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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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篇:麦田

    母亲一个人带着皮阳秋在家务农,约么有七八年时间,那是她年轻时最困顿、也最艰辛的几年。她像男人一样下地、下田,挖地、挑粪,甚至比很多男人都干的出色。当人们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苦苦挣扎的时候,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什么花前月下的。这也是古代很多穷秀才功成名就之后,就会把长期在家里操劳的黄脸婆,弃之如敞履的根本原因。一个眼中只有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另一个则被盛世繁华的秦淮风月迷乱了双眼;这不仅仅是人老珠黄的表世界,更有世界观、价值观的鸿沟天堑。

    更何况古代的包办婚姻制度下,有多少陈世美跟其糟糠之妻是有爱情的呢?人们可以骂他们忘恩负义,却不能称之为“负心”,人家连“曾经爱过”都没有。这当然不是为“陈世美”之流辩白,只是站在另一个人性的角度,思考情感变化的根由以及对眼前脆弱感情世界的深深恐惧。旧时代,以仁义道德治世的封建王朝,尚且有那么多的“陈世美”,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当今时代,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不仅仅是男“陈世美”们“包二奶”、“养小秘”、“找小三”,虽然负心,很多却没有负义;更有那些“前钱妻”们,抛夫弃子干的比男人还决绝。数千年儒家文化对女人的迫害一朝尽去,普世的物质观将人们的思想改变的更深刻、更彻底,于是便更直白、更理直气壮地“笑贫不笑娼”了。

    扯远了,书归正传。

    皮阳秋母亲带着草帽,一边在麦田里除草,一边接过孩子从路边水渠里灌来的水瓶,俯身灌溉玉米苗。麦田种植的很齐整,两排玉米苗,一行小麦,二者间距约么1米。高高的玉米杆儿已经超过了人头,随风起伏的麦穗儿正在渐渐变得饱满。在日头最为浓烈的晌午,皮阳秋爬上麦田里的桑树,躲在宽大的叶片下乘凉,一边偷偷摸摸地摘桑果儿(桑葚)吃,一边观察在麦田里干活母亲,她的身影在麦浪起伏中时隐时现,偶尔露出的背脊上,花格子衬衫被汗渍浸湿了一大片......

    皮阳秋小时候格外顽劣,被奉信“黄荆条下出好人”的父母打过不知多少回。因捉“笋子虫”被篾条抽,吃桑葚被桑树枝打,可谓报应不爽,然而黄荆条跟这厮仇深似海,他却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它?近年,每逢遇到卖桑葚的,皮阳秋就指着摊子奚落母亲:“看嘛,小时候打着不让吃,现在买都买不起咯。”母亲就申辩说树上刚摘的没洗过,全是寄生虫不卫生,皮阳秋心说:现在水果上的农药洗都洗不干净呢,却没再跟自己的母亲争辩。

    皮母不仅干农活不输于村里的男人,还有一双巧手。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下,她一边纳鞋底,一边给孩子讲“二十四个望娘滩”、“莫愁女”,还有“双头蛇”的故事。“一个山里娃跟母亲在地里干农活,无意中在草丛里看到了一条首尾都是头的怪蛇,传说无论是谁看到了这种蛇,都会受诅咒而惨死。这孩子心中害怕,只道自己命不久矣,又担心母亲或是其他村民干活的时候也看到这条蛇,大家都不得活,于是搬起大石头将怪蛇砸死了。回家后,忐忑不安地告诉了他的母亲,母亲闻言心中悲痛,流着泪将孩子抱在怀中安慰说:我儿心地善良,定然不会遭到诅咒。”讲到这里,她拿起手里的针在头皮上梳了一下,用顶针顶在膝盖上,用力将针穿过了厚厚的千层底......皮阳秋听的入神,问那山里娃死了没有,母亲白了他一眼,很肯定地说:当然没有。

    小时候,母亲给皮阳秋做新布鞋、虎头棉鞋,这货每次穿的时候总嫌小了,嚷嚷箍太紧了脚指头痛,现在却分外怀念千层底儿的布鞋,穿着实在舒服。多年以来,皮母给他做了很多花色各异的鞋垫儿,从小穿到大,直到近些年,她眼力大不如前,皮阳秋就不再让她做了。而她衣柜的抽屉里,却还存着满满一抽屉五颜六色的鞋垫,剪的纸样儿也都保存着,大人小孩的都有。

    在农村,常劝诫人们晚上光线不好的时候,不要用眼过度,会得一种每到晚上就目不能视的眼病“鸡母眼”。小时候也读过一篇文章,说某人老母亲在煤油灯下把眼睛熬瞎了,不记得出处了,但皮阳秋觉得自己母亲视力退化,应该也跟那些年在煤油灯下做活计,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附:教诲

    自古慈母心向善,忠孝未必诗书传。

    起落沉浮由天定,百折千回志更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