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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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结婚生子

    从确定婚期,预订酒店,拍婚纱照,一样事情接着一样,从买衣服,发请柬,再通知亲戚,安排家人来沪,到最后结婚完成仪式,最大的感受是太忙了,太累了,掌握不了的情况太多了,直到结婚第二天从酒店出来,我们俩走在街道上,一身轻松,终于都完成了。回头来看,如果重来一次,还会一样吗,回答是肯定的。确实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因素的制约,有很多不由自主的选择,可是能完成人生这一大任务,还是得益于来自家庭的帮助和自己的懵懂无知。

    应该说从头到尾,结婚这件事,双方家庭都认真对待了。从我和先生确定关系后,准婆婆就有意导向和促进我们的婚事。春节中在老家约定了婚期,父母亲有意推迟一段时间,因为他们的工资都没有正常发放,弟弟在西安读书需要生活费,家里不光没有积蓄还欠债。后来因为我们坚持,不用他们花钱,婚礼在上海举办,只要他们人去就行了,最终确定在暮春时节,五一假期之前,避开酒店高峰。

    回来后就抓紧出去看婚纱摄影店,在五角场有个龙摄影的门店,来自台湾,门店装修高端,样片影集都是精装,还有外景地。我们没看第二家,觉得都差不多,除了内外景拍摄和电脑选片,以及大结婚照油画裱制送框,还有一大本精致影集,和一个小的成套相片架,最吸引我的还有十张带照片的请柬很漂亮。整个过程约计去了四五次,最后在婚礼前取回所有成品。还选了两套结婚礼服,婚礼当天免费租借。费用大概三千多,当时我的工资六百,先生卖了一部分股票支付。

    酒店原来有人介绍在河南路上的一个中档酒店,去看了一次说不出好不好。后来还是舅妈小钱的关系,她有熟人在福州路的新亚酒店做经理,我们约在下班后去看看,酒店有个大堂非常宽敞,可以举办十几桌的婚宴,同时可以布置婚礼舞台,提供拱形花门,播放婚礼进行曲。这时候酒店举办婚礼流程都比较成熟,我们都满意,经理还和舅妈说,婚礼当天提供楼上十八层酒店房间,就可以避开家里闹婚房了。回家后婆婆说了几句,河南路的酒店更便宜,不过她还是同意定在新亚,她说你们自己选的最好以后别有意见。一共十一桌客人,加上主桌,其中娘家两桌,我单位来一桌,其余都是男方亲戚同事。酒店费用大概一万二,是公公婆婆支付。

    父母在婚前两天已经来到上海,他们带来大大小小八床被子,有六床是什锦刺绣缎面的棉被,两床是二姑送的手提空调被。缎面是母亲特地去市区商场购买的,棉花是托人弹的新棉花,白洋布被里是老家的习惯,上海人喜欢红绿色的条纹布被夹里。不过婆家倒是没说什么,两个姑姐帮忙把新床布置的花团锦簇,还找来一床毛毯,叠成扇形放在叠起来的缎被前。房间是之前装修好的,新铺上红色地毯。我们自己在市一百店买了一套五千多家具,接近原木色的清漆涂面很雅致。除了床梳妆台大厨电视柜床头柜五件套,特地多订个写字台,抽屉改成放键盘,我买了个电脑,老周介绍的组装店,八千多。电视机冰箱都是原有新买不久,不需要换。房间换了粉红色窗帘加白色遮光纱两层,多余布料盖在原来的沙发上,也眼前一亮。再挂上结婚照,影集放茶几上,相架放在彩电上,玻璃窗贴上喜字,新房的味道就出来了。

    去接父母之前在大姑家附近订了两间招待所,除了他们,还有姐姐带着女儿,弟弟也从西安乘火车来了,同学王梅从常熟过来。哥哥只身先行前来,还是去和卫东表哥同住。在招待所给他们安顿好,我们深夜在门口公交站台等车回五角场,正好也有五十一路车经过,我想起来两年多前,一个人在北站附近等车,那时的陌生迷茫都已经不见了,替代的是内心的笃定和安稳,我终于不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加油努力。之前从大姑家上下班乘二十一路换乘隧道五线,每每进出黄浦江隧道时,心里有个声音会说,坚持下去,充实自己,会有一个不一样结果。眼面前的婚姻让我看到了这个最现实的结果,但我还不明白,婚礼只是婚姻的开始,我的人生修炼远远落在后面。

    婚礼前一天我和父母住一起,事先说好婚车去小姨奶家接我,清早就出去化妆。化妆券和婚车鲜花都是龙摄影送的,我们分头行动,我和伴娘去附近的四川北路门店化妆,先生带车去五角场门店扎花。伴娘是小姨奶的外孙女,外贸公司上班的白领,平时妆容讲究,除了用券我单付五百多出来的费用。上午在小姨奶家,家里家外都是人,不时有邻居来打听,小姨奶笑容满面解释是侄孙女结婚。

    先生提着蛋糕捧束鲜花来接亲了,两个姐夫跟着一起,两辆桑塔纳是大姐夫找来的,门把手上扎满玫瑰,主婚车引擎上是一盘心形玫瑰,还有一个摄影师跟在后车,是小姐夫找来的。闹哄哄一群人跟进来,小姨奶准备了两碗桂圆蛋,让一对新人吃点便和父母告别,晚上大家再去新亚出席婚宴。

    现在看到婚礼中都有给父母敬茶这一环节,挺好的,有敬老送别的意思,可是我和姐姐结婚都没有。当时结婚并没有双方协商具体环节,也没有聘礼和嫁妆的要求,完全是各自父母尽心尽力而已,男方女方各办各的。哥哥结婚是在市区工作单位完成的,父母只是出席出部分礼金,没有具体操办。轮到姐姐时,倒是有婚车去老宅接亲,也只是家里父母双方亲戚聚在一起吃顿饭,并没有什么流程,父母也没什么讲究,可是回头想想,每次办事都是突出孩子是主角,父母真成了配角。

    接回新娘进新房,上楼前仍然是围观的邻居,后面有人跟着散发喜糖,进了房间只是坐着让人参观,等着喝茶。终于到下午出发去酒店,先去楼上房间,和伴娘休息一会,预备婚宴中间的换装,除了一套白色婚纱从上婚车到酒店门口迎接客人合影。在婚礼进行曲中进入婚宴大堂,走上舞台,入主桌,随后离席换第二套礼服,再回来向双方父母主要亲戚敬酒,然后第二次离席换装,穿便装给同事朋友敬酒。除了婚纱和皮鞋是全白色,礼服和便装都是粉红色,我不喜欢大红色,而且听说婚礼以后大红色就无法穿出门,所以就选了一字肩的粉礼服,便装买了粉色套裙装和一件白色长西装外套,都是和先生一起在南京东路上选购的,后来才发现有二婚才穿粉色的说法,好在婚礼前后都没有人提出异议。

    整个婚宴基本上都是平和友好喜庆的,先生父母准备了红包,在亲戚的祝福中笑呵呵地接受敬酒。我的父母和小姨奶一家在一起,在我们敬酒之后,先生的姐夫先后来敬酒,大家客气寒暄。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和卫东陈健一家做一桌,他们都是表兄妹,此外还有个同学,除了卫东热闹取笑提升气氛,点烟敬酒也还顺利。中间卡在我的单位一桌,我们是先来这桌敬酒,可是我的同事们拿敬酒当闹婚,在李总带头下个个点烟吹火,还搞咬苹果吃糖的玩法。在一天的各种折腾后,穿高跟鞋的脚和腿都生疼,我恨不能转身就走,却不得不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直到先生同学同事朋友等其他桌客人都已经陆续离席,他们都没搞完,伴郎伴娘也失去耐心找地方坐下歇着,终于还是先生家里人来打圆场才算得以脱身,但自此对于婚宴的酒闹深恶痛绝。

    晚上在酒店房间闹新房,仍然是单位李总带几个跟班做主力军,还有先生的两个朋友起哄,我们都麻木应付,倒是先生能放得开,叫干嘛就干嘛没有一点难为情,结果起哄的人达到目的后,反而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散了。送走所有人,我们真是累瘫在床上,都说终于完成了结婚这件事。开心的事也有,离开酒店房间前,我们清理东西,打开随身的红包,除了先生父母,还有娘家亲戚,同事,同学,这边的礼金给我了,其他男方亲戚,同学,朋友,那边的礼金是先生和他父母收的。他父母除了负担酒席钱之外,还送我们一套三金,先生的方戒,我的带鸡心吊坠项链,手链,都是老凤祥黄金。

    早上我们俩走出酒店,一身轻松,天气已经从昨天的晴朗转成阴天,有微雨飘拂,却依然春风和煦。这天我们先去小姨奶家看望父母,中午一起吃顿饭,算是回门。下午送父母姐姐还有同学去北站乘长途汽车回去,上车前,母亲拉着我到一边抹泪,说小姨奶不高兴给她看脸色,我赶紧劝住,不要说我没看见小姨奶脸色不好,就是有些不高兴我仍然感激她给予的帮助,除了大姑我在上海的至亲只有她了,婚礼上她顶住子女压力,帮我撑起娘家出嫁的场面,于情于理我都很感恩。可对于父母的不快,我又于心不忍,从包里拿出两百块钱给母亲。

    我知道父母没有积蓄,陪嫁的那些被子都是向学校预支的工资才勉强办成功,临来之前和哥哥商量再借点钱带着,结果哥哥一共带了六百块算是跟家里一起出的礼金,父母身上依然没有一点余钱。可能小姨奶不高兴也是因为家里办事,里里外外都是人,闹哄哄一场,我们却没有像样请一顿谢礼宴席,如果父母经济允许,确实应该在娘家请客婚礼当天中午的宴席。可是没有人和我商量过这个事,一直是跟着男方走,而我父母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些。受了委屈之后,他们没有想到我们办事有欠周到,却抱怨对我们有帮助的小姨奶,而且自此之后,每每提到我结婚都要数落一次,整个婚礼的和谐却从来不提。

    临走时给母亲的两百块,在以后的见面中又告诉我,钱让姐姐带给了哥哥,因为姐姐劝说父母哥哥的经济更拮据。她告诉我是想要说明姐姐的不好,不顾父母,可是却忽略钱是我给的,刚结婚就贴给娘家父母,即便先生不介意,我也心里不舒服,何况父母又把钱送出去。我和母亲说,你自己给出去的东西就不要再提了,说出来又造成兄弟姐妹的矛盾。母亲这个习惯从来就没改过,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哥哥在世的时候,父母总是说他想要父母的钱,每次他们主动给出去以后,又会说出来,却变成别人要的。

    婚礼后有十天的婚假,加上周末整整两个星期,我们先陪弟弟在上海玩两天,他从西安过来一趟不容易,送走他后我们就上了去杭州的火车。火车上就有导游来联系,定下了住宿的酒店和行程,接下来两天我们跟团玩了灵隐寺西湖还去了趟瑶林和天目山漂溪。旅游轻松而快乐,晚上我们去吃路边的大排档,我从没吃过炒螺丝,味美却难以吃到嘴。夜深了,周围依旧很热闹,那晚的畅快和欢乐似乎还一直留在记忆里。

    婚假后,我仍然坚持到工厂上班,每次路上要换乘两次公交,当中摆渡过黄浦江。后来有了儿子,每次产检要提前请两小时假,医院出来赶紧乘车去接着上班。碰到办公室出外勤,并没有照顾,依然乘公交车往外跑。那时的户口还在老家县城,工厂只给本地人交社保,所以我从产检开始的费用,一直到住院破腹产都是自己负责。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体重从五十五公斤飙到将近七十公斤,人变得非常笨重,晚上睡觉压迫地喘不过气来。我和单位提出休产假,不上班当然也没有了工资。

    九七年十一假期过后,最后一次产检,医生嘱咐提前住院待产。B超发现胎儿个头较大,做B超的医生关照我,生好之后告诉他一下孩子的重量。生产的过程后来想算是很顺利的,进手术室时因为排在第一个,太早先生还没到,心里有些忐忑。在注射腰椎麻醉药时,护士说这个人太敏感了,她伸手指按下椎间位置,我紧张地绷紧身体。真正动手术时,脑袋是清醒的,能够听到手术刀剪的响声,却完全没有腰部以下的感觉。主刀的是一位女医生,很随和地和我聊天,问喜欢什么食物,说孩子很好,结实。边上有个护士一直站着观察我,说别紧张,我心里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孩子拔出体外,医生说声羊水真多,拍孩子屁股,洗澡,称重4.84千克,同时我还在缝针。最后护士把孩子抱过来,很随便地一手托胸一手扶背,让湿漉漉的儿子脸朝着我贴一下,接着抱去门口给家属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