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2294，10月2日。欧洲，不列颠岛，伦蒂尼姆，原西敏寺地区。

    威斯敏斯特教堂，又名西敏寺，这里曾经是知更鸟联合王国历代国王的加冕地，但随着世界大战的战火摧毁和后来的重建，这里现在只是一座单纯的公墓了。

    不过与过去相比，唯一不变的是，这里埋葬着许多科学巨匠的灵魂。

    当然，也包括那位手捧白花的小小少女的父亲，普洛特·威尔逊。

    伦敦的天空像它一直以来地那样阴沉沉的，冰冷的雨夹雪从乌云中落下，打在黑色的伞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哈莉森轻轻推开黑色的铁栏杆门，把那捧白花放到了墓园大门正对位置的苹果树下。

    哈莉森抬头，看着那颗被认为是“牛顿苹果树后裔”的乔木枝头。

    今年似乎也没有结出一颗苹果。

    轻敲苹果树边被的石台，一个全息图像在少女面前展开。

    “老爹，我来看你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启动了普洛特·威尔逊的“残留记忆”。

    那张熟悉的面孔在全息图像中出现了。

    全息投影中的中年男人伸了个懒腰，定神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哦，哈莉森。”

    “居然还记得我这个老爹啊。”

    普洛特·威尔逊有些浑浊的褐色眼镜随着摄像头的移动看到了哈莉森放下的花朵，“谢谢你的花，孩子。”

    “不过，我猜你来这里是有些别的事情要和我说的吧。”

    哈莉森点了点头，“我是来跟你说地平线计划的事情的。”

    “威尔逊脸上柔和的线条猛地严肃了起来，“哈莉森，你……？”

    “对，地平线计划没有被终止。”

    “但是……”看着普洛特眼中期待的光，哈莉森露出了像是小孩子做错事一样的表情，“很遗憾的是，现在的研究，没有让超空间星际旅行离我们越来越近，恰恰相反，它在离我们越来越远。”

    “怎么了？”

    “老爹，你在海王星的事故，不是技术的不完善，更不是EISA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反太空探索分子暗中破坏。”

    “真正的原因比技术问题和政治问题简单得多，但也复杂得多。”

    于是，在普洛特疑惑不解的目光，哈莉森开始了对研究进展的汇报，随着哈莉森的讲述从海王星轨道上的遗留奇异夸克物质，渐渐到了隙间玻色子相关研究的井喷式出现，普洛特的表情也从疑惑，变成了一种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忧虑的复杂神情。

    “所以，如你所见，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情况。”

    “老爹你，有什么看法吗？”

    普洛特看着面前有着自己10%遗传因子的娇小女孩，有些心痛地摇了摇头，然后，长叹一声。

    “哈莉森，你不需要再努力了。”

    “一直以来，坚持着我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师，领导人，和父亲留下的烂摊子，真的辛苦你了。”

    哈莉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以创始人的身份告诉你，地平线计划，可以停下了。”

    哈莉森仍然没有说话。

    “以及，我要告诉你一个真相。”

    “关于你，我的孩子，的真相。”

    随后，在普洛特的口述中，哈莉森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成为普洛特·威尔逊的“女儿”，以及自己成长为一名物理学家的缘由。

    原来，无论是普洛特的一部分神经发育调控基因被植入哈莉森的胚胎，还是自己自幼便在太空探索，科学实验的世界中成长，都是威尔逊对她的“人生设计”。

    无论是遗传的天赋，成长的环境，都是为了让她踏入物理学和太空探索的世界，然后在19岁那年，走进地平线计划的大门。

    跟随着普洛特的讲述，哈莉森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跟着父亲，还有科学院的长辈们学习的日日夜夜，自己成为普洛特的“女儿”，被放到那样的成长环境，乃至在16岁那年遇到那个比自己小三岁，沉默寡言的“天才少年”赵玉衡。

    原来一切看似巧合的成长经历，背后都有着自己“父亲”的安排。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不能理解。”

    “老爹，你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权力，去安排这些我成长中的关键事件？”

    “我可没少因为这几个暗箱操作被审判庭抓住扣公信点。”

    普洛特·威尔逊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有这么个孩子继承我的事业，这一切都值了。”

    “可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

    原来地平线计划会在基本的物理学层面出现如此巨大的未知。”

    所以，对不起，孩子。”

    威尔逊试图把少女抱进自己怀里，但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团全息投影。

    “不需要再坚持下去了，你的努力已经够多了。”

    当个普通的基础研究者，或者，离开物理学这条路，去做些别的也可以的。”

    哈莉森无言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下一秒，她把手中的伞扔到了一边的草丛中。

    “普洛特·威尔逊。”

    她紫罗兰色的瞳仁里，倒映着雨停之后从云层后露出的，朦胧的日光。

    “我的父亲，你从来没有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但是，你也没有命令你成年的女儿的权力，尤其是在你自己，是个死人了以后。”

    而且，我这个名义上的最高负责人，早就没有将地平线计划停下的能力了。”

    威尔逊脸上的表情有些愕然

    “介于您已经在这里睡了2年了，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向您说明一些单纯的物理学研究之外的情况。”

    威尔逊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诞生于自己的愿望，因自己的愿望成长至今的女孩。

    “首先，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我们现在吸引的目光早就不仅仅是微观物理所，天体宇宙所的实验室和EISI（地球国际太空总署，EarthInternationalSpaceInstitution）的各个宇航设计局了。”

    “数学计算所希望靠我们激发出的四维体证明关于高维的几何理论，物质材料科学所在我们这儿用上正在研发的，可以影响引力子流向的特殊材料，生命科学控制论所希望用最新型的高阶张量分析变分量子机调制四维空泡，顺便研究高维航行对碳基生物和各种计算设备的性能影响。”

    “说的简单一点，”哈莉森抬起头，看着放晴的天空下，那棵叶片上满是雨露的苹果树，“地平线计划现在已经成为了整个地球文明科学界的焦点，虽然，它确实面临着巨大的阻碍和挑战。”

    “但是科学不像一般的产业建设，我的父亲。”

    “你怎么就能确定，失败，难题和阻碍，带来就只有资源的浪费呢？”

    普洛特·威尔逊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情。

    “你之前说，我是因为你的愿望，因为你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延续你道路的人而诞生的。”

    “那么，现在的我可能就得让你失望了。”

    “我不会继续走你的路。”

    哈莉森看着自己的父亲，继续说道。

    “我，不，我们会超越你。”

    欣慰的笑容自普洛特全息投影的脸上展露了出来，“好，好！”

    “我等着你们超越我这个进土了的老东西。”

    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一颗泛着青色，外形也算不上精致饱满，在绿叶的包围下几乎无法分辨的苹果从树的枝头落下，精准地砸中了哈莉森的头，她伸出手，在苹果即将落地的瞬间，抓住了那颗看起来和“好吃”搭不上边的果实，轻轻地咬了一口。

    酸涩的味道在她口中绽开。

    “看来这还真是牛顿家那棵树的后代呢。”

    哈莉森走上前，把那颗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到了自己父亲的墓碑前，看着普洛特的全息影像在她眼前消散，然后拿起被扔到一旁的黑伞，走出了这座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