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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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回到原点

    1、坠落

    我们数学老师符斯是年级主任,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和蔼可亲、诙谐有趣。

    有一次符老师出了一个空间几何题,难度极大,很多人读题都读懵圈,老师提问怎么作辅助线,陈睡居然都答错了,我一度怀疑她当时走神儿了,或者偷看宋翊然去了;鬼使神差地,我说完“取CD的中点为O,连接EO”,符老师微笑地看着我,他几乎没有用那种欣赏的眼神看过我,我当时开心极了,他说:“对!”

    当时正开心,一转头,看见隔着三排人群的郁晨潇偷偷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可惜这种快乐并不多,我偶尔小聪明,常常大糊涂。而陈睡恰恰相反。

    暑假补习班的日子很快就因为有学生举报而被教育局严查关停,我们一面开心可以好好休息,一面又有一点遗憾不能和某人常常见面,但遗憾转瞬即逝。

    陈睡和我说,高三是她最开心的一年,因为她觉得自己就像语文老师的比喻中,那只在地下长眠17年的蝉,终于迎来高考。

    啊,高考......

    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就像箭在弦上,高三第一次模考,我终于取得了明显的进步,一跃成为年级第十四名;但是我非常不安,我凭借题海战术暂时性领先,只要别人稍微努努力,好像我就会再次回到原点。

    “不会的。他们只是看起来毫不费力,私底下谁不是拼了命地学。”王清焰如是说。

    王清焰是我们以前从没见过的那个类型的女孩,我们总是无意间发现她知道比如“我国是同纬度上最冷的国家”、她明明向来养尊处优,是企业家的独生女小公主,却能够体谅与她共进晚餐的我和陈睡二人只吃便宜晚餐的窘迫、她与当年骄纵的司晴小姐完全不同,她礼貌温润又明辨是非。陈睡说她人如其名:思想清明,灵魂滚烫,家庭背景,和县称王。

    王清焰听到陈睡这么说就笑而不语,停笔将手中的试卷还给钱川。领航班里云集了年级各科满分试卷,可以说是垄断。但是众人都认识6班宋翊然,因为总能在第一考场看见他,就算不认识也混了个脸熟。钱川和宋翊然家住同一个小区,宋翊然总是莫名其妙地借口来找钱川,事实上是为了顺路看看陈睡,可是在爱情里,假借“顺便”名义的角色往往才是主角。

    符老师拿着厚厚一沓试卷递给钱川:“6班的试卷,你送过去。”

    众人纷纷低声议论:“6班?有没有宋翊然的试卷,给我看看。”

    钱川翻找着,找出来,然后拎起来看,众人要拿,他忽然躲开,笑着问陈睡:“你看吗?”

    陈睡盯着钱川,露出一抹笑意:“看。”

    钱川递过来,她接回来看,宋翊然的字体硬朗,他的数学似乎永远是满分,无论大考小考。

    “待会看完,你们把试卷送过去呗。”钱川把试卷递到我和陈睡桌子中间,我扫了一眼其他人的试卷,分数几乎都在125以下,难以想象宋翊然在班里把第二名总分甩开100分是什么体验,他们班那个碌碌无为的班主任又是何等招人羡慕。

    我们都没应声,钱川就拎着王清焰的杯子跑了出去。

    去楼下送试卷的路上,我的步子迈地十分轻快,一想到即将看见宋翊然,我心里还是扑通扑通地不安分。

    “小江南!”

    路过3班的时候,我忽然被一个男生喊住,熟悉的名字挂在嘴边:“郁......什么晨......”

    “都上了一暑假补习班了名字还没记住吗?”他说话间瞥了一眼陈睡,陈睡抱着另一半试卷在等我。

    “要我帮忙吗?只要不是送到老师办公室。”

    “不用了。”我为没想起他的名字感到片刻的尴尬,想问一遍又如鲠在喉,于是赶紧走掉了。

    “他是郁晨潇吧?他喜欢你。这明眼人......”陈睡跟我说话。

    苍天呐,你知道这是在6班隔壁的楼梯道吗,人来人往的,而且我这是正在心情澎湃准备迎接与宋翊然的见面,这句话听的我直接灵魂出窍。

    “停!”我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她安静了,楼道里却瞬间哄闹起来——

    “有人跳楼了!”

    “谁啊?”

    “不知道,6班的?”

    ......

    我的心皱成一团,老师们迅速聚集过去,走廊上瞬间围满了学生,我抱着6班的试卷手臂都无力了。

    陈睡看着同学们往下看,她警惕地看着周边同学在说什么6班女生跳楼,我抱着试卷围在人群中往下看,正当我心里隐隐诧异6班人堆里怎么不见宋翊然,却从4楼往下看见地面上躺着那熟悉的面孔。

    宋翊然怎么会坠楼?

    我心里轰隆一下,神志有些游离。这时候手上忽然被递过来一沓试卷,我扭头看,陈睡已经往下跑了去。

    我转身把试卷放在6班靠门的座位,急匆匆跟了下去。

    她慌乱的脚步却在一楼忽然停住,宋翊然身边半跪着一位女生,有些眼熟,是6班的,喊不上名字。

    人群嘈杂,大概能检索出有用的信息,大家口中的女孩叫刘梦遥,因为一再被宋翊然拒绝,再加上成绩倒退,等等原因,几分钟前要跳楼,宋翊然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刚想去拦着,她就一个翻身要下去了,宋翊然把她拉上来,她还挣扎着要往下跳,结果宋翊然把她往里推的时候自己掉下去了。不过幸好,楼下有一排香樟树,算是缓冲了一下。

    我站在一楼的楼梯口不敢上前,不知道宋翊然是什么情况,心里抽抽地难受,然后我第一次看见陈睡的情绪有了剧烈起伏,她的手垂在两侧,整个人傻愣愣地站在我面前,手指轻微地颤抖。

    刘梦遥在众目睽睽下泪流不止,我刚想上前看看陈睡,她忽然就跑了出去,很快,那群老师见陈睡冲了过来,不解,有个老师拦着她:“陈睡?你干什么?”

    陈睡蠕动着嘴唇,面色苍白,低声说:“他是我朋友。”

    老师警告她回班,她刚想反驳什么,6班的班主任忽然喊住她:“陈睡?”

    原来,第一名可以被这么多人记住,宋翊然的班主任也认得她。“让她过来吧。”

    陈睡急忙从警戒线下面钻了过去,我却连在众目之下跑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宋翊然!宋翊然!”陈睡喊着,一旁的刘梦遥抽泣着。

    “你别哭了!”陈睡压抑着悲愤,那个女孩被吓得一激灵。

    陈睡轻抚宋翊然被树枝划伤的手臂,老师们看着她。

    宋翊然忽然吱声:“我头晕......”

    老师校医都围上去,陈睡继续喊着他的名字。这时候,宋翊然父母来了,早救护车一步。

    宋翊然爸爸戴着金边眼镜,穿着灰色Polo衫,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但是宋翊然为什么会在农村中学读书呢,很诧异。

    他妈妈姗姗来迟,医务人员都已经将昏迷半醒的宋翊然抬上了担架。妈妈看起来很年轻,与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看得出来,他样貌随妈妈更多。是在路上遇见都不会喊阿姨的地步,他妈妈穿着一件黑色真丝衬衫裙,黑色细高跟,纤长的脖子上戴着金色珍珠项链,腕表也十分夺目,妆容淡雅,看起来十分精致,浅浅的梨涡和宋翊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随着救护车走远,他父母也要去门口开车跟过去,不知道在远处,他们和老师、陈睡、刘梦遥说了什么,陈睡就跟着一起去医院了。

    我诧异不已,恍若在梦中。直到哭着抽泣着的刘梦遥经过我身旁,我才回过神,转身上楼,看见刘梦遥跟着6班的班主任去了办公室。也许她需要开导、梳理心理。

    我心神不宁,右手边的空座位使我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听进去课,老师似乎也能察觉到我们的异常。在高三,大多数人的情绪都压抑着,像深水里的炸弹,但是今天有人跳楼了,无论真相是什么,这就是一个契机,提醒我们审视一些东西。

    中午,我一般都会跟陈睡一起去吃饭,吃了饭一起回来学习。

    但是今天,她中午也没回学校。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似乎只要她回来了,我就确定,宋翊然平安了。

    大圣说,只要一片赤诚,灵山就在脚下。那时候我的赤诚就要洒满灵山了,可是我身处阴暗中,于是我的赤诚也见不了光。

    晚饭时间,我在校门口买掉渣饼的时候,看见陈睡从一辆锃亮的黑色奔驰车上下来,开车的是一个女人,车窗落下,她挥手跟陈睡道别的时候,我才看清她是下午来的宋翊然的妈妈。

    “江南。”她总是目光如炬,在放学抢饭的人群中一眼锁定我。

    “他怎么样了?”我倒吸一口气,悬着心问。

    “他福大命大,除了一些皮外伤,只有脑震荡,万幸。”

    我松了口气,问她中午吃饭了没。

    “吃了。”她有些难为情地说。

    “和他爸妈?”我问。

    “嗯。”她忽然笑了,然后扭头说去买什么晚饭,躲避了我的追问。

    大概是三天后,宋翊然爸妈到学校来找陈睡,忧心忡忡的。

    “宋翊然失明了。”陈睡回来的时候面如死灰,眉头锁着。

    我哑在原地。

    “脑震荡引起的,不过极大可能是暂时性的。”她拿出一本数学题册,每当她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她就爱刷题,越难越好。

    下午她没有和我一起吃饭,被宋翊然爸妈接走了,因为突然的失明,宋翊然情绪不稳定,白天的时候提到陈睡来看过他,他立马平复下来,问是不是一中领航班的陈睡,是不是自己主动过来的。

    陈睡不在,生物老师进行了第N轮总复习我听的也心不在焉,终于,走神的时候,我发现了陈睡桌洞里若隐若现、被校服挡着的玻璃罐。

    我好奇,细看过去,发现玻璃罐里是折的星星。谁送她的?没听她提呢?

    自己折的?她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

    是.....给宋翊然的吗?此刻,我深知自己早已是局外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妄想什么,那一丝野火烧不尽的痴心是我伤心的万恶之源。

    我正发着呆,老师忽然点名:“江南,你来回答。”

    我脊背发凉,本就是A班升上来的,如今又不好好听课,难堪得我脸色发红。

    “蓝藻。”我看着满黑板的板书,猜测问题,给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正确。”生物老师看向我,笑着点头:“坐下吧,认真听讲。”

    我长舒一口气,坐下,那节课便没有再走神。

    2、1021

    再次见到陈睡,是第二天了。

    早上六点十分我到班里,她已经趴在那儿在看书,抽屉里那盒纸星星不翼而飞。

    “早啊。”我走过去。

    她冷冷地回了一句早,精神不太好,蔫了吧唧地倒伏在课桌上,黑眼圈格外明显。

    这时候,门外突然出现那位叫刘梦遥的女生,她冲我招手。

    我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她点头,我出去。

    “这个帮我转交给陈睡吧。”她递给我一叠试卷和记了笔记的笔记本,笔记本扉页是宋翊然的名字,“陈睡去医院的时候可以带给他。”

    “不用了......”看着她的眼睛,我猜测她还不知道这事,于是赶紧住口,问:“你怎么不自己给她?”

    “她不是宋翊然女朋友吗?我......觉得有些尴尬。”

    我挤出笑容,但是不管怎样,现在就是很多人以为她是他女朋友。

    “尴尬什么?”陈睡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温和笑着看着我俩。班里陆续来人,大家平时都会和陈睡打招呼,但是最近刘梦遥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大家都绕道走。

    “这个试卷?”她皱着眉头,问她:“你确定他现在想学习?”然后笑哈哈安慰:“他没什么大事,也没有怪你,你放宽心。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自己给他打电话的。”她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条,我隐约感觉纸条里有别的东西。

    刘梦遥抱着资料回班了。

    回到座位上,我忍不住问她:“你刚刚给的什么呀?”

    “什么都瞒不住你。”她看了我一眼,在嘈杂的晨读声中说:“是宋翊然托我转交的名片。他猜到刘梦遥会来找我,于是让我将心理医生的名片给她。”

    我有点吃惊,那个时候抑郁症这个词语我们还没有听说过,一切心理的异常都被人当作异类避而远之。我低头写字的笔忽然停了下来,经过一小会心里反思,我才知道刘梦遥的行为并非单纯告白失败或者成绩倒退。

    “对了,陈睡。”我转头想问她纸星星的事,她头也没抬地说:“是我折的,昨天晚上十一点回来的时候,我回班拿回去了,折满了。”

    “那么大一罐?”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玩意了?”

    “王清焰那儿抢来的,她说折星星可以祈福。”

    “你还喜欢他对吗?”

    “你作业写完了吗?”

    她没有回答我。但是用疑问句回答时,一般是说中了。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迎来了高三的第二次模考。

    模考结束的那天晚上,萨克斯响彻校园。漆黑的夜里星星点点的教学楼的灯光蔓延到学校花园和操场上,回家的学生成群结队、吆喝着一天的压抑。

    陈睡说今天她妈妈要过来,一放学就一溜烟儿跑走了。

    我一个人穿梭在人群里,忽然从身后被一个男生喊住,这次我叫出了他的名字:“郁晨潇?”

    “刚刚那是陈睡?”

    我点头。我怀疑他就是冲陈睡来的。

    “你跟她关系很好啊,总是见你们一起。”

    “嗯,如果你想要她的QQ,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习惯。

    “有你的就够了。”他微笑着说,晚间校园门口巷子里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棱廓分明,睫毛长长的影子落在脸上,一晃眼好像从他脸上看见了宋翊然的影子,明知道不是,心里还是触动了一下。

    “宋翊然怎么样了?”他忽然问我。

    “嗯?不知道。”我纳闷他怎么会问我。

    “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他轻轻说道,走路的时候脸一直朝向我。

    我笑着没有说话,轻轻摇摇头,鼻腔飘着校门口掉渣饼、双皮奶、面包的香味,风来,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皂香。

    我们并肩走出了校园,和他边走边聊,他到解放西路要拐弯回家,和我挥手再见后,忽然不知怎地,我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有片刻恍惚。

    “南南。”

    我惊愕转身,是我妈。

    她今天来接我了,开着我家那辆古董似的大众轿车。

    我转身朝车的方向走去,我妈还在扭头注视着他的背影。

    所幸,第二次模考,我依然在年级前二十名:第十八名。如果退到五十名,定会被我妈暗自冠上早恋的罪名,我太了解她了,听风就是雨。

    三天两头请假的陈睡还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名。看似轻轻松松,实际她都要累垮了。

    第二名是常星。

    历届一中高三都有会这样的黑马,但是普通班里出了一个宋翊然,现在又来了一个常星,老师们都坐不住了。更叫人诧异的是,这几名学生都来自籍籍无名的锦华中学。

    成绩出来后,陈睡的试卷一直流窜于班级各处,她自己上课都要借我的试卷一起看。钱川挤到贺喜的位置上,贺喜是王清焰后桌,是个川妹子,外婆在和县,父母常年忙于工作,将她自小寄养在外婆家里。

    “王清焰,能不能让钱川回座位上去啊?”贺喜在写作业,钱川为了看陈睡理综试卷,扑在贺喜的半张桌子上。

    王清焰突然一愣,嗯?她觉得好笑问贺喜:“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贺喜说着迎上了钱川微笑警告的表情,闭口不语。

    王清焰那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见钱川这众所周知的情意呢。

    “不一定非要看见的,情感上迟钝些是好事。”她转头看了眼疯狂解题的王清焰,和一旁做题的时候还时不时瞥她一眼的钱川。

    经常会听王清焰提他,“钱川怎么跟老师关系处那么好呢?”“钱川怎么谁都认识,我跟你讲,刚刚在11班门口,他们班那个篮球队队长,他居然认识钱川!”“啊?你们每天还擦桌子吗?我都没擦过,也没灰尘啊。”

    当然了我的焰焰小姐,是你的骑士日日为您效劳擦过的。

    当时众人都以为他们终究会在一起,哪怕只是片刻的瞬间。

    陈睡一边做理综卷一边说:“难哦。”

    “什么难,他俩?还是理综。”

    陈睡笑,“可爱。”她看着我,然后说:“都难。”

    “人们总是习惯躲避追逐他们的,又爱追逐从他们身边飞走的。”陈睡说完,卷子一收,瞬间趴下入睡。

    我没有明白她的话。

    直到几天后,她从医院回来,抱着那罐装满星星的玻璃罐,眼角红红的。

    我默默地走在她身侧,没有说话。回她住处的巷子铺着不平整的石板,两侧的房屋年代久远,像古镇,但是又有些改建。

    她养母前几天过来给她换了一件稍大的房间,她又惊又喜。虽然她向来克制着不去期待养父母的疼爱,但是潜意识里的缺失却让她对这份关心依然如饥似渴。

    也许妈妈是爱我的——她言语中无不在透露这句话。

    养母阔绰地给她缴纳了一学年的房租,她可以住到毕业。

    她感激地直落泪,不知道养父母挣够这些钱需要多久。

    “房子大就是舒服。”我一进门感慨,以为她住哪间,结果是一间单身公寓。这个独立的公寓,对于我们班大部分学生来说都十分奢侈,大家都是合租的单间,像学生宿舍一样。更何况,我很清楚陈家的家境,哪来的钱租这种公寓?就算有,怎么舍得给花在陈睡身上呢。

    可是一向清醒的陈睡深信不疑,妈妈一定是爱她的。

    我没有继续说什么,朝着那罐星星抬抬下巴示意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睡把它轻轻放在大大的书桌上,落地窗外可以直接看到和县一中的逸夫楼。

    我们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阳台上还放着几盆花。

    “宋翊然的眼睛不确定会不会好转,今天他性情大变,把我赶回来了,说我以后都不用过去了,他不希望我去看他笑话。他爸妈倒是送我出来的时候安慰我说他接受不了失明,让我别放心上。”

    “星星也没收啊?”陈睡的这罐星星在我眼里就像情书。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所以走的时候,我又抱回来了。”

    “折了很久吧?”

    “一千零二十一颗。”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黑色的ipone,我惊讶着的时候,她熟练地播放了一首邓紫棋的《我的秘密》。

    1021,宋翊然的生日。

    “谁给你买的?”我脑袋里闪过宋叔叔宋翊然甚至盛昕甚至其他的追求者。

    她说:“我妈。”

    3、他回来了

    陈睡搬到公寓以后,她经常邀请我晚上过去一起睡,在学校旁边,很近。

    我爸妈对我的管控十分严格,偶尔我执拗地不听话一次,还要在电话里挨半天骂。

    我不知道陈睡最近怎么突然变得像一位小公主,总是没来由地觉得她养父母似乎有阴谋。

    陈睡那段时间在宋翊然那儿落的不开心,都在养父母这儿补回来了。所幸,她还算快乐。

    直到又一个周一,天气降温,是短袖可以收起来、穿上卫衣的气候。宋翊然眼睛上贴着白色的医用眼罩,仅仅两周时间,他已经快速习惯了失明的日常,回校上课了。

    第三次见到刘梦遥,她在宋翊然前行的路上各种预判清除障碍,忙前忙后,陈睡扫了一眼就回班了。

    我假装去洗手间,路过他,偷偷看他的脸,瘦消明显。

    正要擦肩而过时,他忽然喊住:“陈睡?”

    我怔住,想走掉,还是应声:“我是江南。”

    我反应过来,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一股石榴香皂的味道,陈睡喜欢这个味道,衣柜里总爱放一块红石榴香皂。

    “我昨天在陈睡那儿睡的。”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初秋的阳光打在他透亮的皮肤上,不知道隔着纯白的纱布,他能不能感受到这么好的阳光。

    “陈睡,陈睡住的地方不是听说很小吗?只能住一人。”

    “她刚搬了新公寓,环境很好。”

    “她在干嘛呢?”他说罢,立马意识到什么,急忙说道:“我.....我还有事,我回班了。”

    我没吱声,看着他笨拙地试探地往教室走,不远处,刘梦遥为他清障。

    我悻悻回班,刘梦遥忽然跟上来,“江南,我跟他没什么,我现在只是觉得愧疚。更何况,他和陈睡在一起,我不会有其他想法了。”

    我轻声应了句好,就转头上楼了。

    高考来的很快,快的就像龙卷风袭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我就是寸草。

    高考结束,学校张灯结彩,教学楼按例下一年一度的试卷大雪,最后的班会上,我们最后一次喊了高三的口号:“选择了大海,就去乘风破浪;选择了远方,就去展翅翱翔......”读着读着,大家都眼泪决堤。讲台上年轻的班主任也转身拭泪。

    他作完最后的告别,决然离开去了办公室。我们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后边黑板上,班主任不知何时写好的一段话,是他写的,他的板书十分工整,我们永远一眼就能认出:多年以后,再回忆高考,其实本质上没有考得好与差的说法,重要的是所有的年轻人在一起,做份试题,然后决定去哪座城市,做什么工作,今后和谁相知,和谁一起旅行,和谁走一辈子。不管故事怎样,结局如何,一切都是美好的。所以,寄语每位同学,不必担心,轻松一点,快乐一点,成功一定属于你们。

    那段话是来自哪里已经无从关心,但是我们见字如面,他的语气神态一点点浮现在我们眼前。

    宋翊然高考前一个月拆了绷带,视力恢复,靠纯听课考了年级第三名。

    第二名是钱川。

    第一当然是陈睡,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常星第九,考去了上交;盛昕靠着竞赛加分进了上交;

    陈睡去了清华,选的她最爱的物理学;宋翊然跟着陈睡去了清华,学软件工程。

    王清焰考进了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专业;钱川这个理科迷,为爱奋不顾身报了北大法语;

    小江去了西川大学,学的医。

    高考就像一把刀,将我们过去的十几年从漫长的人生里砍断,所以既像故事的结尾,又像一个崭新的开始。

    我们从故事的尾声,回到了故事的起点。下个旅程,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