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太医院中，众人发出惊叹声。

    那太监一身的血污，看起来十分吓人。但片刻后，太监脸上的灰黑色逐渐消失，呼吸也变得正常，痛苦似乎得到极大的缓解。

    见习医士们觉得奇异，重又诊脉，发现病人的脉搏已经恢复正常。

    孙淼也亲自检查了一番，顿时以古怪的眼神看着心岚，脸上有难以掩饰的震惊。

    提点官没有说话，只是让人把太监抬了下去，紧接着又安排了剩下的两场会考。第二场考理论，第三场考药学，易心岚都轻松应对，成绩不好不坏，居于中等。

    晚间，太医院判官司徒名找到心岚，说是胳膊麻木，请他施针治疗。易心岚也不推辞，只用了三针，便迅速缓解了司徒名的症状。司徒名欣喜无比，夸赞不绝，又与心岚闲聊了几句。

    “上乾宫中偶尔都会送来患病的太监，今天那个是唯一活下来的。”

    易心岚见司徒名的神色有些微妙，便知道情况没有那么简单。

    “看来上乾宫中有特殊情况？”

    司徒名看四下里无人，便说道：“你刚来，不知道宫里的深浅！当今圣上极喜炼丹，常让近侍试用丹药，中毒而亡的不下数十人了！”

    “原来如此！”心岚这才明白这事儿不是个例，不过司徒名应该没有看出来，这不是简单的丹药中毒，而是还有妖邪作祟，心岚自然不好明说。

    “山医士，这回你是走大运了，那小太监不仅没死，还生龙活虎的，现在已经回了上乾宫，你就等着圣恩荣宠吧！”

    心岚意识到他露的这一手将会引起皇帝的注意，对于救人来说，这种处境有好有坏，好的地方是能够让他尽快在太医院立足，坏的地方是可能会招来嫉恨。不管怎么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

    司徒名又道：“山医士，我看你用针都不在穴位上，但是效果却灵验无比，这有什么讲究吗？”

    “目前所知的穴位不过是前人总结出的关窍，方便记忆而已，人体气机脉络不止有穴位，就像夜空中不止有星星，还有更多的未知地带，巧妙施针就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易心岚的话有些缥缈，司徒名听了懂了，但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二人又讨论了医理，趁着这个机会，心岚打听秀女入宫的消息，原来新入宫的秀女已经被内务府安排在了雎鸠轩，只等着皇上挑选。

    “山医士，你打听秀女的事做什么？”司徒名问道。

    “我有同乡选秀入宫，所以问一问。”

    易心岚随后岔开话题，不再谈论秀女之事。

    次日，有太监到太医院宣旨，皇帝召见易心岚觐见。果不其然，皇帝还是留意到了心岚的存在。

    “面圣不是容易的事，首先要冷静，想好了再回话，万不可造次！”

    孙淼向心岚嘱咐了几句，才让他跟着太监前往上乾宫。

    大宁帝国当今圣上即天禄皇帝，他自号道统圣君，年近五十岁。心岚对他并不了解，只是听坊间传说，当今圣上常常闭门不出，怠于政事。相比之下，心岚更熟悉天禄皇帝的曾祖父明德皇帝，百年前的明德皇帝初登大位，还是个谦虚谨慎的小少年。

    明德皇帝励精图治，让大宁帝国再度进入兴盛时期，号称明德盛世。那时，易心岚应召初入太医院，成为皇帝最为欣赏的太医。

    因此上说，如今的心岚是“二进宫”了。

    易心岚跟随太监进入上乾宫，很快察觉到隐隐约约的“妖气”。这里的建筑与百年前没什么差别，但是装饰风格却有了明显的变化。道家元素随处可见，心岚仿佛是走进了道观，而不是皇帝的居所。

    太监入门禀报，心岚等候在外，抬头可见门上巨大的匾额，上写“天下道统”四个大字，道气颇浓。除了道气，他还闻到浓郁的药气，那是炼制丹药的特有气息。如果仅仅如此，尚无大碍，偏偏在道气药气之中还暗藏着妖气。

    “宣太医院见习医士山风觐见！”

    太监高喊旨意，同时大殿中一声罄响，心岚走了进去，跪拜如仪。

    幕帘之后，道统圣君发出低沉的声音。

    “你就是太医院新来的山风？倒是个好名字，道法自然，名亦如此。”

    心岚应了声“是”，他已经听出皇帝身体的空乏，从气息可辨元阳不足。

    “听说你救活一个朕宫中的太监？你是怎么做到的？”

    易心岚便将用针施救的事情说了，道统圣君安静听着，直到心岚说完，他也没有表达更多的意思。

    “山风，你是哪里人？”

    “回陛下，臣的老家在菜园子东关县。”

    “哦？那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皇帝的语气有了明显的波动，情绪忽然升高，但立刻又降了下来。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只盒子进来。

    “皇上，九天玄丹出炉了。”

    皇帝问道：“有几颗？”

    “回陛下，共有三颗。”

    此刻，磬声再度响起，皇帝有气无力地说：“山风，今日起你就任正奉上太医，跪安吧！”

    心岚拜谢，随后依礼退下，返回太医院。

    晚些时候，与就任圣旨一并送来的，还有奉献九天玄丹的太监。这太监与上一个差不多，也是中了丹毒，奄奄一息。

    易心岚照例救治，他猜到了皇帝肯定是让这太监服用了“九天玄丹”，可怜这些天子近侍，却成了试药的工具。

    深夜，心岚趁着众人熟睡，换了夜行衣，准备潜入后宫，寻找薛云裳。

    大宁皇帝的后宫十分庞大，古之贤君不过三千，到了大宁皇朝，人数突破一万，都是各地举荐的美女。有幸选上的，大多成了“老姑娘”，一辈子都可能见不到皇帝。祖坟冒烟的秀女会得到皇帝的宠幸，走上成妃为后的险恶之路。

    明德皇帝是大宁历史上体质出众的皇帝，一生生育了四十九个儿子、八十一个女儿，后代的孙辈更是超过百个，堪称兴旺无匹。他效仿前朝帝君“羊车望幸”的行状，到了黄昏就坐着羊车在后宫转悠，羊停在哪里，他就临幸哪里的女人，以示无分厚薄。

    心岚“二进宫”之后，才发现当今的道统圣君比其曾祖差得远了，虽然他热衷于“房中术”，几乎无夜不欢，但是至今也只有两个儿子，大皇子已立为太子，二皇子封为南王，但一直没有就藩。

    易心岚摸黑经过上乾宫，发现其背后新建了个小小的道观，名曰天龙观。一个白胡子老道围着个巨大的丹炉疾行，口中念念有词。

    心岚停在金瓦之上，犹如夜枭，他的眼睛闪烁金光，照出老道的真身。

    “果然是妖……”

    心岚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管这等破事，以免节外生枝。他抬头看了看圆如玉盘的月，辨认方向，向雎鸠轩去了。

    雎鸠轩临近御花园，乃是低等宫女和入宫秀女的住处，后宫所有的规矩都从这里开始，所有的腥风血雨都从这里萌芽。

    雎鸠轩西侧乃是阴气十足的冷宫，是所有女子最怕踏入的地方，只要是进去了，这辈子也就完了，那种滋味比死都要难受。

    心岚所忌惮的“那个人”就在冷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