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封禅
滁州刺史府中,林松溪施施然行李,落座后,段然自是提起他那篇锦绣文章。
“不瞒大人,这文章也不全是出自小子之手,里面的办法虽是我想的,但措辞行文,家叔也给了不少的建议。”对于段然的赞赏,林松溪自谦地说。
段然哈哈一笑:“金玉其内,辞藻不过只是些装点。况且若无你这些脚踏实地的好办法,章图先生恐怕也不愿多看一眼。”
“大人过奖了。”
段然将文章铺展开来,颇是得意地抖了抖,说道:“我准备将这文章贴在公学门前,供学子们瞻仰,你意下如何?”
林松溪却不以为意,只是说:“挂在墙上,倒不如摆在大人案头。”
段然食指点了点他:“你还是心直口快啊。放心吧,你的办法,我是准备全盘采纳的。你一纸文章,可是决定了三年内滁州的去向了。”
林松溪这才喜上眉梢,说道:“多谢大人抬爱。”
“对了。”段然忽然想起一事,于是开口问道:“要不你就别去做那九品县丞了,去参加科举吧,你有这样的心思,不如日后亲自为一任县尊,造福百姓呢?”
“谨受命!”林松溪拱手应诺。
刚才还暗搓搓提点段然要重视自己文章的林松溪,此刻竟又恭敬起来,段然摆了摆手:“算了,受命就受命吧。你现在说话是怎么回事?原本那种生死之际都要乱讲话的锐气呢,现在怎么变得忽进忽退了?”
林松溪被段然说得颇不好意思,答道:“小子也正在学如何说话,所以时常进退不宜。”
“如今还会再说当初那种胡话了吗?”段然指的当然是公审那天林松溪的大言不惭。
“会!”林松溪坚定道:“不过若还是在公审那样的场合,小子就会深思熟虑了,而今在刺史府与大人私下详谈,该说便还是要说的。”
“有进步就好,你离得中进士治理一方还有些时间,言辞之道,够你去学了。不过当务之急,你还是得先练好文章的修辞之法,要多请教你家叔叔。”段然也不见怪,只是认真叮嘱。
“对了,你觉得公学里的士子们,有多少能称得上是前途远大呢?”
林松溪想了许久,最终答道:“都是滁州乡梓,小子诚然都是希望他们好的。只是如今来看,恐怕能当得起大人一句‘前途远大’的并不多。朝廷虽说重视南人学派,将荆国文章也纳入了科举,可我们毕竟还是要兼而去学习北国文华的,因此还是得看哪些人能适应得更快些。”
段然也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庞玉庞之琏你觉得如何?”
“庞世弟是个有才的,通过乡试考个举人应当不是问题,至于进士,庞世弟也好,小子也罢,都很难说。”
段然好奇起来:“章图先生是庞老先生的学生,你又是章图先生的族侄,庞玉却是老先生的重孙,按辈分来算,你该算他师叔才是,怎么你二人倒兄弟相称起来了?”
“各论各的罢了。”
“嗯。”段然点了点头,问道:“对了,你的字是什么?”
“如柏。”林松溪说。
……
正当段然在滁州热火朝天地开荒搞建设时,邺城也吵得不可开交起来。
皇帝想封禅了。
平心而论,段言有没有资格封禅?当然是有的,夏国在他治下一统九州,西域各国也纷纷宾服,这样的功绩,来日写到史书上,也是要冠以大帝名号的。恐怕在夏国一百多年的历史上,也只有开国的太祖爷,能与之一比了。
但朝臣们可不会管你是谁做了什么,一旦谈到封禅,似乎就必须有人站出来反驳,表现一二诤臣风采,这才叫明君之下必有名臣。
就比如礼部尚书孙非,当年上疏提议立太子修皇陵的是他,如今阻止段言封禅的也是他。
龙椅之上,段言表情颇有不满:“孙卿,是我功绩不够吗?”
“陛下功盖寰宇。”孙非答道。
“那是我为政不够勤勉?”段言又问。
“陛下自然勤勉。”孙非再答。
段言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极其愠怒地问道:“那为何我没有资格去封禅呢?”
“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段言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孙非见此,立即跪伏在地,思索良久后,口中嗡嗡地说:“只是、只是,封禅一事,实在是劳民伤财。”
刚说完这话,段言忽然冷静下来,接着又是面色一喜,而孙非却如坠冰窟。
如今满朝上下谁不知道,空降为户部尚书的乔焕之原本就是皇帝的私人幕僚,而定一库的主事又是四皇子秦王峙。夏国的两个钱袋子都是被段言牢牢握在手心的。
“哦?乔焕之。”段言朝人群里点名。
“臣在!”乔焕之躬身出列。
“户部账上还有钱吗?”
对这个问题,乔焕之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作为臣子,其实他也希望能把钱用在更合适的地方,比如建设国家、造福百姓,但他的身份和资历不允许他有这样的想法,他必须无条件地支持段言。
“尚且有些结余。”乔焕之说。
“够吗?”
“够是够的,但可能会影响到朝廷其他的一些工程。”这个回答,是乔焕之能为孙非他们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帮助了。
“嗯?”段言犹豫了一霎,随即摆摆手道:“段峙。”
“儿臣在。”段峙也应声出列,有了乔焕之的良言在前,他自然也不好满口应下做出头鸟,于是效仿道:“定一库的情况也与户部雷同。”
段言大度地摆了摆手,看向乔焕之:“也罢。那你们商量一下吧,由户部和定一库一起做预算,就让度支司来牵头。”
吩咐完毕后,段言开口问向殿中百官:“诸卿,可还有意见?”
朝堂内鸦雀无声,许久后,却又一人站了出来。
看了一眼这人,饶是段言都不免认真起来:“裴相,你意下如何呢?”
裴晨先是行了一礼,随后缓缓开口:“如今四海定一,不封禅不足以纪陛下之功,只是烦请陛下再忍耐些时日。老臣以为,不如等过些年,荆国国史修成以后,封禅之时,再一并献祭与天帝。”
有了裴晨的话,朝臣们再度激动起来,纷纷响应,段言的脸色却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