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训斥
好不容易将铎利发哄了出去,乙室跋度兀自在帐中翻翻找找,终于寻出一顶缀有红蓝宝石的金冠来,双手梳拢了脑后的辫子,将金冠戴在了头上。
秦爽见乙室跋度来了自己的营帐,却也不起身施礼,傲然坐在小凳上质问道:“夷离堇刚刚别了狄部使节,此刻又到了我这夏使的营帐,是想要左右逢源吗?”
“好我的小秦大人啊,别人不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您还不懂吗?”面对秦爽的质询,乙室跋度不以为意,只是打了个哈哈后便坐到了秦爽对面,说道:“狄部势大,契丹小邦怎敢得罪,与之交流,怎能不虚与委蛇呢?”
“夷离堇在想什么,我哪能知晓。”秦爽不知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后顺着桌案将一盏茶推到乙室跋度面前。
乙室跋度喝了茶,又佯怒道:“契丹虽小,却也是堂堂正正之国,我虽不才,却也是光明磊落的契丹汉子,我们既已奉夏国为主,便断不会背信弃义,取悦狄人,小秦大人辱我可以,却不能辱契丹的大夷离堇!”
“夷离堇息怒!”闻言,秦爽眼珠一转,当即笑道:“我是使节,那铎利发也是使节,如今共聚契丹捺钵,自然势不两立,当心对方动作,此人之常情也。不过看夷离堇的样子,似乎与那铎利发谈得不算愉快啊?”
翻山越岭,渡江跨河,朱殷自庭州出发,用了小半年的时间,走出了自己平生从未走出的远路,走到了自己以前从未想过会走到的地方——庭州,一路上他将北国风光尽收眼底。
到达庭州后的第一时间,朱殷便下令要求北庭所有兵马至城中集结,甚至撒在外面的斥候也都被唤了回来,随后,朱殷开始整顿城防,大有要将庭州当成中原城池固守的意思。
副都护刘师敬对朱殷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但想到他是兵部萧公亲自举荐、皇帝钦点的北庭都护,也不好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便令将士们依例遵从,等回了牙帐,才向朱殷发问。
“庭州确实是西域重镇,但要是比起中原的城池来,还称不得坚城,都护你就是再怎么加固,也硬不到哪里去。况且西域自有西域的战法,中原的守城术在这里恐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刘师敬本是唐孝林的参将,当初随其一同来到庭州,朝廷虽治了唐孝林的罪,但念及他的部将们一无大错,二则好歹在西域呆了这些年,便依旧留了他们在北庭,甚至还将刘师敬直接拔擢为副都护。
此时在北庭军中,朱殷除了肩上的皇命以外,可以说是个孤家寡人了。
朱殷朝刘师敬行了个军礼,接着反问道:“我没来时,北庭军是如何布置的?”
刘师敬还以为朱殷这是在向他请教,便踱步走向沙盘,又配合着屏风上的地图,开始长篇大论地讲解起来。
朱殷听得认真,时不时还点头致意,刘师敬讲得便更加兴起了,足足半个时辰以后,朱殷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上一次狄人侵扰,想必北庭军战果颇丰吧?”
这就是揭人伤疤了,上一次狄人越过北庭直逼安西,陈知礼因此受到训斥,唐孝林也在这一事件后直接落马,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也是北庭军的耻辱。
但事实就是事实,由不得别人申辩,朱殷也不欲抓着不放,惹刘师敬不悦,便说道:“天下之耻莫过于亡国灭种,朱某降将出身尚不避讳,也请副都护不必挂怀,今日只谈军略。”
“若依军略看,其实朱某也不觉得从前北庭有什么不妥,上次北庭军的反应,朱某也十分理解,只是那事闹到了朝廷里,唐都护不得不给出个说法罢了。现在我携皇命至此,无论如何,必须得做出些改变,否则也无法交差,相比于其他的,修城反是成本最低的事情了。”
听了朱殷的辩解,刘师敬也点了点头,对他的观感也好了不少,转而想到这位新的大都护,从前在荆国时便是军方主帅之一,临阵投诚后官职不便,如今居然又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念及于此,刘师敬不免心生佩服,暗道“怪不得”三字。
不过,刘师敬还是满是忧心地问道:“只是大都护你骤然集结所有兵马,狄人恐怕也会有所异动啊!而且如此行事,北庭不就只有庭州这一座孤城了吗?胡人各部那里,若无军队监视,难免也会有变动,至少将斥候撒出去呢?”
面对刘师敬地询问,朱殷也只是笑着一一作答。
“我集结兵马,就是要让狄人知道的。他们查探到我们这里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定是疑惑,即使有所异动,短时间内也不会主动前来侵扰。我初来乍到,需要时间熟悉北庭军,望副都护谅解。”
“另外,北庭的虚实我可能算不上多了解,但副都护你想必是心里有数的,前前后后,我们这里和孤城有区别吗?”
“至于辖下各部那里,上次狄人用兵安西,各部难道给你们提示了吗?我不觉得他们与你们一样,都一无所知,他们既然部诚信侍奉我们,我们又何必保护他们?你看好,等狄人去抢掠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能够信任的人。”
随后,朱殷拍了拍刘师敬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刘将军,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为将者的眼光不能局限在身下的这一亩三分地。我自西南而来,路过凉州时,发现那里为了支援两大都护府,如今已几成赤地!”
……
与此同时,狄部使节铎利发也终于离开了夏国,于契丹住了下来。如果说在面对夏国皇帝段言时,他的态度还算的上恭敬,那么当他与于契丹大夷离堇乙室跋度同处一室时,便是实实在在的无礼了。
乙室跋度听铎利发说了一大串的话,提了一大串的要求,盘算下来,无非是要契丹脱离夏国藩属、转投狄部阵营罢了。
乙室跋度也不恼,只是笑呵呵地问铎利发:“契丹所要的,只是能在家乡安居这一件事而已,投夏国也好,投你们也罢,都无关紧要,谁能满足我这一点点的要求,我们契丹就愿意掏出真心来侍奉他。一年多以前,夏国的皇子亲临契丹,与我们结盟,做出了这样的承诺,我们自然不愿意轻易背盟。”
“盟约是什么东西?”铎利发对乙室跋度的话十分不在乎,反问他道:“你也说了,你们契丹自己的安稳是最重要的,既然有这样的认识,就应该明白,为了安稳,什么盟约都是可以背叛的。”
“我去过夏国,那里的人弯弯绕绕太多,远没有我们直爽,说话啰里啰唆,做事慢慢吞吞,这样的国家,怎么能保护好契丹呢?如果契丹有了动乱,他们光是开会议论都要花去好几个月,热乎饭都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