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杨时行走后，许合子只觉兴致缺缺，略微敷衍片刻，便离开了安邑坊。

    在重新装扮一番后，径直来到杨玉瑶府上，准备消磨这漫漫长夜。

    许合子上身穿一件梅子青短衫，下身搭着一条天青色襦裙，胸前一团淡粉抹胸微微露出，三种颜色渐变映衬，搭配的极为恰当。

    仿若郁郁草地上，落下了一朵桃花，初看只觉十分惊艳，再看却也不失隽永。

    许合子二十六七的年纪，配合着这身装扮，让杨时行一见之下，不禁想起了后世网络上那句知名度极高的话。

    “少女感的少妇……很润！”

    许合子轻移莲步，所到之处，席间宾客纷纷叉手问好。

    而她始终带着一抹笑意，不过黛眉间又显出些许清冷，看似莹莹和气，实则生人勿进。

    杨玉瑶稍移玉趾，从席间走出，笑道：“永新娘子来迟了。”

    说着，杨玉瑶瞥了杨时行一眼，媚眼中满是调皮，“位子都被人占去了。”

    闻言，杨时行轻咳一声，跟着离席而起，站在杨玉瑶身侧，对许合子叉了叉手。

    起初许合子还以为与“雄狐”同坐的，是她刚寻的新欢，等发现是杨时行后，不由颇为讶异。

    许合子柳眉微蹙，抿了抿嘴唇，暗道：“这就是你要办的事？来陪‘雄狐’喝酒？”

    背地数落了杨时行一句，许合子蹲身福了一礼，“姐姐莫怪，是永新来迟了。”

    杨玉瑶何等聪明，见许合子在看到杨时行后，双眉下意识皱了一皱，旋即便猜到了许永新的心事。

    “小蹄子，莫非是想跟我抢男人？”

    杨玉瑶醋意甫生，杨时行自然不曾察觉，秉着多条朋友多条路的想法，主动对许永新招呼道：

    “想来是小子有幸，竟又见到了姐姐。”

    许合子微微一笑，“如此说来，倒像是奴家特意来寻二郎的。”

    先前因为《咏梅小诗》，许合子已经对杨时行有了好感，但等看到他与杨玉瑶同坐一席后，那份刚刚升起的好感，旋即化作了丝丝愠怒。

    美目流盼，见杨时行唇间隐约挂着一抹朱红，而且又和杨玉瑶的唇红同色，许合子一时没有控制住心中愠怒，略带讥讽道：

    “既然有缘相见，但不知二郎先前说的话……可还作数？”

    女儿心海底针，杨时行哪里猜得到许合子的心事，只当她是在“催更”，暗道：

    “不想到了大唐，竟然体验了一把被催更的感觉，当年没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小说是写不成了，但在这煌煌盛唐，若论作诗作词，本‘文抄公’那也不是盖的！”

    联想到那些还未出世的诗人、文豪，杨时行瞬间信心满满，同时也对他们表示抱歉。

    一念及此，杨时行有了主心骨，神完气足的道：“自然作数，少时便将歌词送与姐姐。”

    见杨时行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许合子微微一怔，“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莫非真能提笔成文？终究是世家子弟，家学渊源不可小觑。”

    说着，许合子福了一礼，“如此，奴家先行谢过二郎了。”

    “姐姐这身着装搭配的极好，竟让小弟想到了一句诗。”

    趁热打铁，杨时行启动了自己的“文抄大计”，杜牧的名篇脱口而出：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女人嘛，哪有不爱夸的？

    彩虹屁，安排！

    此诗一出，许合子娇躯微颤，一旁的杨玉瑶醋意又浓了三分。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许合子自然知道，自己这身装扮是奔着“少女”去的，但杨时行一句“总不如”却是将她捧到了天上。

    扬州自古便负盛名，江南佳丽更是闻名遐迩，若说她能盖压扬州群芳，许永新自己都不信。

    但正如杨时行所想那般，女人哪有不爱夸的？尤其是赞美容貌、身段，自然是多多益善的才好。

    见杨时行如此盛赞，许合子心中的愠怒瞬间全消，洁白的俏脸上染了一抹潮红，喃喃道：“奴家哪里当得二郎这首诗……”

    虽然口中谦让，但许合子言语间的笑意，却做不得假，显然是极为受用。

    见二人言语融洽，杨玉瑶双手拢在袖中，原本红润的玉指，此刻攥的宛若冬雪，恨不能将杨时行掐死。

    “你叫她姐姐，还为她写诗，你怎地不去求她，叫许合子去讨要春草！”

    杨玉瑶怒火中烧，真正令她生气的，并非是杨时行与许合子亲近的态度，而是“文抄公”的那首诗的一二句。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杨玉瑶已经二十九岁，早过了“十三余、豆蔻”年华，鬓间偶尔生出的白发，更让她焦虑到夜不成眠。

    正因如此，她才会酷爱“雏儿”，才会愈发想起裴璆，唯有如此才能让她寻觅到些许青春的味道，给自己一种重回往昔的错觉。

    而杨时行的这一二句诗，却是直指杨玉瑶的痛处，偏生诗意又是极好，不过却是写给许合子的，这让她如何不恼？

    心中的苦楚，让杨玉瑶柔肠寸断，再也抑制不住怒火与醋意：

    “永新妹妹好俊俏的衣衫，不行，姐姐也要去换一身！”

    杨玉瑶拉起许合子的手，笑道：“且去帮姐姐参谋参谋。”

    转头扫了杨时行一眼，杨玉瑶点漆似的眸子中闪过了一抹寒冷，柔声道：“二郎也来。”

    说完，杨玉瑶那艳若涂丹的红唇微微上扬，笑语嫣然间，却满含威胁：“不然姐姐可要食言而肥了。”

    看着杨玉瑶同许合子携手转入后堂，杨时行颇为气恼，“怎么好端端的，又生气了？”

    “依我看‘雄狐’还是改做‘醋坛’好了，倒与杨钊的‘唾壶’相得益彰！”

    背地腹诽一句，杨时行负手跟上，心事重重的他，却没发现席间的氛围已经变了。

    神鸡童懒得去看斗鸡，用肩膀碰了碰杨钊，小声道：“杨家二郎好大的艳福。”

    杨钊哂笑一声，“那是，二郎身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自然艳福不浅。”

    神鸡童不置可否，反呛道：“就不怕此事传出去，杨中丞与你为难？”

    “族叔为何要为难我？三姐与二郎俱姓杨，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神鸡童正呷了一口酒，闻言，先是脊背一弓，紧接着便剧烈咳嗽起来。

    “你这唾壶！好个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