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娃娃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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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各自打算

    婚姻只是一场交易,条件明摆着讲,差不多的才可以,差距太大根本行不通。现在我是一个优秀的大学生,牙牙是一个常年吃药的病人,差距太大了些,就是用钱硬生生绑住,将来可能也会出大问题。

    也许我没考上大学,那样还可以;或者牙牙病情好了,能出来打工,在自家店面帮忙,这样也能凑合,但现实在那儿明摆着,两个人的各个方面差得太远,我爸爸和妈妈越想越觉得我吃大亏,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我,于是,我爸爸终于沉不住气了,跟我妈商量了一下,出门找我丈母娘去了。

    见到亲家,大舅子热情地招待,递烟敬茶的。见我爸爸始终没坐下,他几次邀请让他坐。

    没个好事情,我爸爸也不敢坐,毕竟今天是来打破关系的。转转弯弯说起了我和牙牙这桩婚事,有点不好开口,在大舅子鼓励和催促下,我爸爸终于厚着脸皮,仍然站着说:“阿锦啊,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我知道这事嘛,我们家不对,但是你看吧,我家武德上了大学,还成了不小的作家和诗人,牙牙那边呢,你看吧,她就只能待在家里,连到你店里帮个忙可能都不行,这个差距实在太大了,我们勉强把他们……”

    “行啦,王叔,我算看出来你想干什么呢,退婚,对吧?不,也不对,应该说......按照我们的生意上讲,你打算毁约,对吧?”

    “......差不多吧,主要是两个年轻人差距太大,硬凑合也容易出问题,你看看,能不能由你出面,跟你妈妈爸爸说说。”

    “你们想赔钱,对吗?可是我问问你们赔得起吗?本金加利息,现在也得有十万了吧?”

    “什么,十万?有这么多吗?”

    “按照社会上的潜规则,一分钱利息还是很合理的,我们家给你们五万,还有武德读大学,上高中的钱,那可都是钱啊,十万还是很公道的,你们打算怎么还这笔钱呢?卖儿卖女吗?”黄老板说这个的时候真是财大气粗,一点儿也不客气!

    这么多钱啊,卖儿卖女也不够啊。93年洪濑镇的新房一套也没这个价啊。我爸爸当场就蔫了,不敢再说啥呢,只是嘟囔着两人的差距也太大了,合不来啊!

    我爸爸已经被先前的生意给吓的,现在安心当个老农民,家里基本上没有余粮,连供我大学生活费都成问题,也就能负担小妹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为这事熬煎得整晚整晚睡不着……”我爸爸临走前,跟大舅子说了,“阿锦啊,你再跟你妈妈说一下,勉强这样是不合适的,会苦了武德,牙牙也不见得好啊。你看能不能让武德毕业后来分期付款,赔了这十万元。”

    “这只是钱的事吗?这只是钱的事吗?”黄锦鸿情绪还是相当激动的。

    事实上,我爸爸这话,大舅子早就想过了,他早先已经跟我丈母娘提过这事,丈母娘当时骂了他一顿。这事是她早就设计好的,差距大早就预测过的,我要不是个人才她也不会投资,她想给女儿一个大学生。当然,她也没想到我这么有才,还学生会主席,还作家诗人的。

    也就是说这事没得商量。但亲家说得也没错,差距太大,生活不会幸福,离婚还好,不离婚,双方都可能会更痛苦。

    事情没办成,爸爸回来跟我妈妈一说,我妈妈也不知道咋办呢。

    “噢……是这样!欠了人家那么多钱,还有人情,这可怎么得了啊!”

    是啊,心亏欠更难还啊!

    我爸爸傻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调转个头,扛着根出头往田间地头去了。这事超出了他的能力,他现在已经给自己限定死了,一辈子不会发财的人,这辈子老天注定让他跟钱财无关。

    现在谁也不能改变他,他更不可能改变自己。事实上,他当农民也不合格,种啥都没种好,收成往往比别家差,甚至是村里最差劲的农民,种的应季的蔬菜卖得也比别人差,算是挣点小钱,贴补家用。

    很明显,因为自己的无能,更因为自己的签约画押让自己的儿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和不幸,我爸爸感到一种无法言语的难受和痛苦,他这是出去散散心,让积压在胸中的闷气慢慢消散出去。

    从黄老板那儿知道我爸爸的意思,丈母娘反而找上门来,还带来了好几塑料袋的礼物,现在我妈妈看到这样的礼物都不敢收了,跟人家推诿了半天。

    丈母娘还是比较强势的,而且好像强势习惯了,我妈妈根本争不过她,丈母娘强势到甚至不想在家里等我爸爸,她直接上田里找我爸爸去,当面跟他说清楚,巩固已有联盟。

    当时我爸爸正肩膀扛着锄头,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山洋谷地那几块自家的水田上,水稻已经抽穗了,需要更精心的照顾。他远远地就见到丈母娘来了,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事。于是在中路旁边的那条水沟里洗了手脚上的泥巴,并站在路边的一棵龙眼树边等着。等着被审判。

    丈母娘穿一件灰色的绣花呢子外衣,下身是一件黑色的裤子,脚上是亮亮的皮鞋,长脸上堆着假笑,嘴里说的是我大二那年暑假就给我和牙牙定亲,也就是明年七月。

    人家出的钱,人家说了算,他能说什么呢?也就憋了一句:“是不是有点着急了,毕竟那时候阿德才大二啊,大学是不能结婚的,还是等他毕业后再办更合适吧。”

    丈母娘是个强势的人,她不同意。她只是来通知他的,不是来征求他的意见的,夜长梦多,还是早点把这事定下来,不然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走的。

    丈母娘交代这事后,坐着“专车”的摩的回去了。我爸爸没马上回家,坐在龙眼树下的田埂上吸着自卷的旱烟卷,有时起来走几步,眼神茫然而痛苦。他无力反抗什么,因为一点资本都没有。如果男人一点资本都没有,那注定是没什么武器的,还不是让人随便拿捏啊!

    闽南的初夏,天空虽然不再是往常的49天黑,但到了黄昏,湿气上来了,朦胧起来有点早,模糊了路。

    一声长叹以后,还是得迈开两条壮实的泥腿子,向前走,回家吧。生意失败,那是有代价的,穷人的日子不可能顺风顺水,烦恼和痛苦啊难免的,可是让人家这样最后通牒,就这么近的距离,一个闽南大男人内心也是波涛滚滚啊。

    “无能啊,无能啊!”他狠狠地给自己几个耳刮子。

    他想到了将来,儿子的一切痛苦都根植在这个坎上,他的心情就非常沉重,沉重得快要迈不开腿了。这次签约比生意失败还让人沮丧,让人无法承受,太沉重!

    生了如此优秀的儿子,不是让他这么折腾的,如果是这样,生儿子有什么意义?生这么优秀的儿子又有什么值得庆贺?这孩子从小到大,基本上没他付出什么,他还硬塞给他一个不幸的未来,现在他才二十一岁,如何度过那剩下来的不幸的漫长人生啊!

    进而,他又想到在这个家里,他的老婆孩子没吃过几顿好饭,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他把他们生出来干什么,受罪吗?还不如外面的那些走兽飞禽,人家至少不缺吃的,至少自由自在!

    夜风摇曳着龙眼树的树梢,月亮已经爬过了西边的山头,这是一个难得的清朗的夜空,这是月亮在对着他冷笑着。

    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意思,他差点去死,要不是碰上了一个拿着手电筒来水田灌水的村里人,他真有可能走到那一步。还好,极端情绪一过去,他人就清醒了,还是不要给这个脆弱的家增加额外的负担才是啊!

    看见家里节省而点的唯一一盏灯火时,我父亲停住了脚步。那个家还算温暖,老婆虽然没有什么能耐,但家里收拾得挺好,儿女都能念书,不用他操心,可是他送给这个家的只有饥饿和困顿。

    无论如何,生活还得过,他只能像往常一样,身体抖动几下,让自己显得精神些,然后靠近大门口。

    当他回家后,看着桌上那一袋袋礼物,他假装抖擞的精神立马蔫了,并且肌肉绷紧,差点喊起来,尽管很克制了,他还是把那些礼物扔出门口。

    没办法,扔出去的还得捡回来,妈妈出去捡的。她家穷,那些礼物都是好东西啊,够她家改善一个月的伙食。

    此刻,我爸爸耳边回想起丈母娘临走前威胁他的话:“亲家,阿德的婚事,您要担着点。我不嫌弃你们家穷,你们也不要嫌弃我女儿身体有问题,就你们家这样的情况,能找个儿媳妇那也就凑合着过吧,你们家没有条件挑三拣四的,更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