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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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宫殿中针锋相对

    此时日已西沉,夜幕将至,殿内已然点起灯火。璠玙见宫殿内外只有零星兵丁把守,略施手段,便避过兵丁耳目,摸到殿后。他纵身上了殿顶,揭下一片琉璃瓦,俯身向殿内窥去。

    殿内灯火摇曳,甚是昏暗。余寿正跪在殿中央,五体投地,形如筛糠,那军官立在一旁,弓腰低首,默然不语。

    璠玙正欲探听殿内言语,一道目光蓦然间从殿内昏暗处亮起,向殿顶望来,一道钝刀刮骨似的嗓音森然道:“有朋自远方来,何不入殿一叙?”

    璠玙苦笑一声,心道自己果然不是做贼的料。被人喝破行藏,璠玙也不惊慌,起身抬脚轻跺。脆响声中,琉璃瓦片四溅,合抱粗的房梁应声而断,这轻轻一脚却跺塌了半面殿顶。

    璠玙飘然落入殿中,正落在余寿身旁,此时烟尘四起,璠玙周身却仍一尘不染。本立在殿下的军官,被断裂房梁砸个正着,昏死过去。那余寿连日间屡受惊吓,又被琉璃瓦片砸得灰头土脸,此时瘫坐地上,双腿连蹬,直往后退,嘴里无意义地啊啊大叫,却是被吓得呆了。

    这大殿很是宽阔,红砖铺地,朱石为壁,殿内四角各点着一盏铜灯,灯火昏暗,勉可视物。大殿两侧,立着八根合抱粗朱红梁柱,皆满布各色人物彩绘,意义难明。此时这八根梁柱却有三根倒在一边,却是被璠玙一脚踏的断了。

    殿中央设七阶汉白玉台阶,阶下两侧各置九尺高青铜香炉一座,此时正袅袅升烟,闻之欲醉。

    阶上靠墙摆着五扇红玉云纹大屏风。屏风前摆着一座丈宽黑色石榻。这殿中除石榻外,皆为朱红,昏暗灯火中,更显阴森。

    此时榻上正坐着个耄耋老叟。这老叟身材高大却形销骨立,枯发稀疏,面似靴皮,着一身朱红云锦大袍,蜷在榻中,唯一双眼睛阴冷非常,寒光四射。

    这老叟正死死盯着璠玙,夜枭般冷笑道:“年纪轻轻便这般跋扈,初次造访便踩塌了主家屋舍,岂是为客之道。”

    璠玙却不急着答话,环顾一周,殿内陈设映入眼帘,不由一阵恍惚,忆起了五百年前自己在后土国之日。这殿中布置,却与五百年前后土王宫有四五分相似。正自出神,忽觉身周燥热异常。转过身去,见那榻中老叟双眼直欲噬人,虽未动弹,身上红袍却猎猎作响。

    老叟冷笑间,热浪阵阵袭来,璠玙周身三丈内砖瓦崩裂,散落木梁噼啪作响,冒起浓烟,顷刻间便剧烈燃烧起来。

    璠玙不慌不忙,轻拂衣摆,一脚跺下,尺高土浪自他脚下荡开,周身三丈内碎瓦残梁顷刻间化作齑粉,灼人热浪转瞬散去。

    “族主且休动怒,在下离家日久,囊中羞涩,待我返回家中,定取财货赔偿你家屋舍。”璠玙驱散热浪,不急不缓踱到一座青铜香炉左近,深嗅一口,于香炉上轻叩一指。那香炉“当”的一声,其音清越悠远,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那老叟一击不中,复往榻中缩了一缩,紧了紧身上红袍,闭目冷笑道:“小小年纪,便有晖阳境修为,些许嚣张,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声音渐低,鼾声渐起,不一时竟睡了过去。

    一阵阴风吹过,灯火摇曳,殿内明暗不定,阴森诡秘。那老叟似被惊醒,又紧了紧衣袍,眼神迷离,低声叹道:“想我当年,在凤初境蹉跎几十载,为达晖阳境,历经千般困苦,万般险恶。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老叟苦笑一声,轻挥枯手道:“罢了罢了,我年老体衰,斗你不过。族弱财疏,便不留贵客饮宴了,你且去吧。”

    璠玙闻言轻笑一声,不错眼地盯着老者,把个老叟盯地恼羞成怒,双手紧握,险些再次出手,才收回目光,转头望向余寿道:“贵部五百年来一直着人把守尧光墟外出通道,不知所为何事?”

    那老叟嘿嘿一笑道:“看来我这什长所言不差,你果然是尧光余孽。尧光之事,你却是问错人了,想必你出尧光之后,不止遇到我部之人吧。”

    璠玙目光一闪,若有所思。

    老叟也不理会璠玙,自顾自道:“融天分崩离析已五百年,当年融天攻你尧光者,尽皆化作尘泥,埋葬在尧光墟下,连我融天圣火都失落无踪。你要寻仇,却是寻错了地方,何不想想,无缘无故,融天为何要攻打尧光。”

    “看来当年之事,族主所知甚多啊,烦请告知详情,免我奔波探寻之苦。”璠玙拱手道。

    “诺大融天,自那一战后便分崩离析,其中秘辛,我融天之人当然想要探查清楚。只是当年融天庙堂,尽皆随尧光毁于一旦,便有隐情,也无处问询。先前所言,只是后人猜测。如今融天百越,当年皆为奴仆之属,可不是你融天仇人。”那老叟说话间看似懒散,袖口中却红光隐现,引而不发。

    璠玙见老者气息紧绷,随时便要爆发,权衡片刻,道了声罪,也不走门,轻身一纵,从殿顶破洞窜了出去,换来身后一声怒哼。

    璠玙窜出宫殿,踏檐走壁,毫不停歇,高速向南奔去。直至月上林梢,已奔出一百多里,前方一片原始森林遥遥在望。璠玙速度再增三分,不多时便窜进林中。停住身形,璠玙微一纵身,窜上一株十丈巨木,稳稳立于高杈之上。气运双目,环顾四周,见山高林密,绝无人烟,便盘膝坐于树冠之中,闭目调息。

    夜深林静,百鸟归巢,虽已夜深,但南地湿热,林中仍旧虫鸣蛙叫不断。璠玙稳坐枝杈之上,呼吸悠长,林中多有蚊蝇聒噪不休,却单单不敢靠近璠玙周身三尺。

    月上中天,有风渐起,远处电光乍亮,雷声滚滚而来。璠玙被雷声惊醒,吐出一口浊气,苦笑摇头。本以为句吴部中能探听几分当年内情,却不想那句吴族主练气有成,不知深浅,不敢强行拼斗。那句吴族主所言,璠玙自不会尽信。当年融天都城及融天圣山皆在南方雨林深处,此时只能往融天山一探,但愿能找到蛛丝马迹。但不识路途,山高林密又无人问路,是以苦恼非常。

    思忖半晌却毫无头绪,璠玙索性再次闭目调息打坐。大雨倾盆而下,璠玙须发瞬间湿透,但所着玄袍却如荷叶般滴水不沾,雨滴落在袍上,似珍珠般滚滚而落,雨似瓢泼,袍子却干爽如初。璠玙也不理会,物我两忘,直至天明。

    滂沱大雨直下了半晚,黎明时分,雨收云散。恰此时,朝阳乍现,万物生辉,静谧深林霎时热闹起来。百鸟争鸣,群兽出巢,露珠于叶尖滚落,噼啪声不绝,却不显嘈杂。山间云雾皑皑,微风习习,却是炎炎夏日中少见的清凉天气。

    璠玙恰于此时醒来,起身眺望群山,自胸中轻吐一口浊气,昨夜烦闷一扫而空。食野果,饮晨露,稍事休整,便又往南行去。日升而行,日落而息,璠玙避开人烟,挑山高林密处行走,也不辨路途,只管向南而去。

    这一路璠玙不再疾行,纵情山野,嬉戏林间,但他练气日久,气脉悠长,穿林跃壁只做等闲,十余日间也行了近三千里。

    这日午间,暴雨刚歇,红日高悬,林间水汽蒸腾,湿热难耐。璠玙立于树冠之上,环顾群山,心中又添愁绪。那融天山高有万丈,于南海岸屹立万年,百里可见。此时估算路途,已近南海,却半点不见融天山踪影。左近山林又多有毒虫猛兽,不见人烟,此时即便不怕被人识破跟脚,也寻不到问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