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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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新渊书店

    我决定这个傍晚再一次探访青岛南路,试图找到情感故事里开梅干菜扣肉招牌店的男孩,以及男孩所说的那个右脸颊长一颗痣,喜欢穿红风衣的女孩。沿街走来走去,出出进进几家小饭店,特别是上次吃过雪菜肉丝猪肝面的那家小店以及附近小店,却没有一家说自家专门经营招牌菜梅干菜扣肉的。我一家一家的进进出出,却不点菜吃饭,很显然会招惹这些店家的不满,为了不讨人嫌,我只好暂时放弃了寻找。临街有一排书摊,一些模样像学生的年轻人在书摊前翻来翻去的看书。我打算买一本《瓦尔登湖》,便凑近书摊。书摊上大多是快餐式的书刊、再就是奇闻异事类的非法小报,还有一些光碟、盒式录音带。盒式带有的是个人专辑,更多是盗版的流行歌曲汇总,有港台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黎明的《一生最爱就是你》,齐豫的《橄榄树》,当然还有不算太出名歌手的《把悲伤留给自己》、《萍聚》、《伤心雨》、《阿莲》、《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祝你平安》等等。看我转来转去,一处小摊上一个摊主凑近我,神秘兮兮的说:“老板,摊下有市面看不到的,要哦?”我有些疑问:“什么东西摆不上台面?”摊主说:“你老哥哟,不是摆不上,是不让摆,会没收的。”我来了兴趣,问:“看来,那边儿过来的?”摊主是个精明人,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用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嘘,打口碟,范恩、汉米特、马尔默斯汀......”我在BJ上大学的时候,就接触和了解过摊主说的打口碟,不过,我对那玩意没啥兴趣。我对摊主说:“对不起,我不懂音乐,也不喜欢。”便转身走去。恰好,不远的地方,有家书店,没有闭店,去寻一下,看看是否会买到《瓦尔登湖》这本书。这家书店名字起的不错,叫新渊书店。新,不言而喻,指的是所售书刊都是新潮呗,渊呢?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尼采提出的“深渊”这一哲学命题。“当你远远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这是德国著名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的经典著作《善恶的彼岸》一书里的格言。格言的不朽,就在于富于理趣,可以无限阐释、解读,那么这一句的“深渊“也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象征含义。比如,当你强烈仇恨、鄙视身边的丑陋恶俗之物,这些事物也就占据了你的心,同时让你也受到污染,变得丑陋、恶俗,同时负面的情绪也会让你身心生疾病。当你与某种“苦痛之源”交战时,你凝视着”苦痛“,而“苦痛”就像深渊一样也在凝视你,它会在你身上产生影响,让你无法逃脱。我背诵着大学里学过的关于尼采这句话的释义。我沉思过后,下意识的详细观察起这家书店。店面不算大,但构造似乎很复杂。书店的店面朝东,两扇大门,开门进去,直对柜台,这似乎和其他书店没有什么不同。进入店内,再仔细观察,就觉得好像有哪个地方很隐秘。比如,书店的东北角,被书橱半遮半掩,有一个很不容易发现的门框,这肯定是一个门儿,而且,应该是通向里间,里面应该还有房屋。店里,人不多,零星几个人,都是大学学生模样的。书像超市一样,可以随手从书架上拿下,游览。我找来找去,没有《瓦尔登湖》。也许是我只翻书不购买的原因,一个带着细边眼镜,身材不高,甚至有些羸弱的三十岁右的男子走过来。他女声女气的说:“先生,想买什么类型的书籍呢?喜欢哲学?历史?文学?音乐?哲学有尼采、萨特,卖的火着咧。”我说:“只是看看,文学类的,不知道有没有《瓦尔登湖》。”“《瓦尔登湖》?好像没印象啊。不过文学类挺多的,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也喜欢文学类图书,琼瑶系列、金庸系列都有,还有,现在很火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先生,你看看,是不是来一本?”“老板,看来,你的知识挺渊博呀?我半加赞许半加讽刺的说。”对这个书店的讥讽,是来自我对他提及的这本当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跟屁虫一样趋之若鹜读之、捧之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的讨厌。这个自称老板的人连忙摆手:“谈不上,谈不上,平素胡乱读些书而已。”“请问老板贵姓?”我忽然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想进一步打探一下。“免贵,免贵。在下姓林,叫我小林好了。”看店里已经没人,老板不忙,我和小林攀谈起来:“你还喜欢哲学,历史?音乐?”小林仿佛好久没有找到人聊天似的,看我率先谈及哲学、历史、音乐方面的事情,勾起了他的兴致,他打开了话匣子。“不瞒你说哟,上高中时,我可是哲学、历史、文学、音乐迷咧。可惜,时运颠倒,我学的却是理科咧。由于迷上哲学、历史、文学、音乐,数学、化学、物理、生物,荒废了,荒废咧。结果,你猜。高考,我数理化加起来得几十分,七科加一起,不到三百分!”小林边说,便竖起三根手指头。“那就是说,你没进入本科段吧?”我估摸他高考的年头比我至少早五年,那时,不到三百分肯定进不了本科段。小林笑着说:“不好意思,惨喽,勉强进了专科。”我忽然有点同情眼前这个男孩,便以安慰的口吻说:“学历不是很重要的,后天学习也能取得成就。”“道理是这样的,而且,谁都会说,可养活自己却是首要的咧。父亲早年在工厂当车工时右手被割掉三根指头咧。虽然是工伤,却没给定上残疾级别。好在,厂子还算照顾,安排父亲在厂子里当更夫,厂子没黄的时候,还每月拿和上岗工人一样的工资,如今下岗了,厂里给了千八百块,就算买断了,这之后谁也不管了。我呢,上大专又花了家里不少钱,债务缠身,这不,不得已弄了这个小店,养家糊口哟。”“妈妈呢?”话出口后,我觉得有些唐突,这是不是有打探人家隐私之嫌?小林突然深色变得凄然,连连说:“走了,日子艰难,熬不下去,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唉,不提了,不提了。”

    我觉得自己真的唐突了,马上转移话题:这店“看上去,经营的不是很不错吗?”小林很是愤愤:“这鬼年月,哪有几个读书的哟。有几个学生来逛一逛就是撑门面咧。卖点货,不够人家房主的房租呢。现今社会,越有钱就越有钱,你说这房主吧,啥也不用管,就靠这栋门市房,每年拿几万房租。我辛辛苦苦干一年,大多收入给房主扛活儿呢。据说,房主这房子也不是花钱来的咧,人家是当官管事的呀,开发商白送的,据说,房主这类临街的门市房,十几栋嘞。人家一年下来靠出租房子,啧啧,上百万!”我不愿聊及那些敏感话题,我说:“做生意,搞经营要看市场啊,你得进一些卖得出、卖得快的书刊啊。”小林压低了声音:“卖得出,卖得快的有是有,政府不允许咧。比如......”小林走进货柜,在一个角落的纸箱里拿出几张光碟:“比如,这种打口碟,小青年淘不到咧,可是政府扫黄打非,属于打非行列,发现没收不说,罚死你咧。”打口碟,我在BJ读书的时候就听说过。“重金属?政府打非,你还敢卖?”我反问道。“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再者,你老兄不晓得,给那些所谓稽查的,偷偷摸摸的顶上几张,,,,,,”小林边说,边用手指比划捻动“大团结”的动作。我说:“你倒是蛮有心计嘞。”“哟,我哪有你老兄好广的见识。我和你一照面,就看出你老兄不是一般人,见过大世面的咧。喜欢打口碟重金属?”小林试探的问我。我未置可否。小林以为我真的喜欢,来了兴趣:“如果你喜欢,我们有个小圈圈,时常聚会,大家一起听范恩、汉米特、马尔默斯汀。对了,还有TONY,DjangoReinhardt,他们只用两根指头就能弹奏,神,神啊。”小林说着说着,举起自己的右手,看着,继续说:“你说,如果把人的手指弄少了三根,还能弹奏重金属?”小林边说,便对着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个切割的动作。对于小林絮絮叨叨的重金属,其实我很讨厌。我讨厌那种歇斯底里,讨厌那种狂躁不安,讨厌那种沉迷于痛苦和死亡。但是,我还是笑了,打趣地说:“你不妨试试嘛。”小林呵呵呵的,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我没有兴致和小林聊那些我不喜欢的话题。小林也猜出了我的心意,也就讪讪的转身回到货柜里面。正值此际,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走进来,径直走向放打口碟的地方。小林似乎很他很熟,鬼鬼祟祟的拿着打口碟,跟他低低的说话。我逃离了这家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