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无一不是战战兢兢起身、又颤颤巍巍跪下：

    “王爷息怒！”

    最受福王宠爱的妃子扭着水蛇腰、贴上前：

    “王爷，不要气坏了身子。”

    一片寂静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五体投地的华阳、等待他随后的应答。

    冷汗如柱，不足以形容华阳此刻之惊颤；甚至某一时刻，他差点没能把持住、打算将“仙人降世”的情报全部倒出。

    可极致的紧张中，胸膛中的心脏一阵抽搐、似乎随时都会停跳；吓得他连忙长吸几口气，明白了谁更惹不起，于是抛出事先想好的说辞：

    “师尊他老人家与长生、长生妖道辨法，却被其弟子所杀！卑职这眼睛，是在师尊遗蜕旁哭瞎的啊！”

    “什么？”

    尚存一丝侥幸的福王，闻言、一把推开怀中宠妃：

    “陶神仙仙逝，孤的丹药怎么办！”

    “请王爷宽限卑职一个月时间，卑职这就准备车马、进京拜访师祖，为王爷求取丹方！卑职以项上人头作保，一个月后、必定炼出‘地元银丹’！”

    “你这眼睛，怕是办不好差事吧？”

    王爷的语气明显缓和，在场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

    华阳连忙解释道：

    “卑职双眼虽瞎，却一心为王爷办事；何况师祖见我如此孝敬、赐下丹方也更容易些。”

    福王重新坐下，盘弄起拇指上的扳指：

    “今日之事，让韩公公见笑了；没想到，孤堂堂亲王府、竟受如此大辱。”

    终于提点到自己，韩公公怎能不知道王爷的意思：

    “今日宾尽主欢，奴婢就先告辞了。”

    “李总管，送一送韩公公吧。”

    “奴婢领命。”

    随着外人离开，福王猛地推倒面前桌案，价值连城的玉壶、水晶杯碎裂一地：

    “说！是不是姓鲁的干得好事？”

    “启禀王爷，事发之后，鲁宗胜派兵封锁了清平街、不许任何人进出。卑职揣测：应当是他自己也想不到、居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如今打算明哲保身、将长生……长生妖道秘密处理掉。”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将那妖道捉拿回来？”

    “卑职不敢！卑职若与总督府的官兵起了冲突，岂不是陷王爷于不义？”

    “废物！”

    福王被气得直跳脚，却没有再说出“拖下去杖毙”之类的话——如今他还用得着这废物，若不能求得丹方、才是他该死的时候。

    眼见时机成熟，二公子膝行上前：

    “父王，儿臣已派出府中所有青壮、前去养生观中拿人。”

    “这时候去，恐怕姓鲁的早就收拾干净手脚了！”

    福王并没有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只是认为已经失去了动手的最好时机；这时再找上门去，长生妖道恐怕早就被“处理”掉了。

    死无对证之下，其中能做的文章就小了许多。

    然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却龟缩不动，更加惹人耻笑；他马锑乃堂堂亲王，怎能咽下这口气？

    “备好车架，本王倒要亲自看看，他鲁宗胜、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未时三刻，原本阳光万里的天气、忽地阴沉下来；空气中似乎能挤出水来，沉闷得令人心慌。

    沈百户看着已经不知不觉间返回队伍的三弟，心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当然不会让三弟直接离队，将消息送出去；文御使一旦察觉有人失踪，定然会联想到消息已经走漏。

    皇城司的据点遍布天下，也不需要他们兄弟三人涉险；只要写上一封暗号密信，自会有人将信送出去。

    原本，皇城司密探的领队应当是曹千户；可他老人家一进城后，就领着另外两名百户、以及大半人马不知所踪。

    “寻仙”一事，若由文钦差报上去，他们这些护卫恐怕连汤都喝不到。只有通过皇城司的渠道，将事情经过呈到圣上面前、方是争功之法。

    沈百户不过区区正七品，没能力、也没渠道独吞下这惊天大功；只好尽可能地让曹千户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而他心心念念的曹千户，此刻却领着队伍中身手最好的几个高手、换上了王府宦官制服，在福王的书房里不断摸索。

    “找到了！”

    一名密探明显很是惊喜，但却极力压低着嗓音。

    “没想到这次任务这么轻松，刚才府上还有这么多人、怎么一眨眼就走空了？”

    曹千户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反正完成这次任务后，他的位子、恐怕又能往上提一提了。

    几名密探掀开地毯，搬开一道实木盖板；盖板下，是一片昏暗无光的空间、一层层台阶不断往地下延伸。

    在曹千户眼神示意下，一名小旗连忙取出火折子、吹着，在火光映照中、缓缓走进地下密道。

    密道很长，每五十步有石柱支撑，每二十五步有一盏油灯，前半段下行、后半段反倒是往上走，一行人走了一刻多钟、才在一处水潭前停下脚步。

    曹千户预估一番当前方位，发现自己一行人、大概在一座小山腹中，面前的水潭、估计连接着某处湖泊的暗穴。

    这是福王府的逃生密道？

    自己可不是来找这个的！

    “再搜，把这里每一寸都摸仔细喽！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千户大人，这里！”

    “嗯？”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发现，曹千户惊喜上前、表情却逐渐凝固：

    “都看盯着看什么！眼睛不想要了！”

    石壁上，竟然雕刻着对当今圣上、太子的诅咒之言！

    其内容之恶毒，令人不寒而栗。

    “启禀千户，看来我们要找的东西、应该在水里。”

    “哦？”

    看着这个多次出风头的手下，曹千户没来由地觉得一阵不爽：

    “你一个小旗，凭什么如此笃定？”

    “启禀大人，这石壁上……乃是巫咒之语，施咒之人若想诅咒灵验、就必须在十步之内安置上一尊‘苦神’；咱们要找的东西属火，受苦、肯定是在水中。”

    果不其然，略微搜寻一番、就在不远处的水潭中发现一座水下石台；石台上，供奉着一尊两头四臂的神像。

    神像高不足一尺，通体由黄铜铸造；已经生出大片红锈，只能依稀看出：应该是早就被禁绝的“火神”。

    “火……”

    曹千户惊喜出声，又连忙捂住嘴、没说出那个忌讳的名字——

    火神真像！

    相传前朝末年，火神祭祀大行其道；九成起义军都信俸火神，太祖皇帝的队伍也不例外。

    然而，天下一统后、火神教还是不消停，依旧操持着谋反大业。

    于是太祖皇帝下令禁绝火神祭祀，有敢祭拜者、一律削鼻，再拜者斩首。

    事实证明：火神信仰比不上太祖皇帝，更比不上人心思定。曾经的开国圣教，如今、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逆教！

    私藏火神神像者，按律当剥皮实草；更何况，这还是太祖皇帝当年拜过的“火神真像”！

    将这玩意充作“苦神”，用来诅咒当今圣上、太子。如果福王不是圣上的亲弟弟，诛九族肯定是躲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