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小镇的机场位于小镇东北方的海边，距离小镇大概50多公里。机场西北面有一座矮山，机场的停车场就建在矮山的东坡上，停好车车头向东，坐在车上刚好能欣赏到机场各种飞机的升降；之所以设计成这样，是因为这里除了是普通机场外，还是私人飞机的教练场和飞行展的举办场。矮山的南坡则是机场车辆的主出入口，此时，镇长的专车刚刚驶出出口。

    曹永成驾着车，在往镇政府的方向驶去，车上一共6人，副驾座坐的是戚晓琳，二排里座陈继海，靠门、副驾座后面的是曹伟军，后排坐陈继海后面的是霍达林，旁边的则是李民富。除了刚碰面时的客套寒暄，自上车之后，车里便一直都没有人说话了，或许除了司机曹永成是专心开车之外，其余5人都各怀心事。

    其实，这三位专家都被这位海滨小镇曹镇长的接待方式感到诧异。按照以往的情况，接机的事只是政府部门的副手人员来对接，而这次是镇长亲自到来，并且这位镇长居然还能直接无误地喊出了三人的姓氏；更让人觉得有点奇怪的是，既然镇长亲自接待，可他的身边却就只有一名助理陪同，他们过往被接待的惯例，一般都还有其他工作人员陪同的。

    这种有别于前的状况也让三人觉得暂时保持少说话不是坏事，所以当他们上车坐好后便都保持沉默。

    之所以会这样，其实也和曹伟军一向做事的风格——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有很大关联，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习惯先知而后动。

    其实早在三天前，在接到城里上级领导告知的来访专家名单后，曹伟军就已经安排人员对三位专家进行了一次摸底。

    虽然满月湾的异象刚开始也并不算什么大事，但随着对当地旅游业经济影响的持续，加上各种媒体的夸张报道，让其在民间的关注度不断飙升，进而引起上级的重视。

    这次上级一次性派出三位专家做联合协助，让一向冷静的曹镇长突然感到有点拘束，也正因为如此，他更确切地人为，提前摸底，再从专家们口中探出上级领导的想法和耐性尤为重要。

    出于这种需求，出发前他就把三位专家的调查简述记在心里：

    “陈继海，首都人，55岁已婚，地质科学专家，首都理工大学客座教授，目前研究重点为大陆和海洋板块移动关联性等相关课题；此人家境殷实，为人谦和，言语幽默，人缘不差；不喜欢大排场的接待。

    李民富，首都人，54岁已婚，环境科学专家，国家科学院教授，目前研究重点为环境气候与社会经济发展关联方面课题；此人家境小康，爱说玩笑，性格外向，交友广泛；喜欢热闹的社交场合。

    霍达林，首都人，30岁未婚，海洋科学专家，国家海洋大学博士、副教授，目前研究重点为海洋生物物种变异与适应性方面课题；此人家境小康，做事严谨，教条主义，稍有迂腐，热衷于研究；不喜欢大排场的接待。”

    他清楚，既然专家组中有两人都不喜欢官僚式的接待方式，那么他就需要做得低调而又不失礼节，好留一个好的印象。

    车辆向南驶离机场区域大概10分钟，就进入到沿海高速路。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蓝天白云，沿途的挡风林的树影婆娑，海风吹得树枝不断摇曳。这片地区似乎并没有受到满月湾那边的影响，海水湛蓝，泛着粼粼波光；要不是因为这片海域海水较深且没有沙滩，绝对不缺游客。

    越往满月湾那边，沿海高速上的汇入车辆逐渐增多，明显已经感觉到车速的下降。戚晓琳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9:20分，确实进入了繁忙时段了；她在手机微信的工作群里发了一条关于会议室布置情况的询问短信，那边的会务人员便迅速地回复：“戚助放心，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同时发过来一张会议室实时照片。收到信息后，她扭过头，给曹伟军打了个眼色。

    曹伟军满意地点了点头，车里的沉寂也随即被打破：“陈工，咱们大概15分钟后就到镇府办公楼了，要不三位都先到我办公室稍作休息，如何？”

    听到镇长这样问道，陈继海连忙回答：“曹镇长客气了，我看还是先开完会再拜访吧。”顿了一下，扭头看向后排的李富民和霍达林，“二位意思是？”

    “先开会吧。”李民富和霍达林二人异口同声地给了意见。

    “晓琳，那安排好。”曹伟军轻声地交待道。

    “好的。”戚晓琳点头回答说。

    又过了15分钟，载着六人的车出现在了距离海滨小镇镇政府大门约30米处的马路上。

    值守的门卫陈长生早就站在门岗位置等候着，看到车子后，马上抖擞精神立正，左手按下了大门道闸的遥控器，随着“嗒，呜呜呜~~”的声响，道闸沿着轨道向着陈长生站立位置的相反方向缓缓打开。当车子距离约5米的时候，陈长生举起右手敬了个礼。曹永成隔着挡风玻璃向外立了一下手打个招呼，车子随即驶了进去。

    镇政府办公楼共有三栋，主楼位于正中、坐北朝南，高三层，长约100米左右，墙体贴着米黄色的麻石，远看就像是一个分了三层的长方形储物盒；主楼左右两侧分别是两栋副楼，每栋六层，外墙贴的是幕墙玻璃；三栋楼由二楼的连廊连接成一个整体。

    从道闸大门驶入后，车子并没有停在西侧办公楼前方的停车场，而是直接驶向主楼首层东侧的斜坡，再驶到主楼主入口门前那宽约5米的走廊停下。

    显然，这是对于重要嘉宾才有的待遇，好让车里面的人能直接进入办公楼里面；如果是普通人来这里办事，一般都是先停好车，然后走到主楼正南方，踏完5级的台阶到达走廊，最后才从主入口这组由正面自动感应屏蔽门和两侧双叶手推门组成玻璃门进入楼内。

    曹永成停好车，立刻从主驾门下了车，再快步走到车子右侧拉开后排车门，左手贴着车门顶，说道：“领导请下车。”几乎是一时间，戚晓琳也从副驾下了车，站在门前等候。

    曹伟军轻轻点了下头，跨步下了车，站在戚晓琳前面，笑着对车内三人说：“到啦，让三位久坐了，请！”

    首先下车的是二排的陈继海，接着是李民富和霍达林。下车后的李民富左看看右看看的，笑着说：“曹镇长呀！这政府办公楼是真装潢得不错哈，我这一下车还以为到了某个度假酒店呢。”

    “哪里哪里，李工见笑了。”曹伟军陪笑着说。

    霍达林此时正左右扭腰活动筋骨，听到李民富这么一说，随即也跟着看了看主楼的装饰：只见他们此时踩着的走廊是铺砌的防滑麻石板，跟其他的地板没啥区别；再往里面看看，内堂地面铺砌的和圆形的柱身上挂着的也都是大理石。

    这些大理石被养护得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都闪闪发亮，霍达林心想：“或许这就是富哥所说的好装潢吧，看来镇里的收入不少啊。”

    戚晓琳快步走到主入口门前，屏蔽门随即自动打开，她做了个手势：“里边请。”

    曹伟军带头进入办公楼内，随后是陈继海、李民富，最后是霍达林，戚晓琳此时已快步走到曹伟军前面带路。

    一楼大堂正前方是接待前台，这里设有一名咨询人员做日常的接待和业务指引。前台也是大理石做成的，长约10米，呈半弧形，的背景墙后方东侧就是垂直电梯，当车停在走廊的时候，前台咨询人员就跑到电梯口按开电梯门等候着。这是戚晓琳平常培训她们的时候要求的，等看到5人走过来的时候又礼貌地微笑着点头。

    曹伟军此时是满意的，因为他要的就是他的手下都有规有矩地做事。

    很快，电梯来到了三楼，电梯门打开，电梯口早就有一名戚晓琳安排好的会务员准备着，看到曹伟军出来连忙道：“曹镇长早，领导们早，戚助早。”戚晓琳和曹伟军及三位专家先后走出电梯门，跟着会务员往南通过一条走廊10米左右，众人便停来到了会议室门前，只见会务员推开了位于右侧的会议室的大门，同样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随即带着众人往南进入会议室内。

    这个会议室所处的位置其实对应就是一楼大堂，会议室墙身只简单的刮了白，墙身就只贴了一条标语，上面写着：沟通就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法。

    会议室内的四个墙角分别摆放着一盆绿植做点缀，正中央是一张能够容纳15人同时开会的长条形的会议桌，桌上早就摆放好列席名牌：曹伟军列于主席位，主席位左侧是戚晓琳、右侧分别是陈继海、李民富、霍达林，每个座位前都放着一只青花瓷水杯，水杯旁都放着一叠资料，资料上放着一支笔。

    主席位正对面的墙身上挂着一张投影银幕，距离银幕2米、位于会议桌天花吊着一个投影仪，此时银幕上显示着“欢迎专家莅临指导工作”的字样。

    众人对号入座，会务员便分别向各人杯里斟进了刚泡好的龙井茶。曹伟军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向戚晓琳点了下头。

    戚晓琳心领神会，清了下嗓音，开口说道：“再次感谢三位专家莅临，下面由我先来简单介绍一下这次的情况，请各位看一下投影。”

    说完，她用遥控器切换了银幕上的PPT画面：“如图所示，大概两周前，本镇的天空就被一片黄雾笼罩。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慢慢地飘散着，并没有聚集，当时我们都没人在意，以为是某种工业气体的排放而已。及后这些黄雾连续三天都没有散去，还逐渐聚集起来，变得越来越厚重，我们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于是，我们便安排了环保部门的人员进行采样。”

    停顿了一下，戚晓琳切换到下一页PPT：“可是，正当我们还在等待采样数据报告的时候，又接到了好几十宗的咨询和投诉电话，反馈的问题就是，外海域有大量泡沫飘进了本镇的旅游圣地“满月湾”内，并且不断地堆叠变厚变硬，就是和这图片的情况一样。我们于是再次派出工作人员到现场采样，竟然发现这些泡沫是往海底区域内卷堆叠的。至于本镇的其他地区，越是远离满月湾，天上的黄雾就越不明显……”

    听着戚晓琳的讲解，专家组三人也在各自翻阅桌面上的那份资料，当听到关于黄雾范围的时候，陈继海趁着戚晓琳的停顿，插话道：“从机场出来之后我也留意到了，刚开始上高速的时候还是蓝天白云，越往这边走天色就越黄。”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霍达林：“霍工，您的看法是？”

    听到陈继海的提问，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霍达林。

    霍达林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手上的资料放回桌上，说道：“好的，那我向各位先简单谈谈我的观点。咱们先从最简单的物理原理去理解这件事。首先，云雾的形成就是水跟空气的冷热温差导致的比重失衡，而泡沫的形成则是水跟水表物质的张力失衡导致的空气滞留；其次，泡沫往下沉则因为比重比海水还要大；这是最通俗解释的原因。”

    见众人都听得认真，他继续说道：“因此，假设自然现象成因成立；那么我个人认为，一定是镇上有一股力量将这些雾呀泡沫呀给吸过来。再说白一点，就是磁场发生了改变。”

    众人听完霍达林的分析后都纷纷点头。的确，按照最基本的运动规律去解释那就能够更简单地去理解这件事了。

    “我同意霍工的观点，问题是如果需要向公众交待的话，光这些没有用，还需要一些实质性的数据报告。”曹伟军环视了一下众人，说出自己的看法。

    “是的，公众现在更关注问题产生的直观原因，而非现象解释。”霍达林也表示同意。

    “好的，那请各位再看看PPT。”戚晓琳接过话题，随即继续展示下一页的PPT，“这是本镇环保部门同事给出的分析报告，报告上显示的黄雾根本成分，还是水分子为主，跟普通的云并无本质区别，而且并未发现有其他能呈现黄色的气体成分，例如是氮族酸性气体。不过，采样中也发现，雾中的固态微粒密度确实随着颜色的变浅逐渐减小。”

    见众人没有说话，戚晓琳又继续翻动PPT：“接着这是泡沫的成分，从外海进入满月湾初期的泡沫成分单一，可是越往海岸堆积越来越厚，并且发硬，准确点说就是变糙，采样后，经过对底层的泡沫通过消泡处理及分析成分发现，含钙量明显增加。环保的同事给出初步解释就是，某些原因让海水的钙含量及有机质突然增加，且海水气体过分高频混合而引起。然后就是各项数据的初步分析……”

    众人随着边看手中报告边听着她的介绍，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众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交换意见。

    当PPT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戚晓琳十指交叉放在面前的报告上，说：“以上就是目前我们所知道的状况，我的汇报完毕。”

    “大致情况就如PPT所示，镇政府其实也第一时间地往外公布过，不过从各渠道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似乎民众都并不太接受这个调查结果。”曹伟军看了看专家组三人，似问非问地说，“这就是上级特派三位前来指导的原因吧。”

    “了解！情况在我们三人上机前其实也略有所闻的，现在都清楚了，接下来我们将会在镇上调研大概一周的时间，同时观测气候的变化情况。”作为专家组组长的陈继海接过话，“如果未来一周里，检测的数据和此前出入不大，我们将会综合评估后给出最终报告，到时曹镇长按报告公示就可以。”

    “如果社会上的反馈仍不积极的话？”曹伟军问道。

    陈继海微笑道：“我理解曹镇长的意思，放心，最终报告公布后我们专家组会协助做解释工作的。”

    “哈哈哈，陈工做事爽快。”曹伟军大笑，看了下手表，已经是11:30，便说，“来，早上的会议就这样吧，咱们先去吃个午饭？”

    陈继海扭头看向李民富和霍达林：“二位觉得呢？”

    “没问题，那就下午继续。”李民富说道，霍达林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午餐地点安排在位于镇政府西南面路边的一家湘菜馆里，得益于戚晓琳的提前安排，一行5人刚踏进店门，热情的老板便快步走来接待：“欢迎领导，这边包房请！”说完，带着众人进入了一个包房内。

    各人分宾主坐落，曹伟军对老板说道：“老板，可以上菜了。”

    “好好好，已经准备好的，各位领导稍等，马上就来。”老板笑着回答，转身出了包房，并且带上了门。老板出去后，众人又开始笑着聊了聊工作家常，饭前寒暄客套了一番。

    很快，热腾腾香喷喷的菜便由老板带着服务员端上桌来：一碟小笋炒烟肉、一碟剁椒鱼头、一碟蒜苔炒牛肉、一锅辣子鸡、一锅干锅肥肠、一小桶白米饭。

    “哇！这菜可真香！”霍达林看到兴奋地说，“我挺爱吃湘菜的。”

    “我也好久没吃了，闻起来确实食欲大振！”李民富也笑着说道。

    “别客气，各位都多吃点！”曹伟军说道。

    众人边说边吃，戚晓琳从各人神态看得出，大家对这顿饭都十分满意。

    吃完饭，戚晓琳买过单，曹伟军说：“晓琳啊，三位专家的房间都安排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行李已经由曹师傅给运到酒店，同时安排了服务员分别放在三位专家的房间里，门卡等下曹师傅拿回来后我再给各位。”说完，戚晓琳分别看了看专家组三人。

    “戚助理安排得真够贴心啊！人漂亮，事做得细心！”陈继海向戚晓琳竖起右手大拇指表示称赞后，又转头对曹伟军笑着说：“真得感谢曹镇长，让我们省了不少心！您这美女助手真是难得！”

    “哪里，成功过奖了。”戚晓琳灿烂的说。

    “陈工客气，应该的，如有步骤，一定要见谅！”曹伟军也满意哋笑着说，“那三位中午先到酒店里歇息？晓琳给安排好！”

    “哦，还有45分钟就到14:00了，一来一回时间也不够，咱们三人都想先到周边溜达一下，14:00准时回到会议室继续哈。”陈继海说道。

    见陈继海这样说，曹伟军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客套了几句，带着戚晓琳出了湘菜馆，回镇政府去了。

    “李工、霍工，那咱们先自由活动一下？”陈继海跟李民富和霍达林交流道。

    两人都点头同意，便原地解散了。

    海滨小镇因为这次的异象，不单单旅客减少，就连本应在街上走动的本地人都有所减少。也许是因为此前每年都忙碌，藉着事件发生，就当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机会吧。

    13:40，位于湘菜馆南面两条街的一个小卖部旁，其中一位专家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脸上凝重，似乎这个电话他并不想接听，但又不得不接听，他紧张地接通了电话，用左手把电话举到耳边：“哥，您找我？”

    电话那边传来一把阴沉的声音：“别忘了，你更加重要的工作。”

    “是，绝不会忘记，今天刚到镇政府，也看到曹伟军了。”专家严肃地回答。

    “好！我这边已经确认清楚，那个阵的开启时间就在农历八月十五那天。但目前该阵的明确方位和可以触发开启的人一直没有头绪！必须在那天之前找到，否则你知道后果的。”电话里的声音提醒道。

    “放心，我会马上着手调查的！”专家唯唯诺诺地说。

    “那就这样，小心行事，注意保密！”说完，电话那边的人结束了通话。

    此时，这位专家的内心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因为他清楚，这哥是个狠人，得罪他的人下场都很惨。

    下午14:00，镇政府会议室内，研讨会议继续。

    整个议程进展顺利，双方就上午了解到的情况进行了分析、意见讨论，最终确定：由戚晓琳安排人员在公众号和官方媒体上再发布一则情况公告，简述一下问题成因，同时对海滨小镇全镇常住人口每人再派发小额消费券，以缓和镇里人的焦虑不安的情绪。

    会议结束后，戚晓琳安排，由曹永成驾车接五人到达曹伟军经营的海景大酒店附近餐馆进行晚宴，晚宴结束后三位专家直接入住海景大酒店。

    送完曹伟军回家，车子到达戚晓琳小区入口前已经是22:30，与曹永成作别后，忙碌了一整天的戚晓琳终于回到自己家里，挂好包，径直走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