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弦月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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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遇狼魔

    这是一个寻常的秋日午后,只是天有些阴沉,加之郊野山中草木葳蕤,巨树苍天,暮色似乎来得比平日早。一阵微风拂过树梢,树叶飒飒作响。多年守城的经验让陆据德觉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以手示意妻子和月娘不要出声,屏息眯眼环顾四周后,迅速拽起两个女眷,三步并作两步,猫腰钻进空地旁的茂密的草丛中,又拔出身上的佩剑紧握在手里。白玉莲和柳月娘知道事出有异,吓得花容失色,但都强作镇定,跟在陆据德身后屏住呼吸。

    一阵劲风从他们躲藏的草丛上方掠过,接着就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白玉莲从草丛缝隙间,清楚地看到一头黑色巨狼落在眼前的空地上,一转身却变成了一个黑发黑衣的魁梧壮汉,一双翠绿的丹凤眼如果长在美女的脸上,必是明眸善睐,流光溢彩,长在他的脸上却诡谲神秘,凶险万分。这是白玉莲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狼人,万分惊恐之下她惊呼了一声“呀!”,声音马上被陆据德捂住她嘴的手给堵了回去,但那狼人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他翠绿的眼中顿时凶光暴射,呲着一嘴尖利的森森白牙就朝他们扑了过来。“啊!救命!”柳月娘声音未落,就见身前的陆据德已经持剑跃出草丛,朝那狼人一剑砍过去。狼人没料到有人来袭,侧身躲闪不及被剑划到了后背,顿时鲜血汩汩而下。疼痛让他越发暴怒,一转身又朝陆据德扑过去。陆据德早有防备,见他扑来立即仰倒,左手握匕首朝上划刺过去,狼人当场被破肚开膛,扑倒在林玉莲和柳月娘面前。愤恨、狂怒和哀伤,定格在那双来不及的闭上的翠绿色眼睛中,成了白玉莲余生无数个夜里的梦魇。

    狼人死后又变回了原形,一头黑色巨狼,陆据德一剑斩下狼尾,鲜血喷溅到三个人的脸上身上。“粼哥,翀儿,轶儿!快回来!快回来”柳月娘歇斯底里地从草丛里站起来呼喊。

    喊声未落就听不远处树林中传来刀剑和呼喊声,陆据德把狼尾递给白玉莲,白玉莲慌忙缩手不敢接,陆据德蹙眉抓起她一只手,把狼尾硬塞她手里,命令道:“带月娘躲好!没人来接不许出来!”说完就提剑转身,可不等他赶去,打斗呼喊声已旋即来到他面前。只见天上盘旋而来三只“人形巨鸟”——确切地说是三个魔人,全部着褴褛灰袍,相貌看上去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魔人那样俊秀,和普通的人族无异,应是低等魔人。此刻天色已晚,黑云蔽日,难怪魔人不到夜里就出来袭人。魔人不时俯冲而下以利爪攻击,沈粼沈翀父子和陆轶三人仰面挥剑,且战且退,他们的刀剑杀不死魔人,除非直接砍下魔人脑袋,但此刻魔人盘旋于空中,要斩其首级几乎不可能。两个孩子第一次真枪实弹战斗,就与魔人短兵相接,惊慌和恐惧让他们手忙脚乱,平时学的功夫使不出十之二三,沈粼尽力护他们在身后,一个人防御着从三面冲下来的魔人,颇有些左支右绌。

    陆据德见状连忙用剑砍下两根结实的树枝,用匕首快速把其中一根的一端削尖抛扔出去,“粼弟!接住!”沈粼闻声右手虚晃一剑,左手顺势接住了木棍,接着就扔下了佩剑,双手持棍朝魔人攻过去,魔人见到木棍,脸上都露出恐惧的神色,目眦尽裂,红色的眼睛中似乎要流出血来。陆据德也旋即持木棍加入战斗,命令男孩们去保护母亲,自己则和沈粼背靠背站住,共同防御和进攻魔人。

    没有了保护孩子和女眷的顾虑,沈粼和陆据德兄弟终于可以放手一战,两人互为攻守,渐渐占了上风。陆据德朝沈粼使了一个眼色,就一脚踩滑仰面摔倒出去,魔人见状立马朝他俯冲攻了过来,沈粼瞅准时机跃向空中,一棍刺向其中一个魔人心脏,一声凄厉哀啸划破深重的暮色,他的面容和身体瞬间溶化,变化成了一片洁白的魔羽飘落下来。“好身手!”陆据德为朋友这一刺叫好!另外两个魔人见同伴被杀,哀啸着腾空跃起,飚扬而去。

    “可惜没有弓箭在手!让他们给逃了!”陆据德丢下手中木棍遗憾叹到。

    “半个月前陆兄刚带人来郊野排查肃清过,为何现在魔人又在郊野现身?”沈粼也扔下木棍,弯腰捡起魔羽和刚刚扔地上的佩剑,把剑插入剑鞘中。

    “不止魔人,狼人也来了!”陆据德转身走向妻儿。沈粼看到空地边上狼人的尸体,猜到是被陆据德刚刚斩杀,也吃了一惊。

    “不过黄昏时分,不等入夜狼魔就出来肆虐,看来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糟。趁天还未黑透,我们马上回城,明日一早就要重做城防部署。”陆据德说着走过去把颤抖中的妻子和儿子拥在怀里,低声抚慰道,“别怕!有我在!”沈粼也拥抱了一下妻子,又拍拍沈翀的肩膀,问“吓到了吗?”沈翀惊魂未定,手脚还在发软颤抖,却鼓起勇气说,“没有!我才不怕他们!”说完顿了顿,问“爹爹你可以教我杀魔人和狼人吗?”“学这个做什么?碰到自然会了。”沈粼轻抚他的脑袋,叹了一声摇摇头,又把手中的魔羽交给妻子。刚刚沈粼杀魔人的一幕,柳月娘在不远处看得清楚,此刻还在恐惧颤抖中,见到魔羽吓得连忙摆手“我不要!快把这鬼东西扔远远的!”“魔羽可以震慑魔人,把它戴在头上,以后碰到魔人,他们自己会躲开你。”沈粼说着,不待她开口,就伸手把魔羽插在了她的发髻上。柳月娘知道这是丈夫送给自己的礼物,不由红了眼,也红了脸,低眉不再言语,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心,十指相扣中,爱意从指尖默默流淌到对方的心里。沈翀在一旁看得好不自在,有些醋意有些怒气,也有丝丝自己都尚未理解的羡慕和向往。

    六人趁着天黑之前的最后一丝暮光下山,到了山下,天已尽黑,幸好马匹还在驿站马厩中,六人匆匆上马,直奔城门而去。不料刚出山脚一里路就遇到朝凌城方向奔逃的人群。陆据德大惊,下马抓住一个浑身挂满包袱的男人来询问,“你们从哪里来?为何奔逃?要逃到哪里去?”

    “我……我……我们从巍城来。巍城城守刘大人被魔人咬死,自己变成了魔人,城守军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再也没人守城了。东西遍地是魔人,南北到处是狼人,他们到处咬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们趁着正午逃出城来,打算逃到凌城去。听说凌城城墙坚固,城守陆大人厉害,狼魔进不了城里,不知是真是假,只能去试试。大哥你也是要去凌城吗?那赶紧走吧!天马上全黑了,巍城的狼魔军估计已经出城追赶我们,要是被他们赶上了,大家只怕,只怕死无全尸啊!”男子惊恐万状,但还是强作镇定把事情说清楚了。

    “你们一共逃出来多少人?”

    “这个不清楚,反正还能跑得动的都出来了吧。你看看这一路,估摸有五六千人!”

    陆据德放眼望去,果然整条通往凌城的官道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影,这人说估摸五六千人,怕是八九不离十了。大惊之下只好松手放那男人离去。

    “陆兄,这如何是好?凌城全城也不过四千人,如何再能容下五六千人?”一干人都已下马等在一旁,刚刚的对话听得清楚,让沈粼忧心忡忡。

    “是啊!放他们进城容易,只怕日后要让这五六千人离开凌城就难了!如今赋税沉重,郊野狼魔肆虐,凌城中人不能出城渔猎采伐,生活已是捉襟见肘。凌城小小山城,实在无法再养活多一倍人口。”陆据德紧缩眉头,看着源源不断朝凌城奔去的人流,忧虑不堪。

    “兄长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前来投奔之人?”

    “我须即刻快马回凌城,与城中各姓族长商议。辛苦粼弟护送女眷和孩子们尽快赶回城中!在决议之前,城门都不会打开。粼弟带他们从密道入城,注意隐蔽行踪,不可让人发现密道。”

    “兄长请放心!”沈粼抱拳行礼,郑重保证。陆据德亦抱拳行礼,然后转向身后的陆轶,一手按在他肩膀上交代道:“轶儿,情势紧急,我须即刻快马回城。你已长大,当有男子汉的担当。要与翀儿齐心合力保护好母亲和婶娘,一切听从沈叔的安排,尽快安全回到家中。听到了吗?”“是!父亲!”陆轶从未听父亲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只觉得责任重大又热血沸腾。陆据德看向妻子,柔声道“照顾好自己!”语毕就翻身上马朝凌城狂奔而去。

    目送陆据德背影飚远,沈粼回过神来也即刻安排剩下的人各自上马。白玉莲不会骑马,本来与陆据德共骑,如今陆据德先回去,沈粼把自己的快马让出来让陆轶和母亲共骑。自己骑了原本妻子骑的马,让月娘骑陆轶的小马在前面领队,自己殿后,带一行人尽全速朝凌城奔去。

    沈翀骑马跟在母亲身后,一路上见黑压压的人群你推我挤,呼喊走散的家人,老病咳嗽,孩童啼哭……感觉胸口上好像压着一块巨石,沉重不已。回头偷瞄一眼陆轶,见他一样眉头紧锁,双唇紧闭,朋友间心意相通,让沈翀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回头夹紧马肚,勒紧缰绳,紧紧跟在母亲后面。

    几人靠近城门时,已有不少骑马前来的巍城人等在城门前,不断向城墙上的守城军士呼求开门。沈粼让大家下马,又朝妻子使了个眼色,柳月娘立即会意点了点头。“这城门不开,一家人难道得困死在这门前不成?”沈粼看着紧闭的城门,一脸怒容地喊道。“当家的,你可得想想办法!瞧瞧,孩子又累又困,咱家今晚可非得进城找个地儿歇息不可!”柳月娘也大声喊着接话。“这家兄嫂,和大伙儿一起求陆大人打开城门是要紧!在这里说梦话可进不了城。”旁边一个刚刚朝城墙喊过话的男人奉劝道。“求什么求?咱家可从来不求人!当家的你说是不是?”柳月娘双手叉腰气鼓鼓地大声回他。“哈哈,我这夫人倒有几分硬气!那咱们一家绕城墙转转,找个豁口爬进去得了,省得去求那城守!”沈粼哈哈笑道。

    “哈哈哈!豁口?爬进去?你们夫妻莫不是想进城想疯了?”旁边有人嘲笑道,“凌城的城墙要是有豁口,可以任人爬进去,那早八百年就该被狼魔攻占了,还轮得到你们一家来爬?”“你既不是凌城人,又怎知这城墙必定没有豁口?”柳月娘不客气地反驳,“听当家的,咱们走!”于是沈粼留下马匹,带着妻儿,白玉莲和陆轶母子在众目睽睽和众人的笑骂声中大摇大摆地朝城墙一侧走去。

    走了约一里地,城门前火把的火光已然消失在视野中。沈粼仔细环顾四周,确定无人也无狼魔在附近,才走到藤萝遮蔽下的密道入口,按动机关开启石门,点燃火折子,待全部人进入密道后又启动机关关闭密道口。密道不长,但很高阔,可容两人骑马或者四五个人步行并排通过。沈粼给孩子们解释说,这密道是百年前和城墙一起修筑的,现在只有极少世居凌城的弟子和城守知道。

    穿过密道,他们已置身凌城的月光之下。平时熟悉得视而不见的街道、小巷、石桥,一草一木,挂着招牌的店铺……此刻再见,却让陆轶激动到几乎流下泪水。

    “月娘,你带嫂子和孩子们回家去,锁好门窗不要离家,我去找陆兄长。”接着又转向两个孩子道,“翀儿、轶儿,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提及,切记绝不可泄露密道之事!这是命令!事关凌城安危,若有违背,我必报城守军,秉公处罚。听清了没?”

    “听清了!父亲/沈叔!”“给我低声重复一遍!”

    “绝不可泄露密道之事,如有违背,军法处置!”沈翀低声复述了一遍命令。“轶儿?”见陆轶低头不出声,沈粼皱眉追问。

    “沈叔,城外那些人怎么办?他们都说狼人和魔人就快追赶过来了。”陆轶犹豫着问。

    “你父亲是城守,他正与城中各姓氏族长商议处置之法,轶儿不必操心大人之事。”

    “路上听您和父亲说,凌城容不下外面那些人。城门不会打开,对吗?”

    “开不开城门,城守大人和诸位族长自有决断。轶儿还年少,大人的事你不懂也不要过问。现在,同你母亲,婶娘还有翀儿回家去!明白吗?”沈粼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

    “明白!”陆轶低下头嗫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