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三)
——凌霄宝殿——
天帝召集众神再次审议。
“北野浔风,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天帝在众人面前信手一挥。
卷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展开,展示在众人面前。
北野浔风简单地过了目,面不改色,好像并不意外。
嗯,人还不少。
让他看看,第一个名字竟然不是知玄?
知玄何许人也?
北野浔风的死对头。当然,这是从知玄个人角度来看的。原因嘛,说不清道不明。
北野浔风倒也没把这位放在心上。
这位神官执掌各界基本资料,六界有些法器,已成文的修炼之术都是这位管辖范围内。
不对,与其说执掌,不如说是看管。何况,在他上头还有曾经的微云尊神。
目前,他没有权力动拿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多半是禁物,为防止流落奸佞手中,向来不流传,要额外设计宫殿封藏管理,而且无人拥有使用权。
官位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确是重要。
北野浔风不信,自己作为他这么久的死对头,他竟然这般耐得住性子。
他墨眸微眯,定睛一看,果不其然。
落款是他。
北野浔风只轻笑了一声。
反应平淡得好似事不关己。
众神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北野浔风可悲他们的道貌岸然。
灵安尊神转身环视诸神:“血书?你们……你们竟然写了血书?你们分得清青红皂白吗!浔风在神魔之战刚立下大功,弑神这种事情他怎么做得出来?”
南宫铃心中寒凉,恐怕这神界腐化的神仙不在少数,她和浔风的使命道阻且长。
“好啊你们,我呸!这破血书没我的名字我不认!”酒翁仙人怒斥一声道,“你们这些表里不一的家伙,庆功宴上巴结浔风将军的样,如今单凭表象就倒戈了?”
“大家都亲眼见证了北野浔风弑神的过程,还有什么狡辩的?他现在不也没有找到真正的原由?”
北野浔风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陛下,如今北野浔风手握重权,又手持神剑念殒,成魔成神只在他一念之间,若是真的就此放过,恐天界担不起这个后果啊。”
“那依你们看,朕该怎么处置?”话说出口时,天帝的心不免沉重。
“回禀陛下,按照天条,弑杀尊神者,”知玄走上前,向天帝作揖,“当诛!”
北野浔风讥讽一笑,需要惩治的何止他一人?
灵安尊神猛然抬头,看向知玄,又看向天帝,无助地摇头,“万万不可!陛下,神界刚与魔界大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浔风若是被诛杀,难保魔界不会趁虚而入啊!更何况他是有功之臣!”
一位长眉老尊神站出来:“陛下请三思,北野将军贵为战神,神界有难,每次解决,都有他的功劳,直接诛杀,实在有寒臣心呐!”
最后,天帝斟酌着开嗓:“北野浔风,朕念在你神魔一战有功在先,朕决定,收回你的念殒,剥夺神职,将你打入轮回,你有何异议吗?”
南宫铃失态力竭:“不要!不要!我会找出原因的!浔风没有异心!”
“陛下,无论如何,我的手都沾有微云尊神的血。臣不认罪,但臣领罚。”北野浔风作揖致礼,主动站起,环视了一圈众神,目光所含之意是对审判者的失望。
下凡走一遭也好过与道貌岸然之人同流。
闻言,南宫铃不可置信地看着北野浔风,知玄出手拦住南宫铃,而后很快被甩开。
南宫铃本想质问北野浔风,却让他先开了口。
“铃,”北野浔风临走前呼唤着南宫铃,语气褪去冷意,他擦拭着她眼角的泪,向她耳语,“暂时不能和你一起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等我。”
南宫铃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怔怔地看着北野浔风离去的背影,眼泪氤氲在眼眶。
突然的变动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浔风走了?
要走了?要走了。
化凡池中,只影陨落。
一人一剑,坠入凡间。
——无忧川——
清安仙人完事后终于回来了。未进家门,酒酿飘香。他推开院门,一个酒坛正好砸到他脚边碎了一地。
酒翁仙人抬头看见清安仙人,激动得从座位上弹起,急不可耐地道:“臭老头,你终于回来了!气死我了!我有事跟你说!”
清安仙人走到桌旁坐下,无奈摇头:“愿闻其详。”
酒翁仙人落座闷了一口酒,才忿忿地将当时的事情说了出来,又问清安:“你说,这北野将军为什么会杀了微云尊神呐?”
“你也觉得是他杀的?”
酒翁仙人啧了一声:“你这老头!我的意思是,他,北野浔风,为什么会不受控制的杀了微云尊神。我当然不觉得他自己要杀尊神啊。”
“你管他那么多,这不是还没死吗?”清安仙人扫了一眼桌面,拣了瓶完好的酒壶痛饮,“你该担忧的是那些不明辨是非的。”
酒翁仙人差点没背过气:“提到这个我就来气,都被表象冲昏了头脑,因恼怒而滥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酒翁仙人会意,喟然叹之:“本就乱象的世道,竟逼得忠良承罪。一代豪杰,弃之如敝屣,悲哉悲哉!”
“诶,”清安仙人打住酒翁仙人,“先别那么快惝恍,北野浔风未必就英雄气短。”
见老友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对北野浔风那么认可,酒翁仙人的忧愁消散,爽朗笑道:“哈哈哈哈,臭老头,你这会儿倒是看得起那小子了。”
清安仙人无所可否,语气只是讳莫如深:“后生可期嘛。”
二人相视一笑,抛开话题,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百花圃园——
怀世巨树挺拔在花丛中,双子风铃挂在树梢。少女仰头静静地看着它,正如它静静地挂在树上。
可惜,下次摇响却不知是何夕了。
——天庭——
“神女南宫铃愿辞去神职,下凡锄奸扶弱,惩恶扬善。如若堕入魔道,危害人间,为祸四方,当以雷刑处置。”
“灵安尊神可曾想好?”
“臣心意已决,望帝准之。”
“允!”天帝无奈摆手,沉着气道。
——硗薄——
身形纤细的女子伫立在这片草木零落的旷野。闭上眼睛,战斗的画面涌上脑海,流血漂橹,哀嚎遍野,生灵涂炭。
南宫铃一睁眼,仿佛看到了成千上万个流离失所的游魂。
一睹这般疮痍景象,眼泪不自禁滑落,战争带来的伤害太残酷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休止战争,但她总要做些什么弥补战争。
她只身深入硗薄,阖眸凝神,催动大地之力。
刹时间,山河重塑,天地动荡,万物悄然破土,焦土逐渐焕发青绿,硗薄重现生机!
南宫铃缓缓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万物复苏。
这片死土终于有了一点儿灵气。她心里终于有了点安慰。
不对,这里的魔气太重了。按理说,闾丘策已被封印怎会残余如此多的魔气?这种魔气,与那时她在浔风身上感受到的有几分相似……
南宫铃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抿了抿唇,走向闾丘策封印址一探究竟。
绕着法阵走了几步,南宫铃便感受到阵法有裂隙!
南宫铃腾起后退一步,赶忙修复阵法。
这阵法裂隙很小,暂时起不了风浪,尤其仅凭闾丘策一个人。
但是这裂隙的由来才令人不寒而栗,若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则这封印迟早被冲破,即便对方暂时未破开封印,也难保魔界的人自己不会来个里应外合。
刚才消耗过大,南宫铃强逼着自己掐咒施法。
“是谁?!谁在这里?是谁在施法,快停下!”闾丘策感应到外界的变动。
听到魔尊的心声,南宫铃心里浮起后怕。
这封印只能勉强用着,后面怕是废了,必须要重新起阵,然而浔风已经……盖叹一句腐坏的何止魔界?
体力逐渐不支,南宫铃的额头涔出细汗。
“你休想封印我!”
“啊——”一声痛苦的惨叫响起,南宫铃遭遇偷袭。
乱魄金印打得她措手不及,就此魂飞魄散。
“灵安神女!”知玄还保持着乱魄金印的手势,怔怔地看着她正在消散的灵魂。
…………
“此人什么来历,竟给她发现封印有问题了!”
“够了!”知玄双手不受控地颤抖。
听到知玄不善的语气,封印里的那团黑影躁动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还没有谴责你,你那么快发动攻击,北野浔风是下去了,我的魂魄没了一丝你知道吗?!”
知玄吐了口浊气平静内心,“行了,一缕魂魄而已,比起北野浔风,你损伤并不大,更何况有我帮助你。”
闻言,黑影嗤之以鼻:“一个被女人绊住腿脚的人能有什么用?”
“你!”知玄沉着脸,不与他多做争辩,只冷讽一句,“你的命运还掌握在我手里呢。”
“我劝你别再给我擅自行动。”
“擅自行动?如果不是我,北野浔风会被贬谪吗?”
“你还真会给自己戴高帽,”封印中传来闾丘策的桀笑,“要我说,你们神界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北野浔风还甘愿下凡哈哈哈!”
知玄手中的结魄灯紧了紧,甚是不爽闾丘策的嘲讽,闾丘策骂神界,可不会特地将自己撇除在外。
知玄忍着性子,打断闾丘策:“够了,现在我们最好商量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闾丘策正经起来:“如今我身陷于这封印之中,无法修炼,当务之急是给我找到修炼的办法。”
闾丘策一想到硗薄之战败给北野浔风,心里犹觉不甘心。
“这个我自会替你想办法。”知玄撂下一句话便匆匆告辞了。
…………
天地间,幽魂荡。