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黄悠云已经起床了，本就没什么睡意，再加上走廊外隐隐约约的背书声实在太像蚊子在耳边挑衅。

    黄悠云早早地收拾好东西，换上了一身短袖校服。洗漱过后，走到了宿舍楼下，看着天空，伸了个懒腰。

    天气确实是多云。来的伙伴有点多，天空都站不下了，看来今天确实是个心想事成的好日子。

    黄悠云侧过头，宿舍楼下的芒果树旁站着几个打着哈欠的神经小伙，他们的头上烟雾缭绕，一大早就在修仙。见到黄悠云以后，互相打了个眼神，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这种场景黄悠云已经见惯不怪了，欺负完某个同学以后，总是得盯梢一段时间，以提前应付对方拉帮结派找回场子的可能，或者对方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黄悠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这些对付人的心思和毅力，放在学习上，到底会不会产生奇效？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知识可不像人，光靠威胁就想让它折服自己，只能是适得其反。

    说不定知识本身就长得十分魁梧。

    学校不大，宿舍距离教学楼不过是转两个弯的事情，中间隔着一座食堂。黄悠云拿着最后一张早餐票站在打饭窗口前，约莫是本学期最后一周的缘故，食堂总算不用精打细算，今天居然有大肉包子，还有一小盆瘦肉粥。

    那群神经小伙不知从哪里“收集”来的一堆早餐票，长长的餐桌上堆了一座包子山。

    豹哥来到了食堂，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他将包子山最顶上的一个拿在手上，那群人才一拥而上，抢了包子就跟着豹哥往黄悠云这边走来。

    离得近了黄悠云才看清楚，原来这群神经小伙，长得......可真磕碜。

    黄悠云默默喝了一口粥，压压惊，躲开受伤的嘴唇，将包子囫囵吞下。

    希望食物之神保佑，这个世界里的坏蛋一定越长越丑，当然灾难病患导致的除外。

    “少吃点，平时那么聪明，可别关键的时候把脑子吃塞了。”豹哥坐在了黄悠云的对面，嘴里嚼着包子讥讽道。

    黄悠云默不作声，没有搭理他。

    豹哥恼羞成怒，伸出手就往黄悠云的下巴按去。黄悠云哪里想得到他这么狠毒，伤口再次被扯破，渗出血来。

    黄悠云紧紧地抓住豹哥的手腕，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豹哥被他眼神盯得有些发毛，试图将手臂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居然比自己还要大。

    直到自己的一群跟班将黄悠云团团围住，这才惊觉，大声嘲讽道：“你敢跟我动手？看看你的那些朋友到底帮不帮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用帮忙的，或者来一个就够了。”黄悠云还是松开了他的手，低着头小声嘟哝着。

    食堂的人开始多了起来，豹哥撂下一句自认为“攻击力很强”的狠话，就带着跟班们离开了。

    后面豹哥说了什么，黄悠云一句都没仔细听，没爹娘这种话听过就算，听多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闭耳。

    只是可惜了一盆粥，黄悠云将反扣在桌面上的不锈钢小盆翻了过来，看着一团狼藉的桌面，抿着嘴叹了一口气。

    “黄悠云？你还好吗。”身旁有人细声说道。

    黄悠云蓦然抬头，桌子旁的女孩递过来一包纸巾，是副班长啊。她额头高高的，两条细细的眉毛皱在一起，是很耐看的类型。

    “谢谢。”黄悠云伸手接过纸巾，他略有些窘迫，现在自己貌似有些狼狈，不是貌似，确实很狼狈。

    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是鼓励道：“考试加油哦。”

    黄悠云想要趁机跟她多说两句话，但现在的样子肯定不是很合适。他看向她，对方的眉毛已经舒展开来，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容，小跑着靠近一个看起来很骚包的男生，是班长啊。

    班长得意地回头看向自己，不怀好意地朝他撇嘴一笑。

    是啊，班长可不就要配副班长嘛，挺幼稚的......两人年纪加起来还没我鞋码大呢，黄悠云抽出纸巾，捂住嘴巴偷偷笑了一会。

    吃过早餐，很快考试就开始了。原本嘈杂的学校，在一声电铃响声之后，骤然安静下来。

    在03号考室的最后一排，被豹哥叫作彩娟的女生觉得郁闷极了。

    监考老师的其中一位，梳着地中海发型的许老师。今天一反常态，没有四处巡考。

    整整两个小时，除了发卷、收卷和起身活动一下腰腿之外，几乎就没离开过放在她和黄悠云身后的椅子。

    更可气的是，黄悠云看起来比自己还着急，写完卷子后，一直在试图给自己使眼神。

    “安静点！不要影响别人。考完到你班主任办公室来一趟！”许老师用指节狠狠敲了敲他的桌面，黄悠云叹了一口气，抱着脑袋止不住地懊恼。

    彩娟事后觉得，他不像演的。如果黄悠云知道这个评价，那他一定会竖起拇指，夸她一句很有眼光。

    考试很快就结束了，黄悠云在监考老师通知可以离开考场的一瞬间，就跑了出去。

    他来到了二楼教师办公室的门口，等到了一个绰号叫做瘦猴的家伙，是黄悠云的上铺。

    瘦猴的倒三角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着，快速地翻开书包，从里面取出来一个黑色斜挎包，和一个饭盒。

    “云哥，你让我带的包，没打开过。”瘦猴将东西递了过去，他好奇地问道：“你真的不回宿舍了？”

    “不回了，重要的东西都在包里了。”黄悠云拍了拍斜挎包，伸手在包里面摸索着，回答道。

    “那......云哥，我先走了。我怕豹哥看到......”瘦猴搓着手，犹豫着说道。

    “得嘞。”黄悠云抬头看向他，眯眼笑道：“真的这么怕豹哥？”

    “实在是不想惹事，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三年。”瘦猴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问道：“云哥，你真的要一个人单挑他们全部吗？”

    黄悠云轻轻给了他脑袋一巴掌，笑道：“你当我是叶问？打什么打，有事情找老师啊。”

    瘦猴抱着脑袋，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对嘛，忍一忍就好了，反正要毕业了。”

    “我可不像你那么能忍。”黄悠云摆了摆手，嘟囔道。

    瘦猴挠了挠头，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一口气喊道：“云哥，你要忍不了，跟他们干架可以喊上我，我虽然不能打，但是......”

    “行了行了，你就别瞎掺和了，真有这么大胆，豹哥那位置早就是你了。”黄悠云轻轻踹了他一脚，摆了摆手，笑道：“你就赶快走吧，下午还有考试，别想太多了。”

    “云哥，还是得感谢你上次帮我忙，不然我这辈子都得背着当小偷的黑锅了。”瘦猴鞠了一躬，快步走开了。

    黄悠云眨了眨眼，瘦猴说的是初一的时候在抽屉里找到一台手机的事，当时瘦猴没给“保护”费，豹哥那群人要栽赃陷害他来着。只是自己凑巧看到，将手机顺手放到讲台上而已。

    不管怎样，还是有人愿意帮自己的嘛。

    黄悠云看着天空中密密麻麻的乌云，意气风发，差点喊出了那句雷公助我。

    轰隆！

    黄悠云缩着脑袋，端着饭盒，灰溜溜地往办公室里走去。

    就在这时，彩娟从楼梯的拐角处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靠着办公室的门边，听起了墙脚。

    “黄悠云，考场纪律你忘了吗！考试这种事，是你能开玩笑的？”班主任对着黄悠云厉声喝道，“把左手伸出来！”

    班主任的头发一根根直直地竖立着，夹杂着些许白发，很容易就被归结为严肃认真的类型。

    黄悠云将饭盒藏在身后，低着头，老老实实地伸出左手。

    班主任拿起钢尺就要往黄悠云的手心打去。

    地中海发型的许老师一个跨步上前拦住，连忙劝道：“郑老师，不至于不至于，说他两句就够了。”

    “行，既然许老师发话了，今天就不打你。但是你今天就先别回去，好好在办公室面壁思过！”郑老师很干脆的松开尺子，偷偷给黄悠云使了个眼色，拉着许老师往办公室门口走去，“许老师放心吧，我会好好训他的，人还小嘛，不懂事，还是尽量少动手。”

    于是变成了许老师抓着钢尺，一脸懵地被请出了办公室。

    “明明是我在劝他的吧。臭小子，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嚣张地跟我说话。”

    许老师用钢尺挠了挠后背，对着空气狠狠舞了一通，喊了一声元气满满，美美地回办公室去了。

    彩娟从楼梯口又钻了出来，看完许老师的中年元气满满，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办公室里面的两个人说话声音都不大，她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一两句话。大概一两分钟后，彩娟转身离开了，脸色铁青，有些羞愤。

    “你当时跟许老师说什么了，搞得他这么生气？”

    黄悠云扶着桌上的一次性杯子，看着自己的班主任提着茶壶，将冒着热气的茶水逐渐倒满杯子。

    “说的是......”黄悠云犹豫片刻，小声说道：“我打算作弊！”

    “啊？那你确实挺欠揍。”郑老师脸色一沉。

    “我只是说打算，又没真做。”黄悠云揶揄地答道，将饭盒放在茶几上，翻开盖子狠狠地扒了一口。

    郑老师嘴角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所以他整整两个小时就坐在你身后？”

    “对啊，他一动我就跟着动，上厕所都不敢上。”黄悠云将手掌竖在嘴边，得意地说道。

    “哈哈哈，干得漂亮，谁让他那么喜欢拖堂，还喜欢嘲讽别人？呵呵，油腻中年男。”郑老师竖起大拇指，抓着转椅扶手转了一圈。

    黄悠云偷瞄了他一眼，郑老师今天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

    郑老师停住自己的转椅，坐直身子，先是拿起保温杯嘬了一小口，接着摆成一个兰花指的样子举着红笔，捏着嗓子说道：“哎呀，这次我们班好像有三个差不多够上一中的分数线。郑老师，你们班成绩最好的哪个，哪个，叫做黄悠云什么的，考了多少分呀。郑老师，不会一个都没有吧......”

    “老师，许老师估计还没走远。”黄悠云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

    “哈哈，这样在别人背后搞模仿，还是有点心虚的。怎么这个眼神看我，不好笑嘛，难道是我模仿得不像？”说完，连忙半撑起身子，目光越过隔板看向办公室窗外。

    “没有。像，简直一模一样。”黄悠云略显敷衍的答道。

    “怎么了，你小子，从进来到现在都无精打采的。要是考试没发挥好，读个次一档的高中还是没问题的啊，千万别泄气。”郑老师似乎一直在观察着黄悠云，这是属于教师的专业目光。

    “没有，我的话，有书读就够了。”黄悠云无所谓地答道。

    “那是因为三班那个兔崽子？”郑老师把手里的红笔拍在桌上，根根分明的头发噌地立了起来，两鬓夹杂的白发给这位三十多岁的青年教师添了不少威严。

    黄悠云默不作声。

    郑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就是......那时毕竟临近考试嘛，你那些舍友不想惹麻烦很正常，你看他们不还是来告诉老师了。”

    似乎是不用在几十个人面前保持威严的缘故，感觉今天郑老师与平时相比有点不同。

    如果他一直能这样，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吧。

    黄悠云略显苦涩的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我没怪他们啊。”

    “真的没事？”

    “没事！”

    “真没事？”

    “有事！”黄悠云难得脸红，在斜挎包里翻出来一个按键小手机，“老师，可以在这充个电吗？”

    郑老师看着他的手机，欲言又止，“我这好像没你这......这么复古的充电线。”

    “没事，我这有。”黄悠云接着又摸出来一个万能充。

    “哈哈哈，那你自己随便。办公室交给你咯，我去吃个饭。”郑老师摆摆手，大步往外跨去。

    黄悠云看着郑老师的背影，眼神有些狐疑。

    郑老师关上门以后，突然一个侧步贴到墙上，转身往隔壁办公室走了进去，站定到里面的其中一个办公桌前，这里趴着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郑老师”拍了拍胸口，嘴里呢喃到：“太可怕了，不愧是黄医生的儿子，眼神跟作弊了似的，该不会已经发现不对路了吧。”

    “郑老师”看着桌子趴着的郑老师，又摸了摸自己的眼前，突然一拍脑门，“坏了，眼镜忘带了。”

    他的右手习惯性地做了个撩头发的动作，然后愣住，狠狠地拍了一下手背，“嘶，痛......都怪黄医生，催什么催嘛，搞得都没时间观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