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舟捕影
繁体版

粤菜 咖啡馆

    “她们这个班主任这处理事情的方式我也不满意,不过事情解决,老同学不一起吃顿饭?”妈妈们在前面走着,我和凌鹤影在后面跟着。

    “你妈妈很漂亮。”我转头打破二人的沉寂,以前都是凌鹤影找话递来然后二人才能打开话匣子。

    “你妈妈也是。”

    “季果,这件事情对你的困扰很大吗?”凌鹤影提过去我的书包,我顿感这个举动有点亲昵了。

    我拒绝了他,但是他意志坚定。“没事,不过是帮同学拿点东西。”

    “这个事情困扰不大,只是昨天班主任在讲台上说得那些话令我不舒服。和你无关。”我连忙解释,怕他多生出来一些别的念头。

    “我们今天一起去吃东福路新开的那家南粤小馆吧,粤菜做得非常好。”凌鹤影妈妈回头征询我们的意见,凌鹤影不说话扭头看我,我连忙应下。

    “我记得那日你的口味偏辣。”

    “我不挑食。”我着重强调了“不”字。

    “嗯。”声音很浅,被风吹散了。

    菜品慢慢上来,蜜汁叉烧、清蒸鲈鱼、老鸭汤和菠萝咕噜肉,一人一中份红米肠。汤汁鲜美,一口留香,没有川渝式的火辣味道也没得上海菜的浓油赤酱,眼前的菜看起来鲜尝起来更鲜。餐厅环境也很舒适,店里环绕着港式金曲,声音不大只起个烘托环境的作用。

    “我常年不在国内,甚至平时还要各处出差,走过许多个国家,没有一处能把饭做得对我的口味,去过无数个中餐厅但都乏善可陈,我还以为我很挑呢。回国之后随便走进一个馆子就能俘获我的味蕾。”服务员在给大家烫着茶碗,再给每一个人倒满热水,阿姨在跟我们说她这些年的经历。

    “偶尔出差到香港转机,时间久一点那就去到街区里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出国之前抱着满腔的抱负,出国之后就抱着一个想法,那就是能吃一顿美味的中餐。”阿姨示意服务员把第一杯水给了我妈妈。

    “你这些年也不容易,孤身一人在国外。”她们两个人在叙旧,我埋头只是品尝。平时很少能吃到粤菜,因为正宗的粤菜基本上都会很贵,饭店装修也很高贵,难免会不让人觉得这些饭馆消费不低。

    凌鹤影可谓是大开食欲,看起来的确很饿了。看上去他更爱吃红米肠和老鸭汤,我默默观察着,观察的动作不够狡猾,和凌鹤影刚好抬头的视线对上。

    凌鹤影没有停下动作,只是继续盛汤。我连忙撤走我的视线,欲盖弥彰似的四下观望,我夹起一点鲈鱼肉,肉滑嫩得很,轻轻用筷子一抿便滑落下来。清蒸的肉更能保留自然的气息,但是鱼类倒是多一层腥味,淡淡的,我能包容鱼肉的气息,毕竟鱼肉吃起来没什么负担。

    “季果平时周末都做什么?我看看和我家凌同学有什么不一样?”话锋转到我身上,凌鹤影一顿,他抬头看向他妈妈后又看着我,没说话。

    “上中学以后就几乎都在写作业,写完作业会听歌。”我老老实实回答,第一次见凌鹤影妈妈,他妈妈给人的感觉热情又明媚,但毕竟是第一次见,还是有些拘束的。

    “要不就说养女儿跟养儿子就是不一样呢,凌鹤影几乎都在篮球场里,要是不在家那就百分之百在球场。”怪不得他篮球打得那么好,果然成绩出于平常,能力磨砺于平常。

    “妈,你这话说得就太绝对。明天我和季果同学去江心洲咖啡馆。”凌鹤影故意反驳他妈妈,话里还点了我的名字,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去跟冯希打篮球了?你不找冯希,他会难过的。”阿姨故意上扬嘴角,像是看好戏实则是因为和凌鹤影刚才的反驳暗暗给自己儿子挖坑呢。

    我妈妈好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对母子,“哪还有调侃自己孩子的,昭华你可是第一个。”

    阿姨摇摇头,像是管不了一般。

    “同学之间一起吃吃喝喝不是问题,但是男孩子嘛应该主动一点、大方一点。”

    凌鹤影妈妈付了款,我妈妈表示下一次由她来请。

    “明天几点?”还没定明日的时间,凌鹤影询问我的意见。

    “姜姜她们怎么说?”我是一个何事都挺随意的人,更喜欢把决定权交到别人手里。

    “明日姜彤不去了,她没和你说吗?”凌鹤影还颇有疑惑。

    我没说话,我在想可能是我还没看到消息,所以可能是姜彤告诉我了但是我没看到。

    凌鹤影见我不说话了,以为姜彤不去了我也不去了。

    “季果?你还去吗?”

    “去啊?你不去了吗?那你不去的话那我……”

    “去!明日上午十点?中午一起吃个饭。”凌鹤影截断我的话,我见他慌张的样子没忍住有些想笑,点头同意了他的安排。凌鹤影妈妈把我们送回了家,倒真是礼尚往来。

    回家登上QQ发现姜彤果然给我留了言,表示她明天家中有聚餐去不得咖啡馆了。

    因为明天要一起写作业,晚上我便偷了懒。窗外的星星孤单,就几只略泛着银光,星星周遭是黑漆漆的深夜。

    小区里的楼群叠加起伏,灯火葳蕤。小区绿化做得还算好,花池里还有一些坚挺的绿色,等到十月中旬霜打下来便会一夜之间归于落木。

    我穿了一件白色小猫卫衣,一条牛仔裤。简单装了一些作业但是书包重量不减,妈妈塞给我了一百块钱。我明白什么意思,礼尚往来不可让凌鹤影一味成为付钱的一方。

    我走着去了咖啡馆,咖啡馆极其不显眼。江心洲有很多古早的礼品文创店,楼的外观也比较有特点,矮楼呈环状,楼梯设在楼外挂于墙壁上,在楼梯的阴影下才隐隐能看到店名。不过此时有一个显眼的存在——凌鹤影。

    他见我到来之后板直了腰站稳了,书包好好背在身上。像是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他也是卫衣配牛仔裤,不过是黑色卫衣。卫衣搭配牛仔裤也算是现在比较流行的穿搭,再在脚踝处将裤子挽上去一点。

    店里的装潢偏木质调,灯光都是暖色的。店中绿植比较多,几乎每一张桌子旁都有几盆盆栽,品种我说不出名字,今日店里只有我们两人。店员很快接待了我们,递过来一个平板,算为比较先进的点单方式。显然凌鹤影不是第一次来并且和老板也很熟,他流畅找到了他想要的点了确认,就把平板递到我手里。

    各类的咖啡,其实相对苦味的咖啡我更喜欢香醇一点的味道。在一副看起来味道可能会比较有层次,咖啡用料也比较丰富的焦糖玛奇朵照片里产生想要了解味道的好奇,我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

    点过之后便要把平板递给老板,但被凌鹤影接过去了。“不吃一些什么吗?”我摇头,我吃过饭来的,到现在还没有进入写作业的正题。凌鹤影似乎又点了什么嘱咐老板枫糖可以少来一点。

    “你点了什么?”我凑过去问他。

    “一杯丝绒法式拿铁,焦糖华夫饼和一块外交官蛋糕。”我有些惊奇他们男生的胃口,不过也没多说。

    “先写什么呢?”凌鹤影抬头看我,见我拿出来了英语作业,也学着我把他的作业一起摊开了。

    他没有笔袋,黑笔是直接夹在作业的外包装上的,拔开笔盖两人便低头开始今日的正题。

    刚才的小哥来给我们上来咖啡,成品和菜单上的照片一模一样。“你们二人口味还蛮类似的,都爱拿铁一类的。”我眼前这杯没有想象中的精致,倒是实实在在的一大杯。杯口有一层薄薄的奶油,上面浇着一点枫糖。

    “甜品还在烤,二位好学生得慢慢等待咯。”店员又变化了一下口音,极为生涩的粤语,明显是在调侃凌鹤影,凌鹤影作势要打他。

    “他是冯希的哥哥,这个店是他的,我们比较熟悉,你别在意。”凌鹤影怕此番调侃让我不舒服便跟我解释。

    “你认识冯希?”店员略微疑惑看着我,但又很快再开口。“我这记性,你们应该都是同学。”说罢便点头走了。

    “他戏比较多,跟冯希毫无二致。”凌鹤影不以为意,简单跟我解释了一下。我点头表示了然。

    很快我就写完了英语作业,摞在一边。此时甜品也被一个接一个端上来。凌鹤影将焦糖华夫饼递给我,此时我才发现他的甜品没有只点给自己,并且还在意到我的饮品偏甜,特意叮嘱华夫饼少放枫糖。

    “谢谢。”我真诚道谢。

    “不客气。”

    “谢谢你在意到我的都很甜,还特意叮嘱少放糖。”我将感谢细化,凌鹤影没想到我会再一次感谢,我感觉他的耳朵红了一些。

    “这个也不客气,也是应该的。”焦糖玛奇朵喝起来真的很甜,不过奶油的丝滑搭配咖啡的醇香,侵略性很强,只不过浅浅一口,口齿中便几乎都是咖啡的味道了。

    两人都很认真,咖啡甜点推进的速度不是很快,二人写作业的速度也不成正比,本来他的速度便比我快,他在数学方面的灵活敏捷我实在是望尘莫及。数学是我的末选,所以当我进行到数学的时候其余作业完成度达满,咖啡和甜点全部见了底。

    凌鹤影开始他的复习,看似是复习实则是在等我。

    “饿了么?饿的话先去吃饭也可以的。”我有些不好意思让他空着肚子等我,他拿过咖啡店书架里的书来看,《额尔古纳河右岸》。我见他在读迟子建,心底一喜,迟子建是我最喜欢的作家。

    “看你,我都可以。”他从书中抬头,悄悄回复我。此时咖啡店里不知觉里坐了几桌人了。大家手中都有自己的任务,支起的电脑和在键盘上翻飞的手指,大家心中默契地呵护安宁的环境。

    我撕了一张纸条,以防声音稀疏但也扰人。我写道:等我写完数学吧,不然一会儿好没位置了。店中有人越来越多的势头,我们若是离去怕是回来便没了位置。

    “没事,老板会给我留位置。”

    “你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两行字传回来,附加凌鹤影的目光。少年目光直白热烈,照耀得人睁不开眼睛,太热烈。

    不过纸上讲题实在不便,我轻轻摇头,我怕麻烦主要是怕麻烦别人,怕打扰别人带来麻烦。凌鹤影见状,起身去找了老板,此时老板正闲歪在塌陷沙发堆里,手里轻轻捏着一个玻璃杯,磨砂质的,斜着脑袋看朝他走过去的凌鹤影。沙发旁边是一把吉他,棕色的,弦拧得已经不够紧了。

    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全程老板都是颇不在意的样子,嘴角吊起一点点笑,但是他眼睛里的认真早就暴露出他其实什么事情都很上心,眼前的动作和表情都是他伪装的假象。

    我没心思再继续写我的作业,一直在对着他俩的方向发呆。后来忽然见凌鹤影走回了桌子旁边,弯腰在我耳边低声说话。

    “收拾东西,楼上有包间可以说话。”他说完便直起腰看着我的表情,我木然,老板也在看着我们,见我看他朝我晃了晃手中玻璃杯,杯中液体也随之左右晃动。

    我点点头,将散落桌子上的作业本都收进书包里。跟着凌鹤影上了二楼包间,老板没再看我们,去操作台端了一壶柠檬水跟着我们一起上了二楼。

    “喝点柠檬水吧,喝太多咖啡会睡不着觉哦!”话是当众说的,但是手中依旧在倒水像是履行服务员的职务和把水杯重重放在凌鹤影面前磕出一阵闷声的动作惹得凌鹤影怒视着他。

    我看不出两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没事,只是我刚才让他给我们大家弹个吉他,人家没乐意。”那把看起来已经很旧的吉他,老板换脸的速度堪称火箭,转过头来将水杯好好落于我面前,我虚掩着接过,跟老板道了谢。

    “跟人家学学,礼貌一点。”老板笑睨回凌鹤影。

    凌鹤影轻呼老板的名字,冯越洲……州?

    “抱歉,是我不礼貌了,我忘了你是弹钢琴的好手。手指细嫩纤长,吉他弦,粗糙。”凌鹤影起身把老板赶了出去,锁芯合入锁中的声音传来,尴尬感陌陌升腾起来,若是说刚才为何没有尴尬的感觉呢?大抵是现在是两人共处一间封闭室内的原因吧。

    “你哪些题不会?”凌鹤影依旧坐在我的对面,我掩饰掉我的不自然,将卷子递过去。

    “21、22题有些不太熟。”凌鹤影接过卷子去看,我弱弱报上题号,见他只是略微浏览了一下。

    “不等式,解起来和方程差不多……”他仔细给我讲式子是怎么列的,又仔细解释了每一步是如何推进的,听他讲过后又觉得明明如此简单为何自己就是不会呢?

    “谢谢。”两道题被他拆开讲解使我很快理解了,反过来再看一遍题感到也顺畅了许多。

    他又找出了几道类似的题,让我自己思考后再做出来。“这样的题其实就是花架子,实则就是施以一些条件的计算题而已,遇到这样的题第一步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读题!”我信心十足回答他这个问题。

    “不,是冷静。这里的条件比较多,不冷静的话很容易被他绕进去,先冷静思绪再冷静地读题,摆清各个条件就会很容易。”他把卷子推回来,“做数学题比的不是能把难题做出来几道,而是能把简单易得分的题掌握地炉火纯青,且不失分。难题的分值固然诱人,但是在考试里大家几乎都是靠基础题拿分的。”我刚刚问的两道题都是卷子末尾的两道大题,我毫无章法做题,他这句话让我茅塞顿开但也让我有些羞愧,也许是基础还未打好便急着攻坚克难的羞窘。

    “但是你前面的题做得很好啊,只是错了一个计算的得数和选填的最后一题。”这个结果异于我的印象,我在数学课上频频暴露出我的弱点,且常常因为这项弱点而答不上来老师问题。

    直到我经他一顿点拨之后,我对数学题已经从善如流了。凌鹤影捞起我打开门,二楼只有我们两个人,其余的包间里灯还没开。

    “吃点什么好呢?”凌鹤影摸着肚子低头笑着问我。

    “抱歉啊,耽误你那么久。”我有些抱歉。

    “真的抱歉?”他挑眉,此时他的模样和那个老板刚才在沙发里的样子是一样的,满满的不在乎。

    我现在又想,这人说篮球场上的更像他,我见他平日又本本分分一个老实学生,但无论怎样和校园搭上边他就是认真的,认真地学习、认真地参加球赛、认真地去赢,可是现在他这种满不在乎的,我没见过。想着我觉得有点搞笑,嘴角不经意间漾起来了一点笑。

    “看样子也没多抱歉,没诚意。”他快速几步下了楼,大有扬长而去的架势,我追上去,拦住他的胳膊,一路追到咖啡馆外,他也站住了。

    “真的抱歉让你等我这么久,所以中午吃什么我来请。”咖啡店内的消费被老板抹去了,说到底又搭上了凌鹤影的人情。

    “路口有个拉面馆……”我打断他,我摇头否定这个提议。

    “一份拉面很亏,请就请吃好的。”

    我给他时间,让他去思考,但是他没用多久的时间,就拉着我径自朝前走。

    “一会儿你看看亏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