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昱的神早就丢了，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疲惫加忧心，让他浑浑噩噩地在保安亭待了一晚上。蔡尧不知道听来的规则是否真实，天亮后还是去了派出所。

    因着是小长假，大家都不用上班。早上起来的一批人，又把厂区翻了一遍。

    孙庞路过建设中的宿舍楼时，想起了右侧空地堆放着的砂石堆。那片供工人搅和水泥沙子的区域下方，还有个新建的地下蓄水池。除了工程部和后勤部，没几个员工知道。

    水池与地面的连接处，只是用了一块嵌着把手的薄铁板遮挡着。周围既有沙堆，也有石子堆。就算从旁边路过，人们也很难注意到这个地方。

    铁板用一只手就能拉开，底下光线昏暗，看不真切，只能听见水流声。以孙庞的身材，根本下不去。这事便落在了跟来的蔡尧身上。孙庞还叫来了高国岸，蔡、高两人叼着手电筒，踩着墙边的梯子下去查看。

    下了一周的大雨，池子里已经蓄上了三分之二的水。两人无法落地，只能站在梯子上弯腰张望。很快，高国岸就发现了飘在水面上的张宝南。

    满玉在传递这句话时，忍不住想象着画面，顿感出了一身冷汗。

    矮个子警察问询完，便让高国岸带着自己去监控室看看。此时，高个子警察走了进来。满玉被告知不用再跟着去，因为高个子警察会说普通话。

    满玉转头想去找张常，却发现她不知去哪了。

    高国岸、刘锐和孙庞先行离去，仍然沉默不语的张昱便交给了蔡尧和满平元。两人说不出多少安慰的话，打算先扶着张昱去医院。

    两名警察走在众人后面，慢几步出了康乐室，停在墙边开始交谈。

    满玉出于好奇，躲在柱子后面，竖起了耳朵。两人压低声音，用方言交流着。

    “情况怎么样？”

    “没有发现外伤，是溺亡的。”

    “你刚才不在，我普通话不行，还叫了个女孩给我翻译。”

    “要下决心练普通话了么？”

    “这么过了大半辈子，快退休了，还练什么普通话。再说了，这事本来也轮不到我来查……”

    “您别说这话了……小孩是怎么出来的？”

    “姐姐把弟弟哄睡着后，出门捡瓶子去卖。想着爸爸也快下班了，就没有锁门。等父女俩回去后，就发现人不见了。”

    “意思是他自己溜出去的？”

    “小孩姐姐说以前也这样过。”

    “怎么会跑那边去？”

    “说这些小孩爱到处捣乱，越是不让去的地方，越要去。就算是新建的水池，也难保证他们发现不了。所以在那附近玩，并不奇怪。”

    “三岁半的小孩，打开那盖子应该有一定难度。”

    “盖子不重。或许是他自己打开的，或许是本就开着的。帮我翻译的小女孩，说大部分孩子都知道那个地方。还说有时只是路过，也会忍不住打开盖子看一看。”

    “一个空水池，有什么看的？”

    “虫子，老鼠，把石头丢下去听回音……那女孩说，就是无聊、好奇。也算那孩子倒霉，偏偏昨天过去。这周下了几天雨，池里刚好蓄了水。”

    “没有外伤，周围也没有异常。应该就是自己贪玩，才会掉进去。”

    “虽说不能先入为主做判断，但我看就那么回事。想想去H城享受美食和荣誉的那群家伙，再想想我们在这查案子……没必要想得太复杂。另外，马上要评文明城市，上面会要求早些结案的。”

    “目前的确没什么疑点……”

    “就算真有什么，这事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啊？”

    “这个地方，这个时间，这里的人……你好好琢磨吧。”

    “好吧……听说，孩子父亲的情绪一直很平稳。”

    “平稳也正常。穷人就爱生孩子，没了一个，再继续生就是。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更何况没的是儿子，无论如何，必然是要继续生的。好了，跟我去监控室。”

    “是。”

    ……

    交谈声渐渐远去，满玉靠着身后的柱子，滑坐到地上。视线内忽然出现一双黑色凉鞋，她抬头看见了蔡群洲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

    “你什么时候来的？”满玉有些惊讶，急忙站起身。

    “满叔叔早上叮嘱我，让我叫你去我那写作业。”蔡群洲道。

    闻言，满玉点头。她先上楼把碗洗了，才抱着作业去了蔡群洲的房间。

    原本半小时就能完成的英语报纸，满玉花了一个小时还没做完。意识到这一点，她把笔一丢，没了写作业的心情。

    “你看见张宝南了？很吓人吗？”蔡群洲扫了眼满玉，伸手将已经降温的水杯推到满玉面前。

    满玉端起水杯，打算一饮而尽。她喝得太急，水直接顺着下巴流向胸口，她也不在意。等喝完整杯水，才抬起手臂，直接用袖子抹了嘴。

    见状，蔡群洲收回了捏着纸巾的手。

    “看见了，那个不吓人。吓人的另有其人。”满玉叹了口气，随后看向蔡群洲。对着他，满玉不想绕弯子，“你有没有听到那两个警察说话？”

    蔡群洲点头，“听到了，但听不懂。”

    满玉挑眉，“真的？”

    蔡群洲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太过坦然，让满玉松了口气。

    那样的对话虽是第一次听，但话里的鄙夷和轻视却不陌生。这些坏人心情的内容，满玉不愿让蔡群洲听见。

    正想着事，她听蔡群洲神情认真地开口，“我有话和你说。”

    满玉坐直身子，“你说吧。”

    “你……你少接触张常吧。”蔡群洲道。

    满玉疑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蔡群洲眯起眼睛，“你难道不会因为这事，对她更上心吗？”

    满玉抿唇，“这不是什么坏事吧？”

    蔡群洲把视线转向电脑屏幕，“这是好事吗？她喜欢你可怜她？”

    满玉无言。

    蔡群洲这话，简直是往她心上戳。

    严格来说，她和张常不算朋友，只是短暂接触过。两人的相识，是在六年级暑假的某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