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卡德的身躯伤痕累累，匍匐在地，再也不复此前的优雅，如金色礼服包裹身躯的翅膀此刻也早已被撕碎。无力的垂落。

    “呵呵，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

    扎卡德抬起缓缓说道，被折断了一只角的头颅，龙血潺潺的从断裂处渗出，染红了它的半边脸和脖子。

    终灾也的伤口也同样的多，然而此时，它的伤口已经在缓慢愈合。但情况并没有看起来好。流沙随着伤口进入了它的身体，不断的搅碎它的血肉。虽然终灾能很快愈合，但仍旧如附骨之疽一般，令它难以忍受。

    “你还得再待一会儿才行。”

    扎卡德虽然已经没有力气再起身与终灾撕咬，却仍是驱动流沙之鞭，挥向终灾。

    然而流沙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轻盈，沙中混合了水分，沙粒凝结成块，鞭子的速度大大降低，终灾轻松的躲过这一击。

    之前的战斗中，终灾再次释放了体内拉冬的力量，自冻原招来的风雪不断的飘落了，让曾经干涸的沙漠，变成了一片泥沼。

    失去了操纵流沙的优势，又被不断渗入身体的水分从内部伤害，扎卡德终究还是没能战胜终焉巨龙。

    若是早一些引颈就戮，坦然接受，也许自己能体面的陨落吧。是什么逼迫自己做到这一步？直到最后还要东施效颦，用沙子去模仿终灾的方式，从内部去造成微不足道的伤害。

    也许它说得对，反抗就是巨龙的命运吧。

    又是一鞭挥出，被终灾躲过。

    “你已经尽力了。”终灾少见的开口。

    “确实，尽力了。”扎卡德说完，又挥出一鞭。

    终灾没再说什么，只是躲过这一鞭，继续向前走去。

    “也许你应该先来我这的，而不是去找拉冬，找奥兹纳其，也不是去找温特尔。”

    “那样说不定我就会直接投降，优雅的陨落。”每一句话说出口，流沙之鞭就挥出一下。然而每一次，都被终灾躲过，并且它还在持续靠近。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终焉命运的起点，永远是风。”终灾躲过又一道鞭击。“风是变化，只有让巨龙失去了变化的权柄，我们才能被真正杀死。”

    “原来是这样，毕竟是终焉巨龙，懂得还真多。也许下次应该让我当终焉巨龙。”过度透支魔力驱动流沙之鞭，让扎卡德的意识在变弱，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挥舞的流沙之鞭也开始瓦解。

    最后一下，鞭子终于抽中了面前的终灾，然而已经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了，反而让终灾咬住了它的脖颈。

    随着巨大的上下颚合拢，沙之巨龙的头颅，就这么被斩断下来。

    失去身躯，只剩一只头颅的沙之巨龙仍未死去，它看向终灾，呢喃到。

    “终灾，你看到了终点了吗？”

    “看到了，无数次失败，一次都未曾成功过。”终灾答道。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是这样吗，那辛苦你了。”扎卡德的眼神渐渐失去光辉，终于还是死了。

    终灾站在它的尸首前沉默无言，巨龙都是命运的的造物，恪守命运的安排。而它，却被命运安排了打破命运的命运。真是讽刺，通过遵守必定失败命运来打破命运。自己的诞生，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扎卡德的残躯仿佛感应到了终灾心中的孤寂，血肉慢慢化作了金色的流沙，聚集到了终灾身上。

    沙之巨龙选择了与风暴巨龙同样的方式，没有抵抗的变成了终焉的力量。

    金色的流沙化作了新的茧，将终灾包裹其中，将力量沿着它鳞片的每一道缝隙，灌输进去。

    ...

    龙心树堡，中层毛族王宫中。国王霍安和王后菲谢尔端坐在宝座上，身旁分列两侧的是毛族各脉的首领人物。

    熊人一脉出身大祭司巴尼·灰掌站在最靠近前的位置，手握树种项链，闭眼沉思，显得异常的虔诚。可一身虔诚的祭司白袍实在与他健硕的身躯不太相称。

    “毛族的各位，关于此次前来的原因，我已与各位解释完毕，不知道各位对我的提议有何想法。”站在两列毛族中间的森精灵伍德问到。

    在霍安的安排下，他已提前与一些毛族高层有过联系，私下里已经阐明了问题的严重性，此番在御前议事中公开说明来意，出兵之事应当已没有太大变故。

    在场尚有一些身份较低的毛族在议论纷纷，但大族的领袖都沉默不语，他们虽然默认了霍安的决定，但也不会在祭司势力没有发话前主动站队。

    “伍德大人，可以容我提几个问题吗？”熊人巴尼睁开了眼睛，问出了这场议会上的第一句话。

    “当然，我必定知无不言”伍德恭敬的答道。

    “有矮人城池沦陷作为证据，我相信你说的兽人大军应该不是谎言，要与矮人合作是最好的办法，对此我也没有意见。只是有一点不明，兽人的动机为何。”巴尼面无表情的问到，配上他健壮的身躯，确实很有压迫力。

    “兽人好战不假，居住在丛林北方的毛族都有体会，但却没有疯狂到不顾一切的毁灭世界吧，那些兽人以劫掠为生，不知生产为何物，就算真的有力量荡平整个世界，他们在世界的废墟上，又能干什么呢？”

    没等伍德回答，巴尼又继续说到：“以我之见，如果兽人一定有必须征伐的原因的话，只能出自他们的造物主火焰巨龙尼德霍格。您说对吗？”

    伍德暗暗佩服，不愧是整个毛族地位最高的大祭司，直觉异常的敏锐，或者是因为以己度人，以神职者身份推出的结论吗？

    不过他也没有慌张，而是答道：“巴尼大祭司您的推断合情合理，这也是我们精灵关于兽人开战的原因的推论之一，”

    关于尼德霍格的神谕是兽人进攻的动机这事，其实都是希尔芙告诉精灵们的，而非他们的推断。不过毛族并不知道这一点。

    “既然事关巨龙，我们不应该武断决定。火焰巨龙因何要挑起整个世界的争端，我觉得需要问询母神，求得神谕较为稳妥。”巴尼说道。

    果然还是牵扯到特拉希尔了吗。王座上的霍安扶额叹息，正想要劝说巴尼。另一名羊人一脉的祭司从宫殿外走了进来，手中握着一颗头颅大小的植物果实。

    巴尼看到那位祭司手上的果实，立刻谦恭的跪下说道：“恭迎母神神谕。”

    毛族们纷纷跪下，霍安和菲谢尔也都从王座上起身，躬身迎接。

    羊人祭司恭敬的将果实递向跪着仍然比他高出许多的巴尼，两人将果实握住，驱动生命魔力灌输其中。

    些许的生命魔力就让果实中种子开始萌发，果实的外壳开始开裂，新生的藤蔓从其中伸出，相互缠绕，长出了人形。

    蓬勃的生命力自这具木质身躯中泄漏出来，所有人都觉得一阵舒畅。

    “赞颂特拉希尔！”大祭司巴尼首先赞颂道。

    “赞颂特拉希尔！”在场的所有毛族都恭敬的念到。

    伍德也谦卑躬身行礼，与母神同等地位的巨龙的化身，身份与精灵先知希尔芙相当。

    “孩子们，无需如此隆重，尔等的王可在。”藤蔓形成的化身开口说道。

    霍安栖身上前，恭敬的答道：“特拉希尔吾主，您的子嗣霍安·夜狮在此听候您的差遣。”

    “你就是此时毛族的王是吗？我需要你做一件事，可能导致毛族牺牲，你可否愿意？”

    “出自您口中之言，没有毛族会有所犹豫，您敬请吩咐吧。”

    “尼德霍格的子嗣奉尼德霍格之命，将斗争散播各处。我希望你们能为阻止斗争蔓延出一份力。”

    真是瞌睡来枕头了，霍安连忙答道：“此前来自风起地的精灵已为我们带来消息，言明要联合蜥人，矮人各族共抗兽人，向我等寻求合作，吾等权衡，已经决定答应精灵与各族合作，今得吾主指引，我更将将全力以赴。”

    “温特尔的子嗣也吗？”木质的化身惊喜的说道，随后转身，看见伍德，“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原来真的是温特尔的子嗣吗？”

    “特拉希尔大人，向您问好。”伍德恭敬的行礼。眼前生命巨龙化身散发磅礴的生命魔力，让他回想起曾经通过龙羽树与母神沟通的日子，可惜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

    “温特尔的事我很遗憾，命运使然，纵使巨龙也无能为力。”化身轻轻说道。

    “劳您费心了，实在惭愧。”伍德收起滴落，若是预言继续，生命巨龙的命运也与他们的母神一样，不日就要走向自己的终焉，让它安慰自己实在是不太恰当。

    “既然有你们安排，想来应该没有问题了，温特尔的子嗣，麻烦你们了。不要让尼德霍格成功了，不然，温特尔就白白牺牲了。”化身说道。

    “定当竭尽全力。”伍德答应道。

    特拉希尔的化身回身看向一众瞻仰它的毛族，心中默默感到一丝哀伤，这次应答是自己最后一次与自己的造物交谈了，失去了它的恩泽，毛族们会何去何从了。

    “我记得，那孩子是叫希尔芙是吗？”化身突然问道。

    伍德一愣，然后答道：“是的，希尔芙大人是母神的第一个子嗣。”

    “我见过她，温特尔特别喜欢她，已经过去了太久了。”化身感概的说道。

    良久，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化身对身边的毛族说道：“孩子们，阻止尼德霍格子嗣的事就拜托你们了。”说完，磅礴的生命力慢慢从藤蔓中抽离。组成化身的植物渐渐干枯，最后变做了一座枯木雕塑。

    “叫人来将母神神躯送至神庙供奉。”巴尼大祭司命令到。

    然后走到霍安面前，恭敬的说道：“陛下，母神既然已经降下神谕，对抗兽人之事理当尽早筹备。”

    有造物主的命令，王室和祭司势力达成了一致。一众毛族领袖一下子积极了起来，纷纷做出表示，愿意派出所有战力组成联军出战。

    ...

    戴佛斯依靠船舱木板间缝隙的明暗计时，今天已经是兽人舰队停靠在龙牙岛的第七天了，留守的兽人最开始还会给他们提供一点水和食物，但第四天开始，就没再下来过，可能是把他们给忘了。

    三天缺水缺粮，一同关在监牢里的矮人们全都虚弱不堪，不觉间又减员了几人，算上之前被尼德施法时抽干而丧命、魔力器官被损坏失去价值被处理、伤重不治的，五十六个被当做魔力储备的俘虏，现在算上自己就剩下九人了。

    手臂中的东西，成功修复了自己胸口魔力器官的空洞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戴佛斯感觉它还在自己的身体里，只是隐藏起来了。

    魔力正在慢慢充盈，重新充盈的魔力好似发生了变化，与尼德改造后的状态完全不同。但也多亏于此，虽然断粮三天，饥渴感依旧，但他还没虚脱。

    兽人终于还是想起这些俘虏，派人来到了监牢中。将几具尸体处理掉后，兽人将所有人抓出了监牢。

    戴佛斯踉跄的走下船，强烈的阳光让他双眼恍惚，脚步一个不稳，自舷梯上滚落，引发周遭的兽人哈哈大笑。

    戴佛斯踉跄起身，环顾四周，只见自己站在了码头上，身旁停满了兽人的舰船。每一艘船的两侧，都挂着风干的鳞族尸体，海盐在尸体的皮肤上结晶让这些尸体仿佛挂上了白霜。

    地狱般的景象引得不少被赶出来的俘虏想要呕吐，然而多日未曾进食的胃里什么都没有，只能不停的干呕。

    戴佛斯强忍反胃，低头不去看悬挂在船上的尸骸，任由兽人驱赶着往码头上走。

    行至船首一端，戴佛斯胸口猛的一紧，像是被一只手握住了一般。这让他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弯腰喘息。

    兽人自然不会好心任他休息，直接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背上。

    疼痛让他被迫站直了身子，视线正好看向了船头。船头上被钉上了三具塞壬鳞族的尸骸，显得诡异万分。

    戴佛斯瞳孔猛然收缩，船头上的尸体已经被风干，干枯的血肉已经有些发黑。然而戴佛斯不会忘记，那身躯上的每一道疤痕，以及那裂开来的恐怖嘴角。

    泪腺好似被激活了，但缺水的身体挤不出一滴眼泪，只让他感觉两眼充血肿胀。

    西雅，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来送死啊，为什么不逃啊。戴佛斯在心中骂道，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

    见戴佛斯又站着不动，驱赶的兽人，大为不满，又扬起了手里的鞭子，向戴佛斯抽过去。

    戴佛斯悲从中来，抬手稳稳的接住了这一鞭子，虽然手掌被抽得皮开肉裂，但还是牢牢握住了鞭子。

    然而最多也只能这样了，兽人见这个半身人还敢反抗，更加兴致盎然，抖了一下鞭子，猛地将卷起，狠狠甩到了地上。

    这一下力量之大，若不是戴佛斯摔在地上前受身泄力，他的内脏都要摔个粉碎，然而还是摔断了几根肋骨。

    就在那个兽人还要再来一下，彻底摔死戴佛斯的时候，另一个兽人制止了他。

    “够了，别把尼德的魔力储备弄坏了，这个是质量最好的了，坏了找不到第二个。”

    腰上插着两把黑曜石匕首的黑骨头，缓缓走来，身旁的兽人不停的喊着黑骨头的名字，向他问好。拿鞭子的兽人也收起了鞭子，将剩下八个从监牢里带出来的矮人赶到了黑骨头身边。说道：

    “黑骨头，人给你带来了。我要去竞技场找乐子了。”

    “嗯，去吧，下次我和你打。”黑骨头答道。

    “嘿嘿，也行。”那兽人笑了两声，答应了下来，随后就离开了。

    “你居然还会反抗，真是有意思的半身人。”黑骨头看向戴佛斯，兴致盎然的说道。

    这个被他发现的半身人好像十分特别，有罕见的双魔法器官不说，尼德施法后他其中一个器官明明已经坏掉了不断向外泄漏魔力，现在看来好像又好了。受了这么久的折磨，居然还有反抗心。

    和之前那个在尼德面前跪地求饶，说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干的半身人完全不同。

    他伸手提起戴佛斯，仔细大量，半身人的双眼血丝弥补，好似想要杀了自己，奈何他的力量太过渺小，连相从自己手上挣脱都不行。

    他试着释放魔力探知戴佛斯的身体，觉得他可能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导致精神出了异常。

    然而丝状的魔力在他的身体中四处穿行，却完全没有受到阻碍，不存在毒素之类的东西。他又把魔力触须伸向了戴佛斯胸口的器官。

    接触到的一瞬间，黑骨头感觉所有的丝线都被绷紧，强力的牵引力沿着魔力触须传回他的身上，身体中的魔力沿着丝线被拉扯了出去。

    黑骨头立刻断开了魔力触须，一瞬间，那些触须就像是面条一样，被魔力器官吸走。

    “有意思”黑骨头自言自语到。

    那可是他的魔力，兽人的魔力。异种魔力入体产生的影响会随着接触的种类越来越多而变得越来越强。

    尼德已经用魔力改造过这个半身人的魔力器官一次了，现在再接触自己的魔力。他要承受的痛苦是上一次的两倍，这半身人怎么还主动吸收呢？

    没等他惊讶，被黑骨头提着的戴佛斯就开始浑身抽搐起来，干渴的喉咙里发出了嘶哑惨叫。

    “哼，原来是个傻瓜。”黑骨头不屑的笑到，主动吸收异质魔力让自己生不如死的，还真是傻瓜。

    随手将戴佛斯丢到了地上，吩咐身边的兽人道：

    “丢回监牢里去吧，别让他死了，尼德回来让他看看。”说完，就带走剩下八个俘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