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离基地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工业园区。

    道路尽头有个原来造纸厂的烟囱，在这基本没有纸质书的时代，它早已被时代的车轮抛弃。

    烟囱的周围是一米左右的水泥台子，这里是第一小分队经常聊天吹水的地方，如今却只有夏克和唐陌坐在上面。

    “老夏，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唐陌双腿从台子的边缘垂下，前后晃荡，貌似无意地问。

    “什么？”

    “哈哈，兄弟一场，你这么装傻就没意思了。”唐陌看着天边的云朵，“那天半夜你为什么没睡？又为什么往基地赶？怎么突然就能推理那么多东西，平常怎么不见你观察能力那么强？”

    “平常我观察能力也很强的好吗。”夏克嘟囔了一声，也望着变换着形状的火烧云，“我那天做了一个梦。”

    “梦？”

    夏克讲完之后，唐陌的神情一言难尽。

    那是种在“你拿我当傻子”和“这么离谱的事都编的出来，不会是真的吧”之间摇摆的神情。

    夏克摊摊手：“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

    从小他就会做千奇百怪的噩梦，只不过大多数并不会发生在他身上，而偶尔会应验的，都是很可怕的梦。

    他不能确定那个梦是真是假，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确认——半夜跑回基地看看情况。

    “你该不会有那个……预言类的异能吧？”

    夏克把手放在他后脑勺，“那我岂不是摸一下就知道你的心事？”

    两人打闹起来。

    “走吧，夜妖还等着咱们呢。”夏克拉起唐陌，“一会儿小崽死了就巨亏了。”

    ……

    来到城守交易壬的窗口，一个小个子女人眉头紧缩，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她留着短发，十分纤瘦，脸颊凹进去，显出如同骷髅般的骨头形状，额头上都是皱纹。

    “当当。”夏克敲敲玻璃，女人猛然惊醒，大得出奇的眼睛看着他们，眉头皱得更深：“不答疑，不指导，不解释政策！”

    夏克和唐陌对视一眼，这女人似乎是新来窗口的，并不认识两人，把他们当成来捣乱的野民了。

    夏克喊道：“我们活捉了夜妖。”

    那女人重新抬眼看了他们一遍，直到看到他们拉着一个便携小车，才不情愿地打开了门。

    夏克和唐陌拉着板车进了门，打开尼龙袋，夜妖的头露了出来，双眼流血。女人被夜妖的死状吓了一跳，白了他们一眼：“这不是死了吗？”

    女人是从司鬼调过来的，今天第一天上任。她原来的领导很赏识她，本来是承诺给她个壬长的职位，但领导前两天被人搞下了台，被司律抓走，对头便趁机把她也一脚踢到城守来了。

    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兑泽市民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流放。

    女人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调回城里了，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工作时间睡起觉来。

    何况本就离下班时间只有一小时了。

    眼下被这两个小子打扰了自己的休息，自然也没好气。

    唐陌再把袋子掀开一些：“领导，活的在这里。”

    五只小夜妖还不会叫，发出“嘤嘤”的声音，爪子扒的紧紧的挤在一起，许多只眼睛滴溜溜打量着外面的这三个人。其中看起来稍大些的那只张开嘴，似乎是在要吃的。

    别说，夜妖的生存能力还挺强，早产了这么久也没死。

    女人看着小夜妖也呆了一瞬。随即，她指着旁边的电子秤：“上去称重。”

    “啊？”夏克有些意外，“以前没这个环节啊。”

    “那是以前不规范，”女人阴阳怪气，“以前都让你们钻了空子，现在严格起来了。”

    夏克和唐陌对视一眼，唐陌迎合着，过去拿起几只小夜妖。那只张着嘴的以为要喂吃的了，张嘴就咬。

    唐陌眼疾手快，一抽手，那只小夜妖掉在地上，摔得“嘤”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夏克捡起小夜妖，两只手分别扯着他的四个爪，让他的嘴够不到自己，小夜妖急得嗷嗷叫。

    夏克站在电子秤上，然后把小夜妖扔回袋子，自己上秤，“2公斤。”

    “这个大的2公斤的话，那几个小的肯定不足两公斤。”女人坐回办公椅上，看起来还有些不情愿，“那样就按最低价位，一只2000星球币。”

    “价格是按照完整程度，不是按大小，”夏克双手抱胸，“这几只小夜妖，如果能养大，研究价值应该非常强，不应该按最低档来算。”

    女人挑眉：“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夏克还要说话，唐陌拉了拉他，“领导，我们都是巡逻小队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给个优惠吧，谢谢啦。”

    “抬头不见低头见？”女人瘦削的脸上出现刻薄的微笑，“野民，你是在跟我套近乎吗？”她的眼珠一转，活像被复活的干尸，伸出干枯的手，“把那几只拿来给我看看。”

    唐陌一愣，不知道她是不是同意多给些钱，便把手里抱团的四只夜妖放在女人的手心。

    女人端详了一阵。以往在城里工作，都只是在报告看照片和视频，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名为“夜妖”的生物。

    夜妖的小眼睛也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看着夜妖那么多带着吸盘的爪子，没来由地感到很恶心。

    快速举起夜妖，狠狠地砸在地上。

    “啪唧”。

    四只小夜妖没发出一点声音，身体瘫软在地上，下面逐渐渗出蓝色的血液。

    它们一动不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夏克和唐陌都愣在原地。

    女人抽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现在这些东西死了，研究价值变小了吧？只能按尸体算钱，一只500。”

    “您怎么称呼？”夏克此时脸上异常平静，声音也出乎寻常的稳定。

    唐陌和夏克相处这么久了，熟悉他的脾气，知道这是他气极的表现。

    以前有大汉想欺负他，在他露出这样平静的表情后，对方不是进了化人场，就是进了医院。

    他上前一步，担心夏克会突然对这女人出手。

    “我？”女人哼了一声，“独孤千鹤，怎么，你要找我麻烦？”

    “独孤女士，”夏克脸上也笑起来，“我一定会去投诉您的。”

    女人脸上笑意更浓，“随便你喽，不过你以什么罪名投诉我呢？是严格执行悬赏规定呢，还是杀死夜妖呢，还是给政府省钱呢？”

    夏克腮边的肌肉有些抽动，拳头握紧又松开。

    他对唐陌说，“不卖了，走。”

    从编织袋里拿出那只仅剩的小夜妖，他拔腿就出了门。

    唐陌没说一句话，想了想。

    他先向独孤千鹤那些死掉的夜妖卖了，然后跟了上来。

    “大夜妖也不要了？”

    夏克没答话。

    过了好一会，唐陌小声道：“我今天第一次感觉，人比夜妖可恨多了呢。”

    夏克看着怀里的小夜妖，没说话。

    “这东西你拿回去杀了吧，我不想杀了今天。”

    “……我也不想杀啊。”

    “不杀怎么办，养着？”夏克微微叹了口气，“这东西吃什么啊。”

    “你疯了，”唐陌吃惊，“这可是夜妖啊。”

    “夜妖怎么了？”阴云密布下，夏克的侧脸带着一丝决绝，“我今天明白了，什么人啊妖的，不一定谁就比谁高贵。”

    唐陌想了想说，“虽然是有道理，但是……”

    他想了想，“行吧，但是我家里是不可能养的，巡逻小队的人看了还不第一时间杀了？”

    夏克低声说，“那我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