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生关掉了鱼档，最后一丝灯光也隐入黑暗中，就像是自己想要尝试的初火，于今夜一并被吹熄。

    饶是皓月当空，难照心关之门。

    楚生跟在楚大秋身旁，亦步亦趋，当时李五身上的暮气，似乎沾到了自己的身上。

    二人并行无言，楚大秋掏出自己的老人机“小畜生，我觉得手机用来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就行了。”

    楚生对于这声小畜生，没有反驳的心念，只是静静听着。

    “你们的手机越来越先进，很多网络的事我不懂，是落后了，但是我看新闻。”

    “人家电视上说，网络暴力逼死了不少人，你要真成了那个小姑娘嘴里的什么红，爷爷怕你扛不住，你是爷爷最后一个亲人了知道不？”

    楚生也怕，只冷声答道：“知道。”

    “你奶奶没的时候，我很伤心，但是我还有你爹，可你爹妈没了之后，爷爷真的怕了，当时一病不起，你陪在身边也是知道的。”

    “知道。”

    “阿生，我恨啊，爷爷耽误了你，当时不让你上学，耽误了你啊。”楚大秋气喘声音不对，楚生闻声看去，楚大秋竟是哭了。

    “我不怪你，爷爷。”楚生说了违心的话，他又怎能不怪。

    “你得怪我，爷爷知道你从小就要强，是我不懂，当初对你爸就是棍棒式教育，现在不舍得了，不打你，但是脑子思想转不开啊，太老了。”

    楚大秋转身看向鱼档的位置，声音温和起来“你爸就是在那个位置卖鱼，我看着这个鱼档，是我的念想，我做梦老是梦见你爹，我想抓住他，抓不住啊。”

    楚大秋叹了口气，心中愁滋味不解。

    “你去做吧，爷爷不耽误你了。”楚大秋突然松口，搞的楚生怔住了。

    “爷爷，你同意了？”

    楚大秋用干纹交布的右手轻轻拍了拍楚生的手臂“到时候把鱼档盘出去，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吧，我捡瓶子也能养活自己，还有你李叔孙叔金叔他们帮衬着呢，我把租金交上，别回来找不到家。”

    楚生动容，也有几颗泪珠如疯跑孩童似的调皮的闯出了眼眶。

    “余柠说这个东西可以线上做的，就是我一边经营鱼档，可以一边发展那个。”

    楚大秋点点头，转身离去“你来拿主意，爷爷以后支持你，不说什么了，爷爷放手了，我的好孙子。”

    楚生听到楚大秋难得夸自己，眼泪再也忍不住，拿手心用力一抹，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虽然都哭了，不过今晚的心情是父母去世后最舒畅的一夜。

    今晚锻炼完后，打开手机一看，余柠已经发来了十几条消息，话里话外就是不要生气，别跟爷爷斗气，也不要太憋屈着，看的楚生心里一暖。

    ［楚生:我没事的，爷爷已经支持我做了，还得多麻烦你给我讲讲怎么起步，毕竟我啥也不懂。］

    ［余柠:那太好了，明天还是中午去找你，不影响你卖鱼，早点休息噢。］

    ［楚生:你也是。］

    打开手机，发在跃音平台的第一条视频的播放量和点赞量已经饱和了，不再出现明显的上升，楚生手指划着划着，鬼使神差的点开了余柠的账号。

    线下见到真人和线上看视频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楚生越看越觉得余柠的创意很好，而且颜值确实极高，光是一组出游的淡妆照，也让人觉得莫名不可靠近。

    而两个月前的一个作品，更让楚生觉得此女之怀才，也重新审视起了网红这个身份，人心中的成见像是一座山，压下了自己所认为不好的事物。

    这个作品是一个刚刚洗完澡，裹着浴巾的男生，他走到衣橱前面，挑选着今天要穿什么出门。

    挑了一套短袖短裤运动装，皮肤很白，之后去了健身房，竟是被几双毫不掩饰的似要吃人的眼神狠狠剐窃着。

    在结束完一组的训练后，这位男生被搭讪，面对一干女生的言语戏辱，饶是说破了天，也不过换回来一句“身材这么好，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男生郁气难舒，场景一换，来到一处商场内购物，可是因为长相清秀，轻饰淡妆，总是有路人悄悄拿着手机偷拍。

    视频中安排了四个人偷拍，男生发现之后并未发作，只是脸上笑容挂不住了，甚至有一人走到身前时，将手机放到下面，用手机自带的快捷键拍下了男生的大腿。

    “你干什么！”男生忍不住终是发作出来，可那偷拍的女生只是摆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俨然一种关你屁事的姿态。

    “拍照是我的自由吧？”

    男生气急，与这女生理论起来，可架不住女生死皮赖脸不承认，男生泪流，混着鼻涕把嗓子都堵哑，边哭边理论，最后那女生要跑，男生便一把拉住她，委屈极了。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他们拍下照片和视频，发布在各个平台，甚至还有不明前因后果的“好心人“过来拉架。

    这场闹剧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在黑屏的字幕上只是一句带过，画面再一转，男生坐在自己的车上。

    手机屏幕亮着，自己的视频已经出现在了视频平台上，评论区里观点纷呈，宛如亲临现场，不知是哪些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找出了自己的账号，私信也被爆破，男生双目流泪，只觉可笑可悲。

    画面再变，男生穿着大衣，伴着冷风走在路上，纵是裹得严严实实，也被一名喝醉了的妇女盯上。

    这妇女贴到男生身前，无论男生怎么躲，这妇女都跟上，伸手抓住男生的手臂，男生无奈，用力甩开。

    可这妇女一巴掌扇到男生的脸上，将其抽倒在地。

    此时画面只露出了男生的部分上半身，他的身体在动，有人在摆弄。

    不知是否引得月光垂怜，光就像一道翻页键，从男生的脸上照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男生的脸变成了女生的脸，长发凌乱，嘴角有些发紫，女生面无表情，最后闭上了眼睛，落泪如滚珠，滑向两侧。

    屏幕失色，墨黑底色上写了两句赤红色的话。

    ［受害者并非完美，施暴者一定有罪。］

    楚生心里说不出来的压抑感觉，给视频点了赞，随即将视频分享给余柠，发了两个大拇指的表情。

    余柠没再回复。

    楚生放下手机，沉沉睡下，如果将来能被更多人看到，一定要给他们看些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