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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李一来的笑话

    夏茵记得四月三十号那天,男朋友跳江前的一天,她和男朋友像往常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夏茵感觉男友的情绪很好,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他是个性格随和、风趣诙谐的人,有时冷不丁地给她讲段子,逗她开心。

    那天上完下午课去饭堂吃饭,男朋友给她讲了一个至少打了五折的笑话。

    他说,一个三岁的小孩有一天缠着她的妈妈给他生个哥哥。她妈妈难为情地说,为什么给你生哥哥?小孩说,我想知道哥哥是什么样子,有了哥哥,他可以陪我玩,可以保护我了。

    他妈妈为难地说,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还可以,生个哥哥什么可能呢?小女孩哭闹着要妈妈答应,否则不吃饭。

    妈妈拗不过,答应她的要求。

    后来妈妈果然为小女孩带回一个哥哥。问夏茵,她妈妈是什么做到的?

    夏茵猜,本来有一个哥哥,再猜认了一个哥哥,三猜有一个表哥,但答案都对不上,央求男朋友公布答案。

    男朋友说,她妈妈生了一个弟弟,名字叫“柯柯”。

    夏茵听了恍然大笑,然而又觉得不妥,说,这样也算?如果生的是女孩呢?男友说,只要不是大哥的“哥”,什么“柯柯”,都管用。

    好勉强的“哥哥”呀,夏茵听后呵呵笑起来。

    男朋友送夏茵回宿舍时抱歉地告诉她一个消息,他向学院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已获批。他给她看了请假单,上面有院长的签名和商学院的印鉴,假由是母亲的哮喘病又犯了,他必须回家一趟。他跟夏茵商量,回去的这段时间暂且不联络了。

    夏茵表示理解,在她看来,这是一个没有问题的理由,自然而正常,放在世界哪个角落都合乎情理。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这个虚假的理由去掩盖他自杀的企图?而且演得惟妙惟肖,像真的一样。唯一让她感到不正常的一个细节:

    她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地方。

    他在离开的那天晚上,在一家宾馆睡了她。这是她不太理解的地方。根据之前对前男友的了解和表现,他应该是一个传统且保守的人,曾说过没结婚之前有性行是极为不道德的,并且信誓旦旦地说:“我取你的时候才能同床”。但在那个夜晚,他带她鬼使神差地去开房了,把之前的承诺拋置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他没有守住诺言,在不该睡她的时候睡了她。其实她并不在乎这样的承诺,她多少了解男人冲动起来就要干坏事的习惯,只是不便启齿罢了。

    既然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自然地发生,说不上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她不是传统女性,古老的贞操观在她的心湖留下过几朵涟漪,影响微乎其微,翻不起滔天巨浪。

    她表面看起来极传统,内心却秉持本真的态度,只要是两情相悦,是可以在各个方面深入交流的。相较以前的点点滴滴,她心里有疙瘩。

    他们交往三个月后他才在电影院里拉住她的手。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在学校夜晚十一点半的树林里。他的吻很让人着急,像只笨拙的小雏鸟,只在她的脸上颤抖地啄一下,再慌乱地碰一下。

    可是那一夜,四月三十号的整个夜晚,他在肌肤之亲上完全脱胎换骨、如鱼得水,突然变成了一个技艺高超的人。

    夏茵万万没想到那一夜是她和男朋友的最后一夜。他为什么这样对她?他为什么没说走就永远地走了?他为什么抛下热爱他的一家人而匆匆绝别?他真的爱过她吗?他为什么绝望?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为什么激情地表演了一个晚上之后,在黎明的阳光中选择了永别?

    他想以死来表达或者证明什么?他想用迷一样的死亡让人永远揣度和铭记他别样的人生和爱吗?……

    他这样的决定未免太残酷,太荒唐,太不可思议了。夏茵百思不得其解,她想通过他的朋友、家人,留下的遗物去寻找答案。

    她本以为在男友的父母那里很快找到想要的结果,但是经过一番折腾,她碰壁了。

    她见过他们两次,他们对儿子早早神游于天国或者地狱不堪承受,伤痛使他们一夜白头苍老了几十岁。他们悲戚愁苦,惶然无助的憔悴神色让人不忍直视和心痛。但由于跟李伍依的关系,双方有必要通过彼此了解逝者的情况。

    她不得不同他们在一个叫“三喜宾馆”的客房里谈起她和男友相识的经历,和所走过的日子,听他们聊起李伍依那些或近或远、或真或假、或苦或甜的遥远往事。

    因为悲伤在作祟,只是泛泛而谈地徘徊于深入的门槛之外。

    在男友父母的记忆中,儿子是个性格开朗、听话、孝顺的人,在一起几乎没拌过嘴,在观念上他们没有不可逾越的代沟。

    他父亲是小学校长,知书达理,诚信谦恭。母亲是护士,性情耿直,贤慧善良。他们居住在距离这个城市一千二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里。

    他们可能不会想到,远离家乡求学的儿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思想发生了只有他知道或者连他也没察觉到的危险变化,而是畅想着年年拿奖学金的儿子在大城市求学,前途不可限量,肯定比他们这一代人有希望、有前途,有资本和能力过得更好。

    他们有理由相信,他们的家庭教育没有失策。他们的初衷是让儿子做快乐的自己,有独立的思想和个性鲜明的人。不管是人生中的重大决定还是生活中的小抉择,他们崇尚的是启发式的教育引导,没有成心给他制造过让他怀疑人生的正确或标准的答案,或是给他一根稻草压死一头大象的某种毁灭性的压力。

    只是造化弄人,随着儿子突然蹊跷地离世,让一切美好的憧憬变成了一场永远追不完的回忆,和做不完的梦魇。

    在学校,夏茵和李一来生前玩得最好的两个朋友闲聊过几次,请他们谈一谈男朋友为什么走极端的原因。

    遗憾的是他们对李一来的了解并不比夏茵多多少,他除了学习成绩好,年年拿奖学金以外,给他们印象最深的是唱歌超难听。

    他有时还挺喜欢唱的,但他有自知之明,非常体谅没有欣赏水平的同学,最大限度的不让他们听见,但有时趁人不在,躲在厕所里歌天颂地,鬼哭狼嚎。

    听过李伍依唱歌的室友形容他的歌声威力惊人,分分钟让蟑螂集体服毒、老鼠排队撞墙,甚至风起云涌、山河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