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邺城皇宫花园内，皇家上下其乐融融。

    魏王段林把酒站立园中，一声拜贺后，便要作诗献上，此刻包括皇帝段言、常山王段基、秦王段峙、乃至一众嫔妃，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我儿又有好诗了？”段言的眼神变得锐利。

    段林哈哈一笑，并不作答，直接念起诗来。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四句念完，段林仰头饮下杯中美酒，便又开口一笑，段言听完也跟着放声大笑：“小诗，也是好诗！来人，去尚书房将朕的笔墨拿过来，赐给这位诗王！”

    段林自然恭敬下拜，欢喜地坐了回去。

    段基当即松了口气，也走上前来，面容洋溢地敬酒道：“儿臣没有六弟这样的诗才，便只能下些手腕上的苦功了。”

    说完，将身回到座位，拿起一只礼盒，送到段言面前：“这是儿臣亲手抄录一百遍的《太祖家训》，愿我皇家和和美美。”

    段言接过礼盒，取出其中卷轴，打开来看了一言，说道：“字迹娟秀，看来我儿在书法一道下过不少苦工，用心了。”

    将卷轴放回去，段言看着段基：“朕那里还有一幅太祖墨宝，就换你这卷《家训》吧。”

    段基却推辞道：“儿臣一片孝心，哪里是为了与父皇换些赏赐？”说完，便来到花园中央，轰然跪倒。

    段言一脸惊讶，段林却陡然皱眉。

    此时，座位最末尾的五皇子段哲一步跃至段基身侧，跟着跪倒，双手捧着一只礼盒。

    “这是儿臣手书一万遍的《孝子文》，敬献父皇！”

    鸦雀无声。

    段言冷哼一声，给一旁侍立的大太监张华使了个眼色，张华趋至庭中，取过段哲的贺礼，放在段言案头。

    段言看也不看，只是冷然说道：“朕的长子不幸早夭，你是皇子里年纪最大的，也是第一个出来帮朕的人。你有这样的孝悌之心，朕也甚是欣慰。这就许你个恩典，听封吧。”

    “皇二子段基，为子仁孝，为兄信义，可封晋王，食邑万户，着中书省行走。”

    “皇五子段哲，虽有小错，不失大节，可爵邢王，食邑千户。”

    一言既出，且不说段基段哲二人如何作态，段林却如坠冰窟，段峙则掩饰不住双目中熠熠的闪光。

    “儿臣，谢父皇！”庭中跪着的二人齐声道。

    “起来吧。”

    段基兄弟各自回了座位后，段峙从身后拿出两只礼盒，脚步轻快。

    亲自打开其中一份，段峙指着里面放着的物事说：“西域天山终年大雪，山上的野兽精怪都靠着这一身皮毛御寒。今年冬天冷，父皇可叫尚衣局的人用这熊皮缝一件袄子。”

    “安西将军到天山了？”段言一脸惊喜，随后指着熊皮说道：“为了这东西，恐怕要牺牲不少我大夏勇士，以后别这么干了。”

    段峙嘿嘿一笑：“陈大都护行军神速，如今已在龟兹驻扎下来了，明年恐怕要和那安息国过上几招，猎熊就权当练兵了。军中将士一听是要献于父皇，一个个争先恐后要上山呢！”

    “哈哈哈！”段言朗声大笑：“小小安息朕还没放在眼里，叫陈知礼放开手脚去打，西域之地，不容他人放肆！”

    说完，段言瞧着段峙，柔声道：“你送朕一件皮袄，朕也送你一身衣服。张华！”

    “奴才在。”一旁的张华屈身应诺。

    “告诉尚衣局，给秦王重新做套蟒袍，加上‘龙’那一章。”

    段峙喜不自胜，顿时跪倒在地，大声拜谢。

    十二章纹，分别为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其中只有皇帝可以十二章纹齐聚，皇太子以及得赐蟒袍的一品大员，可身聚自山纹以下的九章，段峙等人的亲王爵位，虽然位同一品，但在纹饰上却要降格与二品官员同列，配华虫以下七章。

    加上了龙，段峙与皇太子，便只差一章了。

    不论段峙是何等激动，段言仿佛只是下了个寻常谕令一般，随即低头看段峙献上的另一只礼盒。

    “这是段然那小子送的吧？”

    段峙闻言即刻起身，亲自打开礼盒，见盒中躺着三枚锦囊。段言不再假手于人，亲自打开来。

    第一枚锦囊中是一把细盐。段言见后，莞尔一笑：“为了这把盐，我家代王爷动用了好大的面子。”

    段峙跟着一笑，说道：“心系国事的好办法，大家都是愿意推一推的。”

    不等段峙把话说完，段言便打开了第二枚锦囊，里面是一簇麦穗。段言将它捻在指尖，细细地看，确实粒粒饱满，“嗯”了一声，对众皇子说道：“这才是国之根本。”

    第三枚锦囊，里面只有一颗指头大小的、干瘪的石榴。段峙解释道：“这是七弟刚到滁州时，移植到刺史府的。毕竟是第一年，原本不指望能挂果，却没想到秋后，竟然真的结出了这样一颗石榴，只是果子太小，不能吃。”

    “有心了。”咬了一口石榴，满嘴的酸涩，将剩下的半颗塞了回去，段言说道：“朕让他去滁州，看来是对的。第一次主政地方，朕和他一样，都不指望能有什么结果，只须有所成长即可，而今看来，却已有了些小小的政绩。就像那颗石榴树，朕相信，终有一日，也会硕果累累的。”

    段峙立刻恭维道：“还是父皇所见深远。儿臣在信中看了七弟的礼单，原还以为是取石榴多籽之意，在问候我等兄弟呢！”

    “一家人，都有，都有！”段言顿时大笑起来，转头却看见段峙殷勤的面容，嗔怪道：“看来你是要替那小子讨赏了。”

    “也罢。不过他送了朕三样东西，朕却只能给他一个恩典，你给他带个话吧，在滁州，朕许他四个字。”

    “哪四个字？”段峙问。

    “便宜行事！”

    “儿臣替七弟谢过父皇！”段峙眉目欢喜，匆匆下拜，瞥了一言礼盒，起身回座位去了。

    段言高高举起酒杯：“饮胜！”

    ……

    忙碌于荒地之上的段然，打开了段峙的回信，在看到“便宜行事”四字后，不禁大笑起来。

    至于段峙本人的词句，便只有一行笔迹狂放的文字——哈哈哈，他是晋王！他是晋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