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起了，外头天都快黑了！”

    老邱伸脚踢了踢床脚，看着还没醒过来的张修文嚷嚷道，“小张，起来了！”

    “嗯！”

    张修文听到声音便缓缓坐了起来，原先还有些昏暗的屋子在灯泡亮了起来的那一瞬间，让人感觉有些脑袋还有些迷糊，“几点了，邱叔？”

    “天都快黑了！”老邱把手拢在了袖子里头，“外头都陆陆续续收摊回去了，今晚倒是能早点下班！对了，小张......”

    老邱走到门边的角落里头朝着一个麻袋踢了踢，“这里头是米糠，二角钱！”

    “米糠？”

    张修文还有些迷糊，掀开被子下床穿着鞋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前天自己买那两只鸡回去的时候，老邱还说要帮自己找点糠麸回家喂鸡呢，“谢了，邱叔！我这拿给你......”

    张修文穿好棉鞋，从兜里把钱拿了出来，“二角钱是不是？”

    “嗯，没多少！二三十斤的样子吧......”老邱见张修文递了张五角钱的过来，便摆了摆手道“我这身上没有散钱，下次再说吧！”

    “那明天给你......”张修文递了根烟过去，看着那麻袋还不到四分一的样子，“叔，这些够鸡吃多久呀？”

    “怎么着都得喂到年后！”老邱把烟给塞到了嘴里，“快过年了，最近也没什么人碾米、磨面，等开春就有了......不是，我说你小子啥家庭呀？抽烟一直抽牡丹？”

    “别人给的！”张修文笑道，“我也不怎么抽烟，一天也就一包而已！”

    老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烟以后别带过来，柜子里头有大前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这待遇多好呢，抽干部烟......”

    “那我这留着在办公室抽就是了！”张修文倒是忘记了这点，原以为这老丘跟老邱搁这管理处抽的也都是好烟，什么上海、春城、牡丹啥的。还以为他们是无所顾忌呢！

    “嗯，多注意点！”老邱撇了撇嘴，“年轻人别太年轻气盛，别有点啥好处就到外头嚷嚷。知道不？”

    “知道！”

    到底有啥好处，张修文还不太了解，反正那柜子里头的东西想吃自己就能吃，想拿也能拿。还有这一日三餐稍微比别人丰盛了一些，至于其他的现在还暂时不清楚！

    但有了老邱这话，那相当于自己真正属于这管理处的一份子了，有好处就能跟着分了......

    “叔，我今儿看那猪肉摊上的肉案上总有些肉沫，那玩意老何捡不捡回去的呀？”

    “废话，这可不关咱们的事儿！”老邱没好气地说道，“他从肉联厂拉了多少肉过来卖，该卖多少钱多少票他能跟厂子里头交代就行了。咱们可管不到那么宽......”

    张修文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我是觉得他要是平时把零零散散割出来的肥肉攒下来带回家炼油的话......”

    “怎么，想要？”

    老邱笑道，“有是有，就是贵！而且那玩意他一般人可不敢卖......”

    “难怪！”张修文笑道，“中午我试探了几句，他都没吱声！你能找他帮我买点不？”

    老邱比了两根手指出来，朝着张修文笑道，“最少两块五，你敢要不？”

    张修文眨了眨眼，疑惑道“多重两块五？一斤？”

    老邱点了点头，“好的肥肉一斤可以出五六两的猪油，差点的有个三两多就算好了！一斤猪肉七角多还得票呢，一斤两块五倒是算便宜的了.......只不过他不熟的人不敢卖！”

    “但那玩意算是白捡的，只不过是占了公家的便宜而已......”

    “叔，能帮我弄点不？”

    老邱皱眉道，“两块五你敢要啊？两斤肉票加钱割点好肉回去自己提才多少钱！”

    “这不是没办法嘛！”张修文叹气道，“这都要过年了，家里啥都没呢......我还想着今天要是有城外的人拉自己家杀的猪过来卖的话割点呢！但是今天都二十四了！”

    现在在政策上面是非常鼓励老乡养猪的，对于这一点压根就没有什么限制。但不论养多少都得上交一半给食品公司，这所谓的上交可不是白给！

    而是卖！

    按食品公司的收购价售卖给他们，生猪一斤差不多是五角六到五角七八这个幅度。差不多是猪肉的七成多，因为生猪宰杀完毕也差不多只能出七成的肉，其他三成是猪血、下水还有一小部分无用之物！

    如果家里有一头猪的话，可以整头都售卖给食品公司。若是自己想要半头的话，可以赶去食品公司让他们帮忙宰杀，然后上交一半给食品公司换点钱，偶尔也就补你几斤票，而另外一半则可以自己做主！

    单论价格的话是差不多的，公家也占不到你多少便宜。从杀猪到售卖多少环节呢，自己卖的话价格是会稍微好一点，但是猪头颅、下手跟猪血等等这些都卖不上什么价！

    而且假如你要是想要在正规渠道售卖的话，那么需要食品公司的给你收据，证明你所售卖的这些猪肉是已经上交过之后剩下来的，当然若是没人过问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年底也有的人在社上分了一些猪肉回家，不舍得自己吃拿出来换钱！

    五八年初的时候，地方的农村成立的是社，得在今年开始才普遍转化为队.......

    “行吧！”

    老邱点了点头，“他们还得卖到二十八呢，明天我给你问一下吧！”

    “那就麻烦邱叔了！”张修文笑道，“两三斤也行，四五斤也可以......”

    “小张小张......”

    张修文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头老丘的声音，忙走到门边朝着外头看了出去，“誒，叔！”

    “有人找！”

    “好嘞！”

    张修文忙走了出去，见老丘刚从外面回来，背着手一边朝着管理处走来一边看着边上在收摊的人，“叔，谁呀？”

    老丘指着市场大门处，“外面！”

    外面的天已经昏暗下来了，而市场里头还没有开灯倒是看不清那大门边上的人是谁，张修文走近才发现原来是赵大柱，“大柱哥，你怎么过来了？”

    赵大柱双手拢在袖子里头正看着边上收摊的一位大叔，听到张修文的话便抽出手朝着张修文招了招！

    “咋了，这是？”

    见赵大柱样子有点神秘兮兮的样子，张修文走到他边上便递了根烟过去，张大柱一接过烟便问道“昨晚你过来这边上班的时候，碰到谁了没有？”

    “啥碰到谁？”张修文疑惑道，“我这三点多过来上班，能碰到谁？”

    “张大呀！”赵大柱接过张修文递来的烟便有些凝重地说道，“小心点！有人要弄你......”

    “嗯？”

    赵大柱朝着外头看了一眼，随后把烟塞到了嘴里，“昨天咱们耍钱的时候，军子跟强子不是出去了么？那会我跟白少华就觉得有点怪，六点多的时候他们才回，然后就把我们都给赶走了！”

    “说是有事儿......”

    张修文疑惑地，“哪儿怪了？”

    “不知道！”赵大柱摇了摇头，“刚刚下班以后我回家听我家老二说，去你们粮站买粮的时候没碰到军子，你们单位的人说他今天请假了！”

    “我刚刚去他家问他啥时候上班去呢，他媳妇说他昨晚冻到了没去上班。中午睡醒又出去了......”

    “你是说？”

    “我不知道！”赵大柱看着张三有些凝重地说道，“小心点儿，我记得上回你那事儿军子也在场，但是他先回了......”

    “不能吧！”

    “嗐，我说你这人......”赵大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张修文说道，“他跟强子应该是差了城南二爷的钱，而你上次刚发完工资还赢了钱。这几天你还赢了几次钱......”

    赵大柱伸出手指点了点张修文的胸口，“你今年才十八！”

    张修文点了点头，“谢了，大柱哥！”

    “反正你小心些......甭管有没有人盯上你了，也甭管是不是他们！”赵大柱皱眉说道，“人要是被逼急了，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若是他跟强子真差了二爷的钱......”

    张修文拍了拍张大柱的胳膊，“明白！谢了......”

    “嗯！”赵大柱点了点头，“反正这话我转身就当不记得了，你自己掂量着点！”

    “放心吧......”张修文笑道，“军哥可不是那样的人，你说是不是！”

    “嘿嘿，对......走了！”赵大柱把手拢在了袖子里头，“回家吃饭了，咱们等放假了再找时间耍耍！”

    “好嘞！”

    张修文看着赵大柱踩着积雪缓缓回家的背影，脸色就阴下来了！

    前天晚上想找自己耍钱却找不到自己，昨天中午到家里找自己碰到韩建设的时候，还有些不乐意让他一块去。等到准备开始玩的时候，却想要自己留在那儿玩到晚上......

    而见激不到自己，干脆就不耍了！

    自己就赢了两次钱，也就三十多块钱而已，至于他们动手？

    自己上次那是喝酒了，身上四五十块钱......

    不对！

    曹学军可能知道自己从粮站走的时候，李文强花钱了。而自己以前每次出门耍钱的时候都会把所有钱带去嘚瑟......

    “张同志，饭来了！”

    外头饭馆的一个女同志提着一个木制饭箱过来了，张修文忙笑着走了过去，“姐，麻烦你了！我拿进去就成了......”

    “誒，好！”

    “待会吃完刷好了我再给你们店送过去，今晚估计会早一些！”

    “好嘞！”

    张修文提着饭箱就笑了起来，看着自己年纪小就想玩阴的吗？

    那就试试呗......

    ......

    “哥，你回了呀！”

    张修杰一见掀开门帘子的张修文，立马就从炕上坐了起来，“你拿的啥呀？”

    “这是米糠，喂鸡的鸡食，老三拿去放在厨房里头！”张修文把麻袋丢在了门边，随后看着屋里只有几个弟弟便问道，“你们姐呢？”

    张修杰笑嘻嘻道，“姐说要给我做新棉袄，回屋里帮我算要买多少棉花跟布了！”

    “她说明天带我去百货大楼买东西......本来她是今天要跟卫莉姐去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去......”

    杨晋看到张修文手里抱着的东西，便问道“哥，你抱着什么东西呀？”

    “军大衣！”

    张修文把手里的卷了起来的军大衣往炕上丢了上去，笑道“今天刚发的，里面有大衣、帽子跟鞋子！”

    “哇，军大衣......”

    张修武走了过来就要提着饲料去厨房了，听到张修文说是军大衣忙跑到炕上跟着几个弟弟解开捆着衣服的绳子，观看了起来。

    “玩够了待会拿到房间还给我，我晚上上班得穿着去！”

    “誒......”

    张修文说完就转身掀开门帘子朝着西厢房走去，屋里的灯亮着呢，但是客厅却没有人在！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刚想转身出去，就听到床上传来了杨清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本来六点多就可以回来了！”张修文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杨清笑道，“街道武装部有个同志给我们送了三套军大衣过来，那是我们管理处的同志去找街道要的！”

    “然后尺寸偏大偏小了，我们三跑了一趟街道才回来呢......身体不舒服吗？”

    “哼！”

    听到张修文这话，杨清娇羞地哼了一声，脸就开始红起来了！

    “噢！”张修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坐到床沿挠了挠头，“昨晚忘记跟你说今天得好好歇着了！”

    “没事儿，下次就不会了！”

    杨清白了张修文一眼，低声道“你咋知道下次就不会了！”

    “这玩意还得人教不成！”张修文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嘻嘻道“既然不舒服今晚就不要了！”

    “哼！还疼呢......”

    杨清拍掉了张修文的手，羞涩道“本来今天还打算去百货大楼给你买时钟的，都去不了......”

    “没事！”

    张修文摸了摸她的头发，“等身体舒服了再去呗，不急！”

    “对了，傍晚有人过来找你......估计又是喊你去耍钱的！”杨清看着张修文说道，“那人我们都不认识，见你不在就走了！也没留什么话......”

    “不认识吗？”张修文本来还以为是曹学军呢，“长什么样子的呀？”

    杨清想了想，“二十来岁吧，有点八字胡的样子，看起来挺斯文的......”

    “嗯，知道是谁了！”张修文点了点头，“不是喊我耍钱去的，估计找我有事吧！”

    看着张修文原本还有些笑意的样子，但是说到这人的时候，眉头就锁起来了，“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

    张修文摇了摇头，把那事给抛到脑后去了，一边拖鞋一边笑道“哪有什么事情，要有啥事还不得跟你们说一声！”

    杨清见张修文坐在床上，那手就伸到被窝里头来了，忙抓着他的手笑道，“晚上还得上班去呢，抓紧时间睡会吧！现在估计都快九点了......”

    “睡就算了！”

    张修文摸着她的手笑道，“今天在管理处睡多了！”

    “那躺会也好呀！”

    “可我这躺下就不老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