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打算求死？”吉尔沉着脸问道：“就像传说故事里的那些圣人一样，为了守护之物而作出牺牲？”

    身后腾起了一阵风，伴随着尖锐的嘶鸣声，大概魔虫们即将彻底醒来并发起进攻。

    “如果您愿意动手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眼看情况变得紧急，纪尧姆点了点头：“考虑到召唤物之间的联系，恐怕它们是不会愿意攻击我的。”

    吉尔没有答话。

    为什么？他不禁想道。

    为什么这个受诅咒一样的世界会有这样无法用理性解释的事情？为什么他们这些人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自己的生命，还能够一副死得其所的样子？信仰就那么美妙吗？

    自从鲁昂一战后，法兰西王国至今没能收复首都巴黎。

    与勃艮第公国的关系难以弥合，布列塔尼公爵看似忠诚实则野心勃勃，恢复这个国家版图的希望似乎越来越小，在吉尔看来几乎不复存在。

    就算贞德给所有人看到了一线光明又怎么样？很多人眼里她仍然只是个妖言惑众的女巫，那场英国人操纵下不名誉的判决至今仍然没有得到平反。

    懦夫！全都是懦夫！

    吉尔比谁都清楚不过，如今布尔日宫廷里没有什么忠臣义士，有的只是争权夺利的衣冠禽兽。

    一瞬间的钦佩过后，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比嫉妒面前的这个老人。

    他们活着的时候毫不迷茫，对将要到来的死亡也不存畏惧，一副死得其所的样子。

    偏偏他自己并不能理解所谓的信仰和国家究竟是什么——王室的稳固，民族的兴盛，和平的生活？亦或者说像是教士们口中宣传的一样，因为他们说着同样的语言，有着同样的文化，所以天然就能够凝聚在一起？

    过去他也相信过这些，愿意将誓言和剑一同奉献在那面鸢尾花的旗帜之下。

    然而三年前他才发现，一切全都只是假象，梦终究是要醒的。

    为什么这些人却看不清呢？

    如果说纪尧姆是因为身处穷乡僻壤所以看不清真相，那么贞德难道也是一样的理由吗？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她究竟在想什么？

    吉尔感到愤怒，一股从内心最深处诞生出的愤怒。

    凭什么这些人可以怀抱着信仰去死，自己却要带着疑问活下去？他心中就生出来一种冲动，既然纪尧姆想求死，那自己就偏不让他如愿。

    虽然满腔怒火，但与此同时他却感到无比的平静。

    就在他生出要阻止面前这个老家伙的念头的那一刻起，思维忽然变得清明，仿佛能从另一个维度审视自己的情绪，并将其化作力量。

    虽然这种感觉只是一瞬，但也足够他应对后方来袭的进攻了。

    他抬起头，握紧手中的剑柄——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身后来袭的十几只虫子就同时被一股强大的无形气势给震飞了出去，口中发出惊愕混杂着畏惧的怪叫声。

    “我拒绝。”吉尔看着纪尧姆的眼睛，笑得充满快意：“说得倒是轻巧，可我偏不答应。”

    话音落地的同时，不出意料他从老神父的脸上看到惊愕的神色。

    “你想死大可以找个山崖跳下去，凭什么要脏了本元帅的手？要是其他人把我当成了杀人犯，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他一边回身和恢复过来的虫子缠斗，一边不留情面地质问着对方。

    纪尧姆皱着眉头说道：“我已经写好了遗书，就放在教堂的起居里，您大可不用担心......”

    “我才不管什么遗书！”吉尔一记横扫，剑锋带起狂风呼啸着将面前的四只虫子劈成两半，紧跟着身子一沉落到地上，顺势躲过其他方向来袭的利爪。

    “总之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家伙，就应该慢慢地变老，等老得动不了死在床上，再到你的主面前自行忏悔去吧！”

    密集的包围下，魔虫的攻击反倒伤到了自己。

    只能说数量太多某些时候也算不上什么优势，就比如眼下这种情况：它们共同应对同一个敌人，偏偏这个敌人的实力要远远地超出自己。

    纪尧姆看着这一幕，嘴巴张得更大了。

    他当然也还不想死，吉尔的战斗力似乎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但很快他的脸上还是带起一抹忧色，因为虚空中有更多的影子开始渐渐凝聚起来。

    打碎一面镜子不仅没法令倒影消失，反而会让每一块碎片中都映出另一个完整的身影。

    眼下的战况似乎就是这样。

    作为战斗的亲身参与者，吉尔当然比谁都明白这一点，击杀投影是无意义的行为，这也是他一开始考虑要不要撤退的原因。从王国的公开情报来看，单凭剑术确实没法解决本体与投影之间的联系。

    等等——

    吉尔忽然之间想到另一个事实，谁说自己只会剑术了？

    他不还是个黑巫师吗？

    既然献祭仪式本身来源于魔法书，那么书上说不定也会有解决的办法。

    但转念间他又忍不住懊恼，为了安全起见，《拉结尔之书》被自己放在城堡里，压根就没有带过来。

    只能从已经掌握的法术里想想办法了。

    他一挥手，把智慧程度最高的召唤物弗朗索瓦叫了出来，想看看这家伙在面对魔虫时会有什么反应。

    被召唤出来的章鱼魔物刚开始看着还有些懵的样子，但下一秒就在虫子的袭击下清醒了过来——它八条触手同时开动，在场上飞快地窜了起来，带着一大堆虫子跟在后面。

    奇怪的是，它的出现似乎比吉尔更加吸引魔虫们的仇恨，以至于吉尔一时间反而处在无虫问津的状态。看到这副景象，吉尔反倒有些纳闷了：怎么，都是召唤来的魔物，它们之间难道还有仇不成？

    不过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毕竟以弗朗索瓦的速度，这些虫子一时半会还真追不上它，自己大可以趁机恢复体力。

    与此同时，从弗朗索瓦与他的联系中传来一股强烈的情绪，在表达不满的同时似乎希望他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