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风红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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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午夜听海》

    几年前,罗烈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专科毕业。凭着那本总是让人认为是野鸡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文凭,他没找到对口的工作。

    为了生存,搬运工、服务员、保安、推销员等工种他都干过。这些工作不是他喜欢干的,所以干得马马虎虎,总是干不长。

    毕业的第二年,因为工作不稳定搬了六次家,市里几乎每个城区都留下他的身影。

    他生性敏感、害羞、孤僻、表达能力不强、不擅交际,没有长期深交的朋友,也不跟同学联系,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的记忆力时好时坏,最坏的时候把以前教他老师的名姓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只有一个初中物理老师他记得最清楚,讨厌他的同学背后都叫他狗屎运。他经常想念起这个教他打篮球的叫苟志云的老师。

    然而这种想念只不过是时常看到一些欠闷棍打瘸的不分场合汪汪乱叫和屎屎尿尿的赖皮狗时联想惯性出轨,牵引出来的美好记忆。

    更糟糕的是,他总是感到迷惘、失望、焦虑,经常性失眠。他对未来也没有长远的规划,既使有也是一些好高骛远的计划,但行动起来总是半途而废,挥白旗而告终。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晚上,他在长塘区马蹄路的“康凯大酒店”当服务员。之前一个客人饭后落下一本三厘米厚的卷边书,几天都没有来拿,他把这本绿皮书借回了住所。

    那是一本《午夜听海》,一本关于心理辅导方面的书籍。作者是一位经常在媒体上露脸的美女心理医生亚娜,她在电台做过三年的特邀主持人。该书是她根据三十六名听众的典型案例捉笔所撰。

    罗烈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就随手拿起书本翻一翻看一看。

    这是一本盗版书,读起来总是莫名其妙地心虚。错别字像苍蝇一样不时嗡嘤地飞出来验证你是二百五的智商还是令人鼓舞的IQ,教人不胜其烦。

    书中有些章节的段落上下文风牛马不相及,让他极为恼火,但他还是捶胸顿足,扯着头皮断断续续地读下去。

    大概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罗烈读完这本书。

    按书上的说法他得了抑郁症,且病得不轻。溯本求源,此症从上小学后不久种下的,至今快二十年了。

    这个发现让他惴惴不安,与此同时也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些年来所历经的点点滴滴、滴滴点点。

    罗烈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来自恒平省伽道县的云马镇。

    他出生的村庄被几座高矮不一的丘陵包围着。沿着一条蜿蜒的山道往村后更远的地方延伸是一座高耸入云,连绵数百里的怒弓山。

    那时候除了山高水长以外,云马镇到处贴着贫穷落后的标签。

    对于罗烈,所有关于家乡的往事从五岁半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那年村里通电了,家家户户用上了电灯,告别了煤油灯哔啪燃烧的岁月,进入了五彩缤纷的电器时代。这些对于小孩来说充满了好奇。

    好奇为什么拉一下一个黑盒子下面吊着的一根绳子,圆头凸脑的电灯泡就会闪闪发光?

    好奇为什么大人说电线里藏着一种会烧死人的怪物,绝对不能碰?

    为什么一种叫做收音机的匣子通电后能听到有人在说话?或者依依呀呀唱个不停?……

    这些疑问,父母说不出一个甲乙丙丁,爷爷奶奶更回答不上来一个子丑寅卯来。

    他们喝的墨水有限,和小孩们一样好奇,给孩子最有底气和最多的答案是:等你上学后就明白了,等你嘴上长毛了就开窍了。

    罗烈六岁差四个月上的小学。

    去学校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因为第一天他就尿床了,被父亲揍了一顿抽泣着去的。

    数学课堂上还被老师话里话外的说道:

    尿床的同学注意了,读书了就不应该在床上“画地图”了,特别是下雨天太阳公公不好意思露脸出来烘被子的时候。如果哪位同学喜欢“画地图”,最好机灵点,先藏好家里发痒的竹鞭、藤条、皮带什么的!我听说很多爸爸妈妈喜欢拿鞭子给你们挠痒痒和松筋骨……

    没“画地图”的同学听了都忍不住哄笑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罗烈顿时脸红耳赤,臊得慌,埋着头想抠开桌子上最近的一条缝儿窜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