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周秉昆又去找了孙赶超，他住的地方距离周家不远，应该能提供一些消息。

    至于国庆，他老早就搬到太平胡同了。

    光字片最近小偷小摸的真不少，有几个被抓住的，都是别的片区蹿过来的，显眼；更多是没被抓的，大概率是光字片里面的，对各情况都熟悉，也不好猜。

    “对了，涂志强那家伙前段时间回来了，听说他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靠什么赚钱，很多邻居都怀疑他是小偷，还举报过呢，只是没找到证据，时间也对不上。”

    “行吧，我有空去问问他。”

    赶超劝道：“你问他干嘛，他可是犯过事儿的……”

    “我有分寸。”

    从赶超那儿离开，周秉昆又去找涂志强，敲开门后，周秉昆吓了一跳。

    涂志强精神萎靡，眼睛浮肿，看着像是三天没睡。

    “秉昆？”近六年没见，涂志强看着周秉昆，不太敢认。

    周秉昆点了点头：“几天没睡了，当神仙呢？”

    涂志强嗤笑一声：“我在这儿是呆不下去了，一个多月里，被举报两回了。”

    “因为抓贼的事儿？”

    “不然呢？”

    周秉昆觉得，比起印象里的涂志强，他的确变了很多，以前他虽然也有怨气，但从没跟人显露过。

    “强子哥，我想让你帮个忙。”

    “怎么说？”

    “钓鱼你知道吧……”

    ……

    第二天，涂志强拿着取暖票，拉了一车煤放在了院子里。

    当天下午，他就被第三次举报，恭维则将他带回了派出所。

    第一晚，院子里毫无动静。

    第二晚，煤块少了些。

    第三晚，两个人偷偷溜进了他家院子，被两个当场逮捕。

    恭维则和另一个警察押着两个小偷离开院子，涂志强这才松了口气，鞋也不脱，扑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吱呀”一声，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顿时被惊醒。

    猛地睁开被眼屎糊住的眼睛，粘连的眼皮发出一股灼痛，他看到面前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顾不得许多，他抄起炕上的箱子就扔了过去。

    只听到“呃”的一声惨叫，那人捂着肚子，踉跄着就要往外跑。

    涂志强跳下炕，摸起地上拳头大的煤块儿就扔了过去。

    对方被砸的扑倒在地。

    涂志强又捡起一块儿煤，上去补了几下。

    黏糊糊的血液混着挫下来的煤灰，一起粘在手上，黏糊糊、滑溜溜的。

    死人了……

    他呆坐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涂志强艰难咽了口唾沫，动也不动，张口大喊道：“小偷，抓小偷！”

    刚回到家，还没睡下的恭维则被邻居们叫了过来。

    涂志强又被带走了。

    最终，小偷被法医判定为脑死亡，涂志强被判定见义勇为，还发了奖金。

    可他在光字片还是呆不下去了。

    一般人见义勇为自然是好事，但他一个刚被放出来的人又伤了人，邻居们成见就更深了……

    这天，涂志强来找周秉昆。

    “我得走了，去南边，往后不回来了。”他说。

    周秉昆拿来二十张大团结，想了想，又加了十张，折在一起递过去。

    “这件事儿怪我，没考虑周到，这些你拿着，算我的补偿，还有之前帮我出售东西的感谢。”

    涂志强推拒道：“不用了，我在那边有朋友。”

    周秉昆强塞给他：“朋友有不如自己有，夫妻还要分财产呢。”

    涂志强接过钱，谢过一声，转身离开了。

    “得想办法安装防盗门窗了……”周秉昆盘算，“再过几年，开个五金店，帮别人安防盗窗也是门不错的生意。”

    伴随着经济起飞的必然有各种各样的欲望，其中难免有走极端的，在监控和侦察手段进步到一定程度前，这些防范是必要的。

    ……

    今年的春节，秉义、周蓉都没回来，蔡晓光倒是上门拜了个年。

    除此之外，值得说的便是今年的物资供应，比往年充足了许多，还有一些往年见不着的好东西，听说是用大米从棒子那儿换来的。

    总之，这个新年没有往年伸长脖子的焦急等待，没有来也匆匆、去也冲冲的乍起乍落，只有一家人长长久久地聚在一起，细细品味这瓶名为“年”的老酒。

    过了春节，酱油厂申请许久的养殖计划终于批了下来，带着些实验性质。

    和预想的差不多，政策上支持，资金自己想办法。

    当然，也不是全无支持。

    酱油厂今年可以提取一部分利润作为留成，可以自己选择用在员工福利、还是未来发展上。

    经过几场会议，厂长挺身而出，力排众议，决定拨出一万五千元建厂。

    至于不够的那些，他准备在厂里集资。

    将这条决定传达后，顾不得厂里厂里掀起的波涛，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这件事上。

    当周秉昆见到他的时候，厂长的神情无比郑重：

    “秉昆，无论如何，这件事一定得做成！我在酱油厂干了大半辈子，从来没出过大错，要是因为这事儿，把我这张老脸霍霍了，我绝对饶不了你！”

    周秉昆擦了把汗，让厂长先冷静点儿，这才好说话：“我也豁出去了，不是还差钱嘛，我把老爹的棺材本儿掏出来，大概有五千，算借给厂里的，按银行利率算……”

    厂长怔了怔；“你说真的？”

    “当然，别小看一个退休的八级工！”

    厂长看周秉昆不似作伪，牙疼似的抽了口气，恨恨地哼了声：“作为厂长，我也不能输给你，我也出五千，加上拨款差不多够了，也别向员工集资了，他们本来就不宽裕……”

    后来，曲老太太听说这件事儿，当即掏出了一万元，她可就豪横多了，利息半点儿不要，就连本金，也不用急着还。

    得知这件事儿，厂长对着老书记热泪盈眶。

    没多久，从京都调来一位专员，又从吉春农业大学调来一位教授，在他们的共同指挥下，养殖场很快开始动工。

    鸡舍、保温设施、料槽、粪池、消毒室、孵化室、饲料、药品等一一就位。

    在葛建兴、龚斌，常进步等第一批员工学习完毕。

    五月，迎来了第一批五十只鸡苗。

    六月，第一批完全适应了环境，开始产蛋。第二批五百只母鸡入笼。

    七月，，五十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抵达战场。

    在接下来几个月里，鸡生蛋、蛋生鸡，养殖规模滚雪球般迅速扩张。

    只等过了年，养殖场便可以真正步入正轨了。

    如果一切顺利，明年这个时候，他们能把规模扩大一倍，再过要半年，就能把借的钱连本带利还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