养一些看得上的年轻人。说实在,我很多时候还是十分受宠若惊的,在心里也暗暗把他当成良师益友。

    我大大方方的坐到老李的对面,打了声招呼“嘿,李老师,又忙起来了,是不是看上什么新的营生知道啦?”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懂我啊”李老师笑眯眯的,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彻彻底底眯成一条缝。

    “关系好了自然就了解啦,”我打趣道。

    服务员过来问我们想喝什么,李老师点了一杯热茶,我点了一杯柠檬汁加冰。

    “可可啊,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人骚扰你呢?”老李直入主题,我知道这就是一场鸿门宴。

    “没有人骚扰我呀,谁说有人骚扰的?”我也看着他笑,服务员把我们的饮品都端上来了。

    “不会没有吧,我好像听到一点风声,关于小季同学,嗯?你们熟吗。”老李嘬了一口他的热茶。

    “哦,朋友啊。”我也战术性的喝了口饮料。

    “那我怎么听说你们正谈着恋爱呢”老李一边玩着杯子把儿,一边直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把我看穿。

    “哈哈哈哈,咋可能呢李老师”我这次是真的笑了“离谱。”

    看见我的反应,李老师好像松了一口气,“我就说我们可可还是懂事的嘛,凯文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哈哈哈。”

    这一来一去的,他又开始讲起了人生道理,包括什么年龄相仿门当户对的婚姻法则,女孩子要务实注重家庭观念,等等。我承认李老师对于做生意来讲,很有自己的那一套,其他的嘛,难说。

    坐到最后,我都有一点神游了。李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流出来一条瀑布,我仿佛看见好些词汇,“妻子”,“顺从,”“贤惠,”“家庭关系”诸如此类,顺着瀑布倾泻而下,有一些词即刻消失了,像是一阵烟。另外一些词,沿着桌子滑向我,粘到了我的身上。我想用手把他们撕下来,奈何它们像是落地生根一般,完全挣脱不开。

    这场为时一个半钟头的饭局终于告一段落,我也松了一口气。我推开餐厅沉重的大门,阳光照进来了。阳光有魔法,是上帝的恩惠。明亮的触感,暖暖的温度,让我心情舒适了不少。

    下午回家之后我打算泡个澡,放水的时候,我往浴缸里面丢了一个泡澡球。我看着它如同一块掉落的星,一边缓缓地下沉,一边自我溶解,释放出紫色的雾,将原本清澈的水渲染成一层又一层的紫色。

    我开始思索老李请我赴“鸿门宴”的事要不要跟小孩说,思来想去,还是拿起了手机,点开了R的头像。

    我输入,“今天老李见我,请我吃了个饭。”

    “怎么说。”过了几分钟,他问。

    “问我是不是在恋爱,”我回答,“我说不是。”

    “不过,他也给了我一些建议”我补充。

    “什么建议。”

    “女孩子还是要找个比自己大的,成熟。”我重复了一遍李老师的原话,“他还顺便推销了丁学长,说小丁踏实稳重,是适合做丈夫的首选。”

    “姐姐觉得呢?”他问我。

    “什么是合适,什么是不合适,”我好像在回答,又好像在做一个迟到的反驳,也可能在自言自语,“再优秀的男生就适合做丈夫吗,再优秀的女生就适合做妻子吗?那么什么是优秀?”

    “这就看自己如何定义了,十个人可能就有十种解释”他说,不知道他指的是定义合适,还是定义优秀,亦或两者都是。

    “确实”我表示认同,“我从来不想被社会所定义的标签影响。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我就开开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如果那个人出现了,我也欢欢喜喜的接受两个人磨合的生活。”

    “喜欢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不是吗,”我继续,“在一个正好的时间,一个正好的地点,正好遇到了一个人。这个现在进行的“正好”却是由过去的无数个“巧合”积累而成的,包括那些痛苦的时光。”

    “就像我遇到姐姐,也是”他说。

    “不过喜欢是有容度的。年轻时候很容易喜欢上,因为容度低。等长大了,受几次伤,容度就变高了。”说到这里,我有点难受,“你就发现,大部分事情,都身不由己。不是不行,只是不敢了。”

    对面安静了。

    这样看,他应该是明白我在说什么,自己消化去了。这样也好,如果一开始就困难重重,那么何必要开始。

    心里有些乱糟糟的,有很多东西压在那里,好像是一口浊气,压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我脱掉衣服,踩进浴缸。水温有点高,脚背小腿很快生出一种刺冷的感觉。某种程度上,我喜欢这种热到发烫的温度,虽然起初会有一些不适应,但是很快就会被温热的舒适感包围。我把自己埋在水中,有阳光从浴室的小窗探进来,其中的几束钻到水里,消失了。我从水里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这几束光,却抓了个空。我把手张开,阳光正好停留在我的手上。

    我又闭上眼睛,感受到微弱的光线穿透眼皮,我看见一片汪洋的淡橙色。

    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宅邸里。有一个陌生的叔叔请我跟几个朋友吃饭过夜,其中有我在社区最好的朋友,源源和她的男朋友蒙恩,我的干弟皓宸,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而这个叔叔身材消瘦,彬彬有礼,面容和善,看起来就像一个好人。我坐在他旁边,他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红烧肉,看着好香!。”说完,叔叔笑眯眯的站起来给我夹菜,我咬了一口,大脑告诉我,这是好吃的。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下起了雨。我们几个围坐在餐桌上,点着烛光,享用美食,感到十分舒适惬意。

    正聊的开心,周慕尧突然出现了。我心里一惊,他怎么来的。旁边的椅子发出吱吱的挪动声,那个叔叔突然站起来,满脸堆笑,拍着周慕尧的肩膀,向我们介绍说,这是他的儿子。

    我突然开始恶心,干呕,想把刚才吃的饭都吐掉。我看着所有人都很开心的介绍自己,跟他打招呼。一阵寒冷穿透心脏,一点一点的腐蚀掉刚刚升起的温度。周慕尧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微妙的光,“你好,我是周慕尧。”我想把脸扭过去,但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下挤出几个词,“林欣淼。”

    之后我全程都坐立不安,着急回家,可是窗外的夜色黑的不见五指,雨也越下越大。我想大声的告诉大家,快跑,他们都不是好人,但是我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晚宴结束之后,周父提议大家在这里留宿,并且给每个人安排了房间,我暗道不好,疯狂向源源使眼色。可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状态不对,挽着蒙恩的胳膊微笑着点头,向周父道谢。除了我以外,每一个人都欣然接受了,并且劝我也好好休息一下。

    我的大脑告诉我,快跑,就是暴露在黑暗之中,大雨里面,也不要呆在这里了。

    可是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乖乖的听着周父的命令,跟随着众人进入了自己的房间。进入房间之后,突然腿脚又能听使唤了,我推开房间的门准备逃跑,这时候发现门被锁住了。

    整个房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一面等身高的镜子。我用力把椅子往镜子上砸去,镜子碎了,碎片掉落一地。我用手拿起最长的一块,把剩下的碎片推到床下。顾不上手掌的疼痛,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后。

    我就这样盯着门把,心脏狂跳,不知道等了多久,等的我眼皮发沉。我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晕,身体也变得无力起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门把开始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