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还没说完，韩骁便忍不住瞪大眼睛，说道：

    “又低头？叔，这么些年，咱爷俩受白家的气还不够多吗？

    “如今小凌争气，咱好不容易能出口气了，这白家一使招，咱就又得怂了？”

    “你喊什么？咋咋呼呼的！我话不是还没说完呢嘛。”

    胡县令没好气的说道：

    “除了向白家低头，还有一条路。”

    “什么路？”

    “......我找个由头，去一趟凤翔府里。”

    胡县令沉默片刻后，给出了解决方案。

    韩骁一愣，有些诧异：

    “这毕竟是咱渭水县的事，咱渭水衙门都不好出面强压门口的百姓，那凤翔府里就能管吗？”

    胡县令瞥了他一眼，淡声说道：

    “既然你都看清了事情本质，怎么就还想着从表面入手呢？

    “要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从来不是在门口那些百姓身上下功夫，而是白家！

    “只要摆弄好白家，你还怕门口这些人不会散吗！？”

    韩骁恍然：

    “所以，你是打算让上面出手，对白家施压，从而让白家感到害怕？

    “可以啊老胡！不是，你有这关系，你倒是早说啊，咱直接让上面的关系出面不就得了，还至于受白家这么多年的气？”

    见韩骁又开始得瑟了起来。

    胡县令忍不住抬腿，一脚踹向他，骂道：

    “你也知道那是关系啊！那不是你亲爹！能事事帮你吗？

    “而且你当白老头是蠢货？我告诉你，白家这么多年贩盐的利润，除了咱衙门里的部分人，至少还得有一多半得进了上面的口袋！

    “你想动白家，就等同于动上面的利益，这帮人能答应吗？”

    韩骁摸了摸鼻子：

    “那你还去？”

    胡县令扶额，轻叹一声：

    “小凌毕竟是我的门生，他办事争气，那我这个当老师的，不出面帮衬一二，岂不是寒了这孩子的心吗？

    “怎么着也得试试！”

    韩骁眨了眨眼睛：

    “啧，那我去告诉他了？”

    “赶紧滚滚滚，你啥时候能像人家一样争气啊？这一天天的，看你就来气！”

    胡县令没好气的对他摆了摆手。

    韩骁嘿嘿一笑，转身离开。

    而衙门口。

    顾凌嘴里叼着肉包子，还笑嘻嘻的将怀里多余买来的其他肉包分发给衙门口这些百姓：

    “来来来，早起疲倦，大家都来一点。”

    “哎呀，大爷，拿着吧，没事儿。”

    “大姐，你不饿，咱家孩子也该饿了啊，对吧？”

    “兄弟兄弟，别矫情，快，拿着拿着。”

    “......”

    顾凌忙前忙后的跟这些人套着近乎。

    这些人大多都是穷苦出身，光看身上缝缝补补的衣裳就能知道，所以肉包对他们来说，虽然不算什么奢侈，但平日里也是很难吃到的。

    如今眼瞧着顾凌吃的这么香，也是让众人闻的食指大动，先后对视一眼，便同样大口咬了起来。

    顾凌笑呵呵的来到衙门阶前，来到最开始那名抽烟的白发老头身边，将手里最后两个肉包递了过去：

    “爷们，吃点啊？”

    抽烟老头看了一眼顾凌，也没拒绝，将烟枪熄灭，放在脚底板敲了两下，伸手接过肉包。

    “呵呵。”

    顾凌一笑，顺势坐在他的身边，看着面前众人感慨道：

    “白家这么干是能落到好处的，这我理解，可你们为啥各个都心甘情愿的被当枪使啊？不怕被当刁民抓起来吗？”

    抽烟老头吃包子的动作一顿，随即看向顾凌，略显沉默的开口道：

    “你都猜出来了？”

    “心静可通万事理，有些事情多想想，不难猜。”

    顾凌淡笑一声。

    抽烟老头也没否认，只是点了点头。

    顾凌扭头看着抽烟老头，笑道：

    “怎么样？能给我解个惑吗爷们？咱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包子的份上。”

    “呵呵，你这黑皮有点意思。”

    抽烟老头笑笑，似是感慨道：

    “以前这整个渭水衙门都是跟白家穿一条裤子的，现在竟然出了你这号人，敢跟白家对着干。”

    顾凌抿嘴一笑，平静的说道：

    “外面世道乱，我管不着，但起码这城里是有法的。

    “这犯了错，自然得挨打立正。”

    抽烟老头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们这些人，全都是吃白家盐的。”

    “呵呵，这吃白家盐的多了，为啥就你们来啊？”

    “还能为啥？因为穷呗。”

    抽烟老头撇了撇嘴：

    “白家把持盐道，这些年来价格越长越贵，那些商贾富家还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吃的起啊。

    “你说这少吃个一顿两顿的还行，顿顿少，那以后还干不干活了？”

    “这倒是。”

    顾凌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抽烟老头斜视了他一眼：

    “抓了我们，还有别人，因为事儿的核心没变。

    “其实这话说起来也得怪你们，你们衙门但凡争气一点，我们也不至于这样啊......”

    顾凌一愣，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

    “爷们，我们......”

    “不过你还行，你跟衙门里其他人不一样。”

    抽烟老头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语，咂着烟枪淡淡的说道：

    “这些年，整个渭水谁不知道张泰是干啥的？可偌大的衙门愣是没一个人敢抓他，你却敢。

    “就凭这个，老头子我认你！”

    顾凌舔了舔嘴唇，目光火热道：

    “认我那跟我进去一趟啊？只要你敢指出白家，我就敢抓他！”

    “那不行。”

    抽烟老头摇了摇头：

    “认归认，抓了白家，我们以后上哪儿吃盐去啊？”

    顾凌认真的说道：

    “抓了白家，这盐价自然就能下来。”

    “呵呵，哪有那么容易？”

    抽烟老头笑呵呵的摇了摇头：

    “就算你愿意，你头上那些当大官的能愿意啊？

    “远的不说，就是这衙门里其他捕快，都能生吃了我们。”

    顾凌沉默。

    看着衙门口的芸芸众生，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这白家的影响力要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而这时，韩骁也是走了回来，在衙门内就叫着顾凌的名字，对他招了招手。

    顾凌闻声走了过去。

    韩骁对着他小声说道：

    “放心吧，老胡已经有主意了，等回头他跟上头打声招呼，自然有人收拾白家。”

    顾凌没有接话，而是将头转向门口，轻声说道：

    “那他们呢？”

    韩骁摸了摸后脑勺：

    “老百姓嘛，苦一苦......也就过去了，不重要，没人会在意他们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