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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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1、旅游搭子

    那时候学校里的大多数人几乎都是第一次离家,都在给妈妈打电话。

    而我和陈睡常常视频沟通近况。

    陈睡话里话外似乎在问我有没有宋翊然的消息。

    “我们不联系的,他以前每次找我都是关于你。”我看着手机上弹出的郁晨潇的聊天框,读出来:“想知道一个人怎么想的,最好的方式是直接站在他面前问他。”

    陈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着急忙慌地:“我来了个电话,等会给你打过去。”

    紧接着嘟的一声挂断了。我点开郁晨潇的消息,回他:“那你什么时候去见她?”

    然后他甩出一张昆明到成都十月一日的机票。

    我开始像那些期待回家的室友一样,翘首以盼十一的到来。

    而与此同时,陈睡跟我说,刚才的电话是宋翊然打来的,他到她宿舍楼下了。

    我激动地笑出声,瞬间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释怀的。是整个暑假和郁晨潇的网聊,还是得知自己和他们不在一个城市,我渐渐记不清关于宋翊然的点点滴滴,记得清的,不过是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挪不开的目光。

    年少的喜欢是很奇怪的。

    十一那天,我在学校门口等郁晨潇的时候,惊恐万分地先等来了宋翊然和陈睡。他们手拉手走过来的时候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梦中,陈睡依旧穿的跟个高中生似的,扎着马尾,和周围的大学生一眼分别出来。

    “你变化好大!”他俩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憨憨笑着问有吗。

    “你跟江南说我们过来了?”宋翊然问陈睡。

    陈睡摇头,然后盯着我问:“那你十一不回家,在这等谁呢?”他俩眯着眼打量着我花了心思的打扮。

    “你们待会就知道了。”我转移话题问:“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等会郁某人到了,你准备带他去哪儿哇?”

    我被说中了,立马死不认账:“谁等他了,我等室......”

    友字还没说完,一辆出租车停在我们旁边,郁晨潇从车上下来,看见陈睡和宋翊然,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打招呼走过来,“江南,他俩可不是我喊来的啊。”

    一句我当然知道还没说出口,他就自顾自地跟他俩介绍:“江南,我女朋友。”

    “谁是......”我再次下意识想否认,但是这次终于刹住车了,立马改口,看着他俩:“介绍一下,郁晨潇,我男朋友。”

    除了陈睡在笑,他俩的笑容都突然一冷,直勾勾地看向我。郁晨潇转头看我:“你认真的吗?”

    我不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

    宋翊然问陈睡:“你朋友是不是都跟你似的?”

    “豆汤饭今天我要尝一尝。”郁晨潇接过我手里的单肩包,让我带路,他们仨顺便也参观了校园。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玩?”他问宋翊然。

    “XZ,不是一起吗?”

    “谁跟你一起,我跟我们南南一起。”郁晨潇说完,陈睡就笑的不行,小声重复着南南,宋翊然也皮着跟着喊南南。

    时隔经年,往事如烟。

    天知道,当年宋翊然和陈睡的朋友圈全是风景照、背影照。每周、每月、每逢假期,他们的朋友圈更新效率打败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除了王清焰。

    王清焰是我当年狭小的朋友圈里第一个解锁南半球的同龄人,她喜欢旅行,跟陈睡不同,她优渥的家庭条件足以支撑她浪迹天涯,陈睡的甘甜却来自苦尽。她平时做家教兼职、做视频剪辑、做世界500强企业的校园大使......然后等和宋翊然出去玩一趟挥霍一空。

    很符合陈睡的一贯心态:此时此刻。

    宋翊然曾经提过一次包揽他所有的费用,她果断拒绝了。很多人不理解,她为什么宁愿自己那么辛苦呢?做人不就应该舒舒服服的吗?

    “我做家教一小时600哎,我有什么不舒服的?”陈睡低着头预习家教要讲的内容,侧头看向她那群羡煞的室友。

    2、想你时你在眼前

    大二那年,陈睡还在做时薪600的家教兼职的时候,宋翊然家里突然给他安排了赴美留学。

    宋翊然急匆匆跑过来问陈睡要不要跟他一起,说会包揽她全部的学费生活费。

    陈睡拒绝了。

    我疑惑,这明明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她说。

    “但你不是经常说,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吗?”

    “此时此刻的抉择如果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我宁愿立刻引爆。”

    “但是你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你,你们会谈恋爱直到结婚。”

    “这是好的假设。前提会不会是我去美国给他当保姆、做饭做家务呢?好,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是作为保姆接受钱去留学,也不想以女朋友身份。如果这个过程中,我们有了矛盾分手,他中断费用,我是那种会求着给他当保姆的人吗?”

    “宋翊然不是这种人,他不会这么对你。”我说的时候都有些心虚,立马接着说:“这个机会和经历确实很好。”

    “我不想受制于人。”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不接受异地。”

    后来她就挂断了电话。

    我听着窗外的蝉鸣,回忆着高考前的那个夏天,陈睡偷偷摸摸地去6班教室外看失明的宋翊然,直到我被室友问一会儿去不去西园食堂吃饭,思绪才拉回来。

    就这样半学期过去,宋翊然独自去了麻省理工学院。

    我一直没敢问两人是不是分手了,看着宋翊然稳定更新的朋友圈已经半年没有更新,陈睡跟我的电话越打越少,我终于将猜测问出口。

    “好久没听你说宋翊然了。”

    “你想他了?”她忽然跟我开玩笑,我吓得一激灵,这要是搁几年前,我一定吓得更厉害。

    “这可不能乱讲,我们潇潇可听不了这话。”

    陈睡翻了个白眼:“少肉麻。”

    然后她把手机靠在书桌的书架上,一边叠衣服一边跟我说:“最近太忙了,没什么时间打电话。”

    我看着她戴着读大学做兼职挣钱新换的银框眼镜,美得不可方物,难以想象当她的室友会是多么快乐,是啊,她可是我最最喜欢的朋友。

    “我不是一直在给一个小孩儿做物理家教嘛,那孩子他妈,叫雯雯姐,是个好大的人物,这么说吧......”她忽然凑近手机,低声和我说:“我在新闻里见过。”

    “天啊。”我倒吸一口气,继续问然后呢。

    “有次她问我英语成绩怎么样,那语气一看就是要给我介绍兼职,我要挣钱我要挣钱!于是鼓足勇气就大大方方说四六级都过了。然后她就打量我,给了我一套吊牌都没摘的西装,让我陪她参加一个会议,当随行翻译!”陈睡说着,露出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说:“你如果在BJ我绝对引荐你!我口语很差的!”

    “所以那阵子苦记单词,去外院找老师练口语,后来外院老师一见我就跑。然后我去参加了一个我只在新闻上见过的会议场面,所以今年我的兼职又多了一项随行翻译!”

    “你好厉害我的陈睡!”我听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她值得。我从不去眼红她得到的一切,因为我知道所有她轻描淡写带过的努力,是我远远做不到的。

    “那你存了很多钱吧,我的小富婆。”

    “嗯,我想去......”

    我以为她说想去见宋翊然。

    “看极光。”她傻笑着。

    “我以为你会去美国。”

    “啊。”她忽然敛起笑容,思考着什么。

    她和宋翊然是同一类人,从不会为了别的什么影响自己的重大决策。但是这一次,我猜错了。

    她还是去了美国。

    世界很小,下个转角就遇见很多出乎意料;世界也很大,满天的飞机熙攘的人群,却总见不到想见的人。

    她是期末考试结束后去的。养父母一如以往地不支付学费生活费、还问她要钱,幸好有陈佑拦在中间。陈佑职高毕业就进了中铁,已经在工作了。

    按理说只要不作,陈睡养父母一家的日子只会蒸蒸日上,但是他们现在就想把陈睡吃干扒净,想让她在省会城市给陈佑买一套房。

    陈佑为此跟父母吵架也无济于事,直到后来高中班主任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我忽然梦中惊坐起——

    是陈睡的亲生父母找来了。

    “打扰了,你是江南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儒雅的女子的声音,音色听感上与陈睡如出一辙——

    “我姓秦,你可以叫我秦姨。我......”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抽泣声:“我是陈睡的妈妈......”

    “秦阿姨好。”我忽然紧张起来,陈睡这会儿在飞机上,所以我阴差阳错地接到了这个电话,然后听到了关于她的一些大事,我的心绪翻涌,眼泪也随着秦姨的抽泣哗哗流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学习了孩子。”

    “没事的,秦姨,您有什么事吗?”

    “听韩老师(高三班主任)说你和陈睡关系很好,也是发小一样的情谊,阿姨联系不上陈睡,所以才想着来联系你。”

    “阿姨,您先别着急,我和陈睡说一声,她现在可能在忙,稍后我让她联系您。”

    电话那头传来几个人微弱的讨论声,男男女女,然后我就挂断了电话,给陈睡发了个信息,让她落地报个平安。

    “降落平安!”7个小时后,室友都早已入睡,我打开她的消息,立马来了精神。

    “陈睡,你养父母有和你说过身世的事情吗?”

    “说过。你问这个干什么?”她语气骤变。

    “可以给我讲讲吗?”

    “有什么好讲的,我不想提。”

    “会不会有些事情只是你养父母的一面之词呢?”我试探性问。

    “江南,你什么意思?”她被我问的不开心,但是耐心问我:“你想说什么?”

    我沉默。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跟我说道:“我妈说我是被遗弃的,我的亲生父母一直想要个儿子,我是第三胎了,还是闺女,就把我扔了。”

    “好吧。”

    考虑到她还在美国,告诉她也无济于事,我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周后。”她爽快回答。

    很快,秦姨第二天中午就给我打来了电话:“江南,联系上陈睡了吗?”她的语气满是小心。

    “联系上了,但我还没有跟她说这个事情,阿姨,她现在在美国,我们等她回来再说吧,好不好?”

    “她什么时候回来?”

    “一周。”

    我说完,就听见秦姨在给家人转话,大家都激动地重复着说,一周、一周......

    “好好好。”秦姨回复完,就问我是不是也在BJ。

    “我在成都,阿姨。”

    “成都?哪所学校呀?”秦姨忽然来劲了。

    “川大。”

    3、即兴的誓

    本以为是光鲜亮丽的旅程,陈睡也没想到自己敲门的时候会这么狼狈——忽然的大雨把她淋成了落汤鸡,背包的拉链坏在半路,背包张着嘴巴陪她走到宋翊然的公寓门口。

    咚咚咚,敲门。

    宋翊然以为是哪位同学,擦着半干的头发,嘴里还在唧唧哇哇地唱着什么混乱的歌,打开门,是眼圈发红的落汤鸡陈睡。

    “我还没醒?”他自言自语,揉了揉眼。陈睡看见他直接哭出声。

    他瞬间清醒,一把拉过来陈睡紧紧抱在怀里,陈睡头发上的雨水和脸上的泪水顺着宋翊然的胸膛无声滑落。

    他抱着陈睡不愿意松开,陈睡想让他松开,先进屋。

    “我好怕一松开就是一场梦。”他低声窝在陈睡耳畔说着,然后抱着陈睡退回屋里。

    陈睡想说什么,宋翊然侧着脸贴着她湿漉漉的脸低声问:“你怎么不跟我说啊?这么远你怎么来的?”

    她听着他的声音,她感受到他轻缓的呼吸,预料到他要做什么,心跳砰砰地耳朵都能听到,宋翊然抱着她,她靠在身后的柜子上,他紧盯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再次紧紧环抱住她,问:“你衣服都湿透了,要不要洗个澡?”

    “可是.....我带的衣服,也都湿透了。”

    他这才发现她的书包坏了,里面的东西都被大雨浇灌不知多久,心疼地替她取下书包,走过来抱着问:“你先洗个澡,我给你拿我的衣服。”

    洗了澡,陈睡穿着宋翊然宽大的长袖白衬衫,赤着脚站在浴室门口,不知所措。

    宋翊然看呆了,片刻后反应过来,从衣柜里拿出新的毛巾递给她。她还没接过去,就被毛巾轻轻遮挡住了眼睛,宋翊然轻轻吻上了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滑过她的脸颊,然后到她的耳畔,许下第一个誓言:“陈睡,我们毕业就结婚好不好。”

    陈睡怔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轻轻说了句好。

    陈睡说如果是自己贴在他屁股后面问什么时候结婚,他这么回答,倒也不新鲜;但是他是主动提的。陈睡说她也糊涂了,她搞不懂,她好像掉进去了,掉进去一个蜜罐,又是泥潭。

    我问郁晨潇,他说觉得宋翊然是喜欢陈睡的。

    我说陈睡觉得不踏实。

    他说,那就是宋翊然心还不定呗,没玩够。

    我问他毕业打算跟谁结婚,我想听他说一句即兴的誓言,哪怕是哄我开心。

    他毫不犹豫地说:“结什么婚啊,这样不好吗?”

    我当时听的来气,哄女孩都不会,可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自顾自说道:“我寒假可能要去做一个神秘的兼职。”

    我忽略无关的话,阴阳怪气问他:“你是不是要谈恋爱了?”

    “谈谈,马上就谈。我们法学院美女如.....”

    我打断他,说了句晚安就挂了电话。

    他今天十分反常,如果在平时,他的答案会是:“那你毕业愿意嫁给我吗?”“我有你就够了。”之类的话,即使是假的,听听就过去了。

    直到陈睡回来那天,我和陈睡打电话,才知道一些事情的端倪。

    “江南,你给我评评理,她上飞机要跟你报备,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到底谁才是她男朋友啊?”宋翊然挤在陈睡的视频里,张牙舞爪地故意跟我抱怨。

    “男朋友?真新鲜,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这个词。”陈睡笑。

    “宋翊然,你俩这么久了,你不会怂的没告白过吧?”

    宋翊然立马安静,退出了视频界面。

    “韩祎找我干什么?”她嘴里念叨着,我突然心慌,心里既焦急又不安,“等你回宿舍,我跟你讲。”

    没等我来得及开口,她到宿舍之后就问我:“你知道郁晨潇学的什么专业吗?”

    “没问过呢,我知道在法学院。”

    “是法学院,学的禁毒学。”

    她说完,我的沉默僵持了好几秒钟,不知道说什么。联想着他和我说,暑假做了个神秘兼职,又是什么?我的心不安起来。

    “你怎么知道?”

    “常星在上交侦查学,前段时间她们学校讲座,视频里她看见了郁晨潇的文献署名。”

    我立马去问他,“你暑假.....危险吗?”

    “你跟谁瞎打听什么了?别乱想,下次见面我跟你慢慢讲。”

    “好,寒假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一起回家。”他说完,我才逐渐心安。

    短暂的宁静被秦姨的来电打破,电话那头优雅的声音客客气气问道:“江南,陈睡的电话还是打不通,你能帮我问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