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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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靠近幸福的时候最幸福

    1、爱在靠近

    根据秦姨的信息,我上网搜索了秦时月和沈思恒寻女的帖子,铺天盖地的是将近二十年里她们夫妻二人的艰辛。

    沈思恒?我看着微博上虽饱经风霜,但仍西装革履的男人,试着百度了他的名字,忽然间,富豪排行榜、风云企业家等字眼闯进了我的视线。我试着去搜索更多的信息,知名人士在互联网上就像透明的,我很快摸清了它们家的主要情况。

    “陈睡......”我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你亲生父母找过来了,你陌生号码自动拒接,她们联系不上你,电话打到我这来了。”

    电话那头的动静忽然消失,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沙哑着嗓音跟我说了句:“江南,我不想认了,就这样吧。”

    “陈睡,问一问呢?”我急忙喊住她,心里捏了把汗,生怕她一激动挂掉我的电话。

    她沉沉地说了句:“问什么?问问,当年是怎么弃我如敝屣,以怎样的心情接受我作为女儿的出生吗。”电话那头她很平静。

    “你养父母骗了你。不是因为你是女孩被丢的,你是被偷走的,你没有弟弟,你只有一个哥哥......”

    “你怎么知道?”陈睡打断我。

    “我.....”我想先不要告诉她我是从网上查的,最重要的,是消除误会。那就需要见一面。

    “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叔叔阿姨想去找你见一面。”我问她。

    电话那头她沉默好久,我听见了她紧张的呼吸声。

    我静静听着,好一会儿,她轻轻说:“明天吧。”然后立马问道:“江南,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无法保证,但是网上确实这么描述的,寻女海报也是说被偷走的,警察还立案了。

    “明天就知道了。”我心虚回答,然后回忆网站上铺天盖地的动态,立马补充:“陈睡,她们真的找了你二十年。”

    和陈睡挂了电话,我打给秦姨,结果她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打过去,秦姨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和我说话:“江南,谢谢你......”

    原来秦姨一直在试着给陈睡打电话,终于在刚刚接通了。

    秦姨夫妇连夜买了机票赶往B京,陈睡隔一会儿就给我发一句:“江南,你睡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不发了,也不回我消息了,我打电话过去,她说宋翊然陪着她,在学校操场旁边的木椅上,身后是洁白的月光,她们的三言两语消逝在深冬的冷风里。

    困得浑噩的宋翊然裹了裹自己的银灰色羽绒服,纤长的手指揉了揉眼睛,耷拉着脑袋侧脸看向陈睡,她忽闪着大眼睛看向远处。远处是一片黑暗,黑暗上笼罩着教学楼昏黄的灯光,星星离得远,月亮却很亮。

    “你要不要吃烤红薯?”

    陈睡转过头看他,笑说:“你困迷糊了吧?这个点,卖红薯的都回家睡觉了。”

    “我知道有一家。”他起身,伸出手等着陈睡递过去。

    陈睡冻的手指通红冰凉,半截缩在羽绒服里。她抓住宋翊然的手:“你的手好暖和。”

    宋翊然拉着她,打车去了不远处一家已经打烊的餐厅。餐厅没人,宋翊然人脸识别从侧门走了进去,陈睡震惊之余问他:“这不会是你家开的吧?”

    “我在这儿打工!”宋翊然略带玩笑意味回答她,然后探着身子过来扶她:“灯光暗,你别磕着了。”说着,他顺手打开了屋内的空调。

    整个街道除了几家酒吧ktv还在营业,只剩这间餐厅微弱地亮着灯光。

    “陈睡,她们明天几点到?”

    陈睡疲惫而激动地说:“凌晨到,她们倒没和我说,我查了她们那个航班。”

    宋翊然拉着陈睡走向后厨,自顾自地打开烘烤机,开始烤起了红薯。

    “你对这儿很熟。”她站在他身旁端详着他娴熟的动作。

    说着,陈睡笑着绕过他,挽起袖子接过去一个红薯,指了指上面的泥:“光冲是冲不掉的。”说着就拿到水池边揉搓清洗。

    宋翊然看着她笑,然后把水龙头换到热水方向。

    “这个是专门烤红薯的。”宋翊然顶着困倦的眼睛拉着她过来。

    俩人在这儿等,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情四溢。

    烘烤机在发出嗡嗡地火焰声,宋翊然微微侧头看见陈睡还是有些发冷,把鼻子往衣服里埋。他轻轻拉开拉链,走过去,把陈睡用羽绒服裹在怀里。

    “空间太大,升温有点慢。”

    陈睡轻声问:“宋翊然,你寒假回家的票买了吗?”

    “没呢。”宋翊然摇摇头,然后低下头看陈睡,问道:“你寒假想去哪儿玩,带我一起呗。”

    陈睡笑,“你不回家啊?”

    “你去哪我去哪。”

    滴地一声烘烤结束,宋翊然走过去,取出烫手的红薯,热呼呼的香气蔓延在昏暗的餐厅里,他两只手慌忙地交替拿着,赶忙递给陈睡:“快,趁热!”

    2、对不起

    第二天早晨,六点五十,天刚蒙蒙亮,陈睡和宋翊然从他BJ的小公寓里醒来,准确来说,陈睡应该是失眠了一整夜,她看着一旁熟睡的宋翊然,小心翼翼地从他臂弯转身去摸手机,宋翊然忽然抬手看表:“还没到时间,她们不是说七点二十吗?”

    陈睡手背覆盖在眼睛上休息片刻,缓了缓神,嗯了一声,然后起身换衣服。

    宋翊然也很快起身,转到陈睡面前,俯身看她乌青的眼圈:“小陈还认床呢?”

    她侧着脸贴进宋翊然的怀里说:“心里有些不安。”

    “我陪你过去。”宋翊然轻轻抱抱她说。

    两个人靠在地铁上,陈睡问他:“你说,她们长什么样子?”

    宋翊然摇头,盯着她看,“不过,一家人的话,应该站在那里都能看的出是一家人。”

    “我好紧张啊宋翊然。”

    “我也紧张…”宋翊然噗嗤笑出声,“我这算不算见家长啊?”

    陈睡含混不清地嘀咕了一句:“算吧。”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宋翊然侧着脑袋,清澈的眼睛看向她,地铁开到了地上,窗外的晨光裹着云朵乍现,她二人望向窗外,望向前路。

    地铁上昏沉的打工人睡意绵绵,只有出来玩的学生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机拍天拍地拍小猫小狗。

    下了地铁往派出所赶去的时候,陈睡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宋翊然看着她,拉着她走向一旁的水果摊,问小贩要了一份热的水果捞。他给陈睡扎了一块芒果,吃了一会儿,路也显得没那么举步维艰。“是不是好多了?”他问陈睡。

    “是不是吃水果会缓解紧张?”

    “那你吃了有感觉缓解吗?”

    “没有。”陈睡摇头,笑。

    “那就是不会。”宋翊然看着她,跟着笑。

    终于到了约定地点,隔着玻璃门,派出所的民警在屋内忙前忙后。

    宋翊然慢慢撒开手,说:“我等你,去吧。”

    “你陪我进去。”陈睡拉紧他。

    “我.....我......我紧张......”宋翊然的紧张一下子跃然脸上。

    “那你进大厅里等我呢?外面好冷。”B京1月份天寒地冻。

    他边说着好,边急忙推着她,俩人一起进了门;玻璃门上冷热交替起了一层雾,进屋瞬间暖和了。

    张警官手上拿着资料,警觉地看过来,待看清楚,笑容泛滥开来。走过来,拍了拍围着问她来办什么事情的小干事,看着一旁的宋翊然,温和说道:“陈睡,你朋友跟你一起?”

    见她迟疑点头,宋翊然也沉默没有说话。

    陈睡正诧异警官怎么认识她,顺眼看见张警官手上厚厚一叠寻亲的资料。

    “随我来吧。”张警官看了一眼手机,领着她往大厅后院的办公楼走去。

    冬天的落地窗明亮刺眼,却又裹着银霜和薄雾,即使近在眼前,她也什么都看不清,踉踉跄跄梦游似的,跟在张警官后面推开了那扇门,门内一簇一簇地,站着七八个人,她一下子傻了眼,步子还没踏稳,人群中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泣不成声地跪在地上,一旁抚着她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和一位女警官,她头发花白,脸上岁月的痕迹使她的文气更加沉淀;那位穿着青黑色夹克衫的儒雅中年男子亦是满眼含泪。她惊魂未定,不知所措时,警官拿着DNA亲子鉴定书介绍说:“这是......沈竹笑。”

    这时候一旁瘦消而干练的中年女子走来,她就是秦时月,她看清陈睡脸庞的一瞬间,哭着拥抱上来,撕心裂肺:“竹笑,妈妈好想你.......”

    她的鼻腔内涌入淡淡的檀香,她的手也不知不觉拥在秦时月的后背上,她觉得此刻是如此安心、惬意。

    她一直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但是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已经跟着流淌下来,秦时月抱着她跪在地上,她跟着蹲下去,这个声称是她妈妈的女人边哭边抽泣,说着什么话她听不清楚,后面年纪稍大的女人和中年男人也泪眼婆娑地拥上来,“竹笑,我的孩子啊,我找了二十年终于找到了......”男人看着她,面容抽搐地流泪。

    年迈的女人抓着陈睡的手重复着:“对不起,奶奶对不起你......”

    她哑口无言,听着她们的话,就像听自己梦中的呓语。

    良久,她们情绪都冷静下来。

    “笑笑,我是爸爸。”陈睡沉默,心跳剧烈,男人擦干眼泪,拉着一旁还在落泪的秦时月的手说:“这是妈妈。”

    陈睡怯怯地跟着喊:“妈。”

    秦时月笑着哭。

    “这是奶奶。”男人扶着年迈的女人,两个人围在陈睡跟前。

    “奶奶。”陈睡看着她,觉得十分慈祥,她很少有觉得慈祥的人,从小被排挤、不受疼爱的苦,使她看大多数人都觉得刻薄。但是这个奶奶,真的很慈祥、亲切啊,她幸福地想:这真是我的亲生奶奶吗?

    奶奶却突然又要跪下,被爸爸和另一个抱着花的男人扶起来。抱花的年轻男人一边扶一边说:“奶奶,您也不是故意的,是那帮人硬抢,笑笑不会怪您的......”

    陈睡立马接话:“奶奶,我不怪您,我回来了。”

    奶奶拉着她,一刻也不舍得撒手。

    没等中年男人介绍,一旁像刚擦干眼泪的年轻男人把花递给陈睡:“我是秦潇,你哥。”

    “哥。”陈睡回味着这是不是他小名儿,端详着他,面容秀丽地像个女孩子,竟也真觉得他与自己有些相似。

    秦潇把手里的花递给她:“沈竹笑,欢迎回家。”

    “谢谢哥哥。”她接过花,然后又侧身对着爸妈、奶奶,低声说:“谢谢.....”

    秦潇苦涩的脸上浅浅泛出笑意,问她:“你在清华读书啊?”

    陈睡点头。

    秦潇竖了个大拇指,赞赏地看着自己阔别二十年的妹妹。

    她往外看,看见宋翊然隔着不清晰的落地窗玻璃,在后院冲她笑,笑着挥手,然后指着另一道门示意自己先走了。

    屋内,暖空气与眼泪交杂着,奶奶一直拉着陈睡的手不松开,大家决定去饭店、商量打电话喊上谁一起、父母感谢警官的时候,奶奶也跟在她们后面,而那只满是皱纹的手,却紧紧抓着陈睡纤细稚嫩的手,生怕她再次走丢。

    陈睡看着因为衰老而变矮的奶奶,看她的侧脸,却没有任何记忆。她对人贩子的恨意忽然间涌上心头,恨恨地想着,原来自己也可以是被人疼爱着的小孩啊,可是,她早已不是小孩了。

    3、竹笑妹妹,欢迎回家

    和宋翊然告别后,她随着沈家人去餐厅吃饭,等餐时跑到一旁给养母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那头才接,是陈佑:“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睡沉默了半晌,低声回道:“我今年不回......”

    话说一半被养母夺走手机打断,她以从未有过的热情态度说道:“陈睡啊,啥时候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啊。对了,我让你爸杀了只羊,你不是特别喜欢吃羊肉吗?”

    陈睡呆在电话那头,沉默着不知如何应对,但是,她们应该是已经知道自己寻亲成功了,这些事情总会传到她们耳朵里。

    陈睡听着养母反常温柔的语调,本想拒绝的,但她还是决定先回去一趟。

    回到餐桌,亲生父母问她,能不能陪她一起回家,陈睡拒绝了,她说去道个别,这是她的事情;如若追究她们买家的责任就去追究,她不拦着,没什么好拦着的;当年那个还没落网的中间人,也许这又是一个线索。陈睡说完,亲生父母一家决定送她到和县,由她自己回家,她们到和县周边转转,去和县一中看看韩祎。嗯,去拜访韩老师才是她们的主要任务,陈睡听着,点点头说好。

    沈家人的富贵圈子里很少见到这么文静的小孩,她们心疼之余又十分愧疚,只有秦潇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陈睡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秦潇问她身份证号,给她买票,陈睡报完,秦潇边输入边说:“妹妹,你的生日是97年11月1日。”

    “啊......97年11月啊。”陈睡心不在焉地重复着,仔细盯着秦潇的手机看,问:“你姓秦喔?”

    “嗯,随妈妈姓。”他很自然回答,父母和奶奶三人就静静地笑着看着她们俩,窗外的雪和阳光都刺眼,屋里的大人小孩都开心。

    “陈睡...”妈妈犹犹豫豫地喊她名字,问:“今年我们一起过年好吗?回四川来。”

    “嗯,好。”陈睡点头,似有心事,说道:“妈妈,你叫我竹笑吧。”

    妈妈和奶奶再次眼眶含泪。

    “等回四川去,就把名字改回去吧。”陈睡对爸爸说,爸爸连忙说好,笑容满面。

    回和县的那天下午,高速上暴雪封路,几乎没有离开过和县的陈家夫妇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连电话也没有打过一个。

    沈家人为她叫了个专车司机把她送回村里已经晚上九点,村里昏暗,没有什么灯光。她下了车拿手机打灯,忽然一个黑影闯入视线,“姐,是我。”。

    “陈佑,你吓我一跳。”

    陈佑不再讲话,就只是伴在身侧走着。

    陈睡电话突然响了,静谧的农村随着手机铃声响起了一阵狗叫。

    “哥,我到了。嗯,不害怕。我弟弟来接我了。好,再见。”

    陈睡说完,陈佑问:“姐,你,今年过年是不是去四川?”

    “你听谁说的?”

    “邻居来家里唠嗑都在传。”

    “她们闲的。”

    “你想去哪就去哪,爸妈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她们就是想留住你,问沈家要钱。”

    “好,我知道。”陈睡看着陈佑,“你啊,明年毕业准备去哪儿?”

    “就在市里,离家近,爸妈年纪大了,我得照顾她们。”

    “好,我也就问问,帮不上你什么。”陈睡说着就走过了窄窄的泥土路,到了自家门前,门前堆着圆圆的麦秸和豆杆,麦秸里被狗狗钻出一个狗洞来。

    如往常一样,养父母都不在家,她们总是这么忙。

    但是今天,桌子上放着她们忙里偷闲做好的晚餐,都凉了,没人动过,有羊肉汤、红烧排骨、酸菜鱼、还有从街市买回来的紫燕百味鸡家的夫妻肺片.....

    “姐,你饿不饿?”陈佑问,随后走到陈睡的房间,拉开灯,地上十分干净,桌椅柜子都换上了崭新的家具,尤其是床,换上了一张大床,只不过那被子不太好看,是养母亲手套的红花被子,被罩的款式是菜市场上比较贵的那家卖的,卖了很多年,陈睡一眼就能认出,店铺位置就在养父母菜摊的斜对面,她也认识那家老板。

    甚至,床边还放了粉色的新拖鞋。

    她眼泪就要落下来了,陈佑说:“姐,这是我的拖鞋不好意思......咱妈怎么乱放呢.....”

    陈睡扑哧一笑,盯着那双42码的粉兔子拖鞋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不告诉你!”陈佑拎着拖鞋就屁颠屁颠回屋了。

    陈睡在这个房屋里,看着摆件,闻着饭菜香味,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她们知道怎么对女儿好。

    养父母也许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也许已经等待法律的裁决了,但是还是没有回来见她一面,像往常一样忙碌出摊,直至凌晨;凌晨的冬夜,陈睡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专属烤灯,暖烘烘的,眼泪很快就烤干了,脸上的泪痕、日记本上的水印,是她与这里的无声告别。

    凌晨回来、凌晨又走。养父母也许回来过,也许今夜又挤在菜场租的小小破破的门面店里凑合睡,没有空调、没有烤灯,她们一直那么过来的,所以身体很不好。

    也许她们今夜没有回来过。

    第二天清晨,陈佑热了饭菜,她们俩一起吃,“真的好吃,我在家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俩人十分有共同语言,爸妈从没正儿八经做过饭,总是在忙,忙到年尾,还是无休止的忙。

    吃了饭,秦潇给陈睡叫了个车,到酒店,她们一起去和县一中看韩老师。

    进一中的第一场景就是一排优秀校友墙,奶奶牵着陈睡,指着墙上的高中毕业照:“这不是我孙女吗?”笑的合不拢嘴,手拉着一刻也不松开。

    沈家人从韩老师这儿听了很多陈睡学生时代的传闻,自豪又心疼,回去的路上,沈父安排刘秘书给韩老师寄了一些特产过来。

    然后,就一起回家了。

    飞机起飞,秦潇说:“家里你的房间,爸妈一直留着。”

    陈睡不知道接什么话,只是听着。

    “你应该比较喜欢看书吧?”

    陈睡为难:“还好。”她不太喜欢看书呢。

    “爸妈每年都会挑一些礼物给你,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每年都会挑一本书、一个乐器、一副运动器材、一个当下比较受欢迎的玩具。”

    陈睡听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自己在没有到达的时空里竟被这么用心地爱着,被养父母吊在树上抽打逼迫退学是不是同一时间呢。让她沉默的,正是命运投放在一个人身上的参差。

    “可惜我不会乐器。”陈睡叹气。

    “我教你啊。不行的话,我喊我朋友来教你,她们个个都是行家,回头叫侯仲贤过来。”

    “侯仲贤?是我认识的那个?”陈睡睁大眼睛。

    “你该不会是他的粉吧?”秦潇疑惑反问,一脸嫌弃。

    “不是,我有同学是他的黑粉。”陈睡想着王清焰就忍不住笑出来。

    “我就说吧,他那么多黑料还敢出道。”秦潇翻着杂志满脸幸灾乐祸。

    “他没整容吗?”陈睡问。

    “长那个样子还整容?”

    “他现在有女朋友吗?”陈睡八卦。

    秦潇摇摇头,立马补充:“你别想,他不行。”

    “我就是八卦一下....”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嗯。中学、大学同学。”

    “哟,早恋啊妹妹?”

    “大学谈的.......”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没想过.......”

    “他为什么不行?”陈睡转移话题继续追问侯仲贤的事情。

    秦潇愣了一下,下意识说:“不是。”紧接着说:“我跟他认识快三十年了,他就是个表面纯情无辜实则腹黑闷骚的老狐狸。”

    “那你呢,哥?”陈睡顺手推舟地问,眼神却从他身上滑向窗外的云层。

    秦潇像没听清似的,沉默了。他看着陈睡游离的目光,回过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杂志。

    那段时间,电视上杂志上都是侯仲贤的身影,出道以来持续爆火从未降温。而此时,秦潇正捧着杂志看侯仲贤的专访文章,嗤之以鼻。

    飞机落地成都,从天府机场出来,陈睡被奶奶和妈妈牵着手走向了一辆刚停稳的黑色宾利,很快,车上下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迎上来自然地接下去全都拎在秦潇手上的行李,然后卑躬屈膝地看了一眼陈睡打招呼:“这一看就是竹笑啊,眉眼和沈总一模一样!”

    陈睡打招呼:“叔叔好。”

    男人立马笑开了,紧张说:“叫我孙师傅吧!”

    陈睡没有再说话,亲眼看见并感受一个中年男人的俯首低眉让她有些不适,但是她明白,世界的参差里,这根本算不上冰山一角。

    车上,陈睡问妈妈:“哥哥怎么回?”

    “他有法子。”奶奶说道。

    说罢,奶奶示意妈妈把车上放的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银色盒子递过来,那是奶奶从几个月前听说她孙女有着落了就安排人定制的纯金手镯,精致典雅,手镯上的虎纹细腻鲜活,奶奶亲手把她套在陈睡的手腕上,问大家:“思恒,月月,好看吗?”

    “好看。”秦时月忍不住说:“妈,您给她定制的那些纯金首饰,一天一副也能戴到年后不重样。”

    奶奶笑:“我孙女就要这么金贵。”笑的眼中含泪,欲说什么,又闭眼不语了。

    大家说说笑笑,陈睡乖乖地倚靠在车窗边,听着看着。

    直到在沈家人的欢声笑语中,车子停在一栋银灰色别墅前面,她不知所措地下车,像雯雯姐家的房子,但又比雯雯姐家还要阔气。于是一股说不上来由的压力堵在她的心脏,连呼吸都要乱了节奏。

    “欢迎回家啊!沈竹笑。”一个金色短发、身穿白色风衣的男生从院子里出来,背着一把吉他,看了她一眼,挥手打招呼,然后立马跟身后的大人招手:“沈叔秦姨,我走啦。”

    陈睡静静观察着,看着沈思恒嫌弃的眼神和秦时月宠溺的眼神,诧异地盯着那个男生,看起来应该是秦潇的朋友。

    “奶奶,秦潇呢?”他绕开大家,凑到奶奶身边,喊得十分亲昵,奶奶见他就笑,奶奶很慈祥,看孩子的眼神都透着无尽的宠溺。

    “他没让你去接他?”奶奶看着他说,然后路过他径直走向陈睡。

    男生刚要继续问奶奶什么话,被摇下窗的司机打断:“唐翡,你这练吉他,是又换男朋友了?”

    “孙师傅......”他无奈喊了句,陈睡这才听出来,后知后觉眼前这位“男生”其实是个女孩子。

    “唐翡,你又把鼎鼎带回来了!”秦时月忽然转头看她,她竟然一溜烟儿跑远了。

    鼎鼎?陈睡顺着秦时月的目光往里看,看见院子里的大草坪上拴着一条乖顺的捷克狼犬,大大一只,卧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冲她们摇尾巴。

    院子左侧还有一个巨大的秋千,她往后望去,看见泳池的一角,后院之深长她现在毫无概念。

    “唐翡是潇潇的发小,你跟着她们小朋友叫小唐姐就好了。”秦时月介绍。

    那个目测身高一米七几的可人,真是个女孩子吗,陈睡还在回味,听见沈思恒问她:“你姑姑大伯还有舅舅他们想见见你,他们今天想过来,我安排明天吧?今天先好好休息?”

    “好啊,听您安排。”陈睡说着,奶奶和妈妈就拉着她往楼上去。檀木的宽大楼梯拐着丝滑的大弯,通向高高的二层,到了二层中间,顺着大大的玻璃窗往外看,看见泳池对岸有一个简约而奢华的雅白色凉亭。

    她很快收回了视线,赶紧跟着秦时月往上走。

    二层的客厅外有个大大的阳台,阳台上有一盆君子兰。她扫了一眼,外面是阴天,没有风也没有雨,干巴巴地冷着,就像她过去的漫长日子里随便拎出来的一天。

    从暖色装修的客厅往左手边走,秦时月优雅介绍:“这间是卧室,你有朋友过来的时候可以住。”她边说,边打开门:“每间卧室都配置有卫生间。”关上门,她继续往左手边走:“这和刚刚那间一样,给你朋友准备的客房。”她径直往前走,手指指着印有一整个《汉宫春晓图》的墙壁大步往前走,走了大约十来步停下说:“这两边,一间是杂物间.....一间是衣帽间。”

    “那可不是杂物间,那是竹笑的宝贝博物馆。”奶奶笑看陈睡。

    秦时月推开门,那一瞬间,陈睡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不知所措,那正是生命里春暖花开时的一声春雷。春雷响,万物生。

    “这边是衣帽间。”秦时月打开门,示意陈睡进去看看。

    屋内按色系、饰品种类等分成十几个区域,这里的衣服和饰品远比商场里任意一家品牌店的衣服看上去多——甚至比他们仓库里还要多。有点近视的她甚至都看不清房间另一端的衣服风格,正中间有一块大大的崭新的毛绒地毯,地毯边有一块约五米的穿衣镜,屋内灯光温馨,落地窗被两层窗帘遮挡着,一层淡黄色完全遮光、一层是香槟色轻纱,窗帘上有着洗衣液的淡淡清香;秦时月拉开窗帘,看着对面不远处的一栋暖黄色别墅,轻声说道:“那儿是贺家。待会儿潇潇回来,他们兄妹俩就该来我们家了。”

    “是双胞胎吗?”陈睡随口问。

    “是的。比潇潇大几天,当时产检什么的,我跟小刘都是一起去。”秦时月笑说。

    “你啊,性子倔,我说最后月份大了,让思恒陪你去,你不乐意,非说跟刘沂说好了。”奶奶叹口气:“潇潇倒是随了你。”

    秦时月笑着走开,走出衣帽间,往左边尽头处走去:“这儿就是你的卧室。”

    她打开门,心跳忽然加速,窗外的阳台上有几盆文竹,阳台外放眼望去竟是一片小竹林,她有些不知所措,回过神后环视四周,卧室很大,大到她有一种不安全感,但又如此温馨,像一场梦。她看着卧室屏风隔开的还有配置的私卫和小衣帽间,靠近阳台的位置还放了精致的茶几,她一时搞不明白究竟这个是梦,还是与煤球共眠一屋是梦了。

    床边的地毯和窗帘、床单都是一个色系,秦时月问她喜欢吗,她点点头,说:“我做梦都梦不到这个。”

    “房间每天都会打扫、通风吸尘,每十天换新。”奶奶说着,手指摸了一把银灰色书桌,一尘不染。她走过去,拉住秦时月和陈睡的手说:“月月,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楼下这时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秦时月顺手拿起屋内的座机话筒,然后抬头一笑说:“是潇潇回来了,跟侯仲贤。”

    奶奶听罢,笑看陈睡说:“底下来了个大帅哥。”

    “妈,您还不知道竹笑有男朋友了吧?”

    妈妈和奶奶边走边聊。

    从灯光点缀环绕的楼梯拐弯的时候,看见楼下客厅里坐着四个人,而陈睡认识其中两位——秦潇和侯仲贤。

    陈睡睁大了眼睛,侯仲贤本人太夺目了吧,比旁边的女孩子还要白,白的发光,黑色整洁的头发衬的他别具气质。见人下来了,除了秦潇,几个人纷纷起身打招呼:“竹笑妹妹!”

    陈睡强装镇静,实则已无地自容,尤其在这群富家子弟中,尽管穿的整洁,她也总觉得自己灰扑扑的。

    “秦姐今天好漂亮。”侯仲贤走过去,盯着秦时月夸奖,然后扶着奶奶下楼:“奶奶,咳嗽好些了?”

    奶奶欣慰笑说:“好了好了。”

    若不是侯仲贤提一嘴,陈睡根本不知奶奶咳嗽,一天下来竟然也没人关心,当明星真是注意细节.....

    她盯着侯仲贤看的痴迷,秦潇警惕地看过去,“竹笑,你不是吧?”

    “不是什么?”侯仲贤走过去,忽略他,然后给陈睡做介绍:“你好,沈竹笑。我叫侯仲贤。”

    “贺语。”那个扎着高马尾的欧美妆女孩儿伸手等握手,陈睡慌忙递过去手。

    “贺词。”一旁的穿着牛仔外套,伸手要与她碰拳的男生看向她,穿着纯黑色外套,里面是白衬衫,面色和白衬衫一样苍白,若非是唇色微红,整个人都像一张素描画;陈睡迎上他清冷的目光,冷冷的,但确实在微微笑着。

    “阿词,你吓到人家了。”侯仲贤坐到秦潇边上,转头对陈睡说:“妹妹别怕,我们又不是坏人。”

    “竹笑,你坐这儿!”贺语靠近贺词坐,示意她坐过去。

    陈睡走过去,有些不自然,充斥在他们之间的暗香浮动与对人际关系游刃有余的松弛感,像一只魔掌一样紧紧锁在她的喉咙上。

    “吃糖吗?”秦潇把糖果盒推向她。

    “人又不是小孩了。”贺语笑,然后自己拿起来一颗,递给陈睡一颗。

    那是海盐太妃糖,事后她觉得好吃从网上搜的时候,一袋20多个糖果就要370块钱。

    “今年还去三亚?”贺语刷着手机,抬头说话时,陈睡才看见她另外一只耳朵戴着蓝牙耳机,一只很特别的蓝牙耳机。

    “不然呢?”侯仲贤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厨房去端了一盘水果来。

    “曼谷?带妹妹转转。”贺语提议,然后将手机调到扫一扫页面,递到陈睡面前:“加个微信,我扫你。”

    贺词淡淡说:“我没带手机,你把妹妹拉群里,一会儿我回去加。”

    陈睡看着群名:一群废(5)

    “现在可以改成一群老(6)了。”侯仲贤说完,秦潇哈哈大笑靠近他,把手机递到他眼前:“哥们,你又上热搜了。”

    侯仲贤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双指放大狗仔的机场图,无奈笑:“哎我说哥们,你说你让我去机场接你,穿这么美艳是什么意思?”

    陈睡看过去,偷偷扫一遍大家,哥哥清秀,侯仲贤精致,贺语美得生人勿近、贺词身上有一种强大的静气。而自己,就是丢进人海里也找不出的甲乙丙丁;但是爸爸妈妈却将她从这万千人海里找回来了。

    “侯仲贤你能不能要点脸?”秦潇看到群里,侯仲贤的群备注:仲贤哥哥。

    “我真要吐了,猴。”贺语抓起来沙发上的游戏机,扔给秦潇一个,两人默契进入游戏。贺语看向竹笑,叮嘱:“叫他猴哥。”

    “那我是.....?”陈睡讷讷反问。

    贺语忽然咯咯笑起来,贺词丢下手里的地理杂志,急匆匆往外走,边走边说:“刚才怎么没瞧见鼎鼎.....”

    “阿词,你还记得给你家初心系列代言的那位叶女士吗?”侯仲贤跟上去问他。

    “叶逢春?西川大学工艺美术专业的研究生是吧。”贺词一边蹲下去摸鼎鼎,一边回头看侯仲贤。

    “人去年毕业后留校任教,现在是老师了。”

    “那挺好啊。”

    “哎,你也觉得她挺好是不?”侯仲贤坏笑。

    “有事说事。”

    “公司年会她参加,特意让我带你一起过去。”

    “我没时间,读博很忙的。”贺词拿着玩具逗狗,侯仲贤在屋外冻得直哆嗦。

    “你要是去,我可以带你见一个人。”

    “如果不是白心悠教授,.......”贺词说着迎上侯仲贤自信的眼神,“真是白教授?!不可能......”

    侯仲贤卖关子似地笑,不说话,贺词说:“好,我跟你去。如果不带我见白教授,我回来就弄死你。”

    说话间,唐翡回来了。于是贺词和侯仲贤也跟着进屋。

    陈睡起身,乖乖喊:“小唐姐。”

    唐翡看了陈睡一眼,笑说:“妹妹好啊。”然后一边把吉他递给身后的保姆,一边跟大家伙骄傲说:“我是第一个见妹妹的。”

    “阿翡,今年咱们去曼谷吧?”贺语问她。

    “都行,我听组织安排。”唐翡说着拍了拍侯仲贤示意他让座,她要贴着秦潇坐。

    大家都已见怪不怪,陈睡在想他们是情侣吗?唐翡是嫂子吗?

    “妹妹别误会,我这追你哥多少年了,你哥不同意。”唐翡看出陈睡眼里的诧异,笑着解释。

    “哎,潇你这不厚道。这些年也不谈恋爱,把我们阿翡都耽误了。”侯仲贤似是开玩笑地说。

    “你们少来啊,妹妹面前注意影响。”秦潇一脸无奈,似乎这种玩笑经常开。

    “陈睡你把身份证号发我,我订票和酒店。”贺语提醒。

    “我们阿语才是旅行必备。”唐翡一脸得意地称赞。

    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与她无关又紧密相连。

    “下午去猴那儿?”贺语问。

    “可以啊。”唐翡点头,笑问侯仲贤有没有安排。

    “我下午就不过去了,飞一趟雨市。”侯仲贤起身,端起咖啡碰了陈睡手里的杯子:“敬妹妹一杯,我走啦。”

    “猴....猴哥再见。”陈睡木讷说道。贺语和唐翡笑的直抽。

    侯仲贤笑说:“你们去吧,密码没改。”

    陈睡看着侯仲贤的背影,晃神间觉得自己就像电影里的路人,路过他们繁华的青春。

    “哦对了,我们晚上得回来吃饭,咱们早点过去吧。”秦潇从唐翡背后艰难起身,唐翡咧着嘴笑问他:“我们?包括我吗?”

    “不包括。”

    秦潇说罢去开车,唐翡问贺语什么时候回学校,贺词看着唐翡,问她打不打算去美国了......

    陈睡的手机收到宋翊然的消息:

    过年还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